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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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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第二天天才刚蒙蒙亮,晏峤就醒了,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安稳,手脚冰凉,直出冷汗,睡眠不足却格外清醒。
窗外依稀有鸟叫的声音,她开了盏床头灯起来,柱子睡得正香,打着微鼾。
简单洗漱过后,她背着旅行包,轻手轻脚地出门了。
天气干冷,太阳还没出来,天边只透着一点点鱼肚白。
出租屋离老王头的店铺还挺远,晏峤开着那辆破金杯颠簸了近半个小时才到,敲了半天的门没人应声,打电话也没人接。
晏峤耐着性子在一边菜市场边上的早点摊上吃了一套煎饼果子,喝了一瓶豆奶又起身回去,啪啪直拍门。
过了几分钟才听里头传来一声苍老无力的回应:“来了来了,大清早的,勾魂咯?”
门开了,一个披着衣服半头白的老头在门里,看见晏峤也不惊讶,只是揉着眼睛抱怨道:“你们年轻人能不能体谅体谅我这老不死的啊?睡个觉多不容易。”
晏峤懒得搭理他,推开他走了进去,轻车熟路进了内厅。
老王头把门一合,跟了进去,刚才浑噩老态的模样就不见了,双目精光地盯着晏峤身后鼓囊囊的旅行包,笑呵呵说:“这次捞了不少吧?”
“赶着出手,您看看。”晏峤把旅行包往小桌上一放。
“得嘞。”
***
从铺子里出来,街上的行人已经多了起来,来来往往的,晏峤站在当铺门口,恨得牙痒痒。
姜还是老的辣,无论怎么周旋,价钱上她都被狠狠压了一道,她就算再怎么不识货,也知道那些首饰不止这个价。
老王头就是摆明看她着急出手,黑吃黑,比以往的价钱都压得更低。
首饰全部脱手,晏峤的包里正静静躺二十七万的百元旧钞。
尽管背后旅行包还是沉甸甸的,可是比起她来时却轻了许多。
晏峤叹了口气,没做停留,直接开车回了出租屋,柱子早就醒了,估计还没洗漱,一头杂毛,还迷糊着眼睛拿着手机趴在地铺上打游戏。
晏峤把包甩在床上,朝柱子说:“过来。”
柱子懒洋洋地挪了一下:“怎么啦?”
“分钱。”
一听到分钱,柱子立刻就清醒了,立马从铺里蹦出来,双眼放光,嘴都要咧到天上去了。
“好好好!分分分!”
晏峤把背包里的旧钞一股脑地倒在床上,说:“老王头压得太狠,那么多东西就换了二十七万。”说完一动不动地看着柱子。
柱子看着那堆钱还是一副满脸喜悦的表情,丝毫没有其他的想法,说:“二十七万也挺多了,挺好的。”
那副财迷样把晏峤逗乐了,她说:“那些东西最少都能值个七八十万呢。”
“值有什么用?我们又都倒不出去。”柱子满不在乎,在这方面他倒是挺灵光的。
晏峤转念一想,倒也是这么个理。
牛皮文件袋里的钱加上首饰倒换的旧钞,一共五十二万,两个人五五分了,晏峤从自己那份里拿了一万出来给柱子,柱子说什么也不要。
晏峤拿着那打钱往他脸上一拍:“给你你就拿着,不是要回家吗?多拿点钱好好对待人家姑娘,免得人家瞧不起你。”
柱子被她打的发懵,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不要不要,我们那里的姑娘不看重钱的……”
“……”
晏峤险些被他气笑,一打钱直接扔他怀里,道:“活该你打光棍。”
***
接下来的一天,两个人都没出门,就窝在出租屋里,一个拿电脑看电视,一个拿手机打游戏,饿了就吃泡面。
夜幕临近的时候,柱子开始收拾东西,他把钱塞在棉大衣里裹住,垫在编织袋的最下面,过了一会儿,又把钱从里头拿了出来,塞进随身背的旅行包,又过一会儿,钱又被拿了出来。
连晏峤都看不下去,整个人靠在椅子上抱着脚,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整什么呢?”
柱子挠头:“姐,我这心里感觉不踏实得很,这个钱也不知道放哪儿安全。”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怎么放都觉得不踏实。
“那你去银行把钱存了。”
“存了到时候又取不出来用,大过年的,万一有个急事呢?”柱子说。
晏峤笑了一下,揶揄他:“不然你放□□子里?安全的不得了。”
“哎呀,姐,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柱子一张怨妇脸。
“你留个几万块傍身就行了,剩下的存起来。”晏峤从靠椅上起来抻腰,松了松酸硬的骨头,“附近好像有个自动ATM,我陪你一起去。”
晏峤还挺理解柱子,做这个这么久,还真是头一次见这么多的钱,二十多万的现钞,想想搁谁身上都瘆的慌。
她自己放钱的旅行包从衣柜拉出来,说:“我也得存。”
主意一定,两个人背着包踩着渐暗的日光出门存钱,ATM离晏峤的出租屋不太远,两个人小跑七八分钟就到了,柜机前没几个人。
晏峤把背包挂在胸前,拉开一条拉链,熟练地插卡,输密码,把钱上封条拆开,把钱放进存钱口。
晏峤存了二十万在卡里,剩下的五万块她没存进去,以备急需之用。
存完钱的晏峤转头一看,柱子还在存钱,存一叠就要往后看一眼,鬼祟探脑的,跟做贼似的。
晏峤也不催他,站在一旁点了根烟,扯了扯嘴角,为自己的想法感到莫名的滑稽,本来就是小偷,何来似的?
***
柱子订的火车在早上十点,第二天七点半两人就起了床,开着那辆苟延残喘的面包车往火车站去。
天气倒是好,阳光明媚,天蓝得没有一丝云流。
车开了一个多小时,到了火车站。
柱子拎着编织袋,背着个大包,大概是因为要回家了,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
因为春运的关系,火车站人潮涌动,人挤人,摩肩擦踵的,就跟蚂蚁似的,连冬日刻骨的寒意都被人气给挤得淡了些。
晏峤和柱子小心翼翼挤在人群中随着走,到安检口的时候,两个人停下来,前面一条长长的队伍。
柱子放下编织袋,说:“姐,就送到这里吧。”
晏峤点点头,把下巴埋进衣领里,她今天穿了一件围脖的大衣,一缩脖子,半张脸都在领子下。
“回去好好过个年。”她说。
柱子咧嘴笑:“姐,你回家吗?”
晏峤摇摇头。
柱子笑容收敛,破天荒地露了次正经的表情:“好好照顾好自己,姐,等过完年我再回来跟你混。”
“行了,别想太多,先把年过了再说。”晏峤伸出插在口袋里的手,在他肩上拍了拍。
柱子应了一声,前面的队形往前进,柱子重新提起编织袋往前去。
晏峤安静地走在柱子的旁边,检票很快便轮到柱子,他拿着皱巴巴的票递给检票员,进了闸口。
柱子回头看了晏峤一眼,笑眯眯地说:“姐,明年见。”
“明年见。”晏峤微笑。
柱子往里走,一直走,最后消失在拐角的电梯处。
晏峤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又变回平常一张平板麻木的表情,她在检票口边又站了一会儿,转头往外走,目光掠过与她擦肩而过的人群。
嘈杂的环境里,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的笑容。
回家的喜悦啊……
晏峤敛下眼皮,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
回到住处是中午时分。
晏峤没有人气地瘫在床上,不声不响的,连衣服都没换。
她早上起来没有吃饭,一番开车奔波之后,这会儿胃里空空,微绞痛,让她有一种自己的肠子和胃互相在吃的感觉。
可是一看到角落那箱老坛酸菜,晏峤犯了恶心,翻了个身把自己闷在被子里,氧气不流通,脸和耳朵慢慢热了,人也迷糊。
快要睡着的时候,手机在她口袋里一阵震动,铃声大放。
晏峤被惊的腿蹬了一下,猛然睁眼,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慢吞吞地去摸手机,一看来电人——李铭春,睡意全无。
眉心像是感应一般,隐隐作痛。
接起电话,晏峤平静道:“舅舅。”
“喂喂?是小峤吗?”那边的声音忽大忽小。
“是我,舅舅。”晏峤说。
“那个……小峤,今年过年回家吗?”
“不回了,走不开。”
“啊……也对也对,你工作忙,走不开……那……”李铭春犹犹豫豫地,拧巴了好一会儿都说不出一句话,最后直接就沉默了。
晏峤在那头突然的沉默之后也静了几秒钟,叹了一口气,问:“是不是钱又不够了?”
“嗯,情况不太好,还要做化疗……”
“要多少?”晏峤从床上慢慢坐起来。
“十万。”李铭春说,声音里还带着一点歉意,“小峤,我……你别怪舅舅不帮你,只是你舅妈你也知道的,唉,我知道是苦了你了,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生活也不容易,但是……”
李铭春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
晏峤静静地听着,背慢慢地驼了下去,弯得像一只大虾。
她看着自己的脚趾头,突然打断:“她有没有问起我?”
“……”李铭春的话止住,就像一只被人捏住脖子的公鸡一般,再没有声音。
晏峤了然,淡淡说:“晚一点我会把钱打到卡上的,费心了舅舅,你多照顾一些。”
“哎,好,其实小峤,你妈心里还是挂念着你的,只是她那个人,犟得很……”
李铭春的话还没说完,晏峤就听见那边有一个女人在喊:“311病床的家属呢?怎么瓶挂完了也不喊呀,这都倒血了!”
接着又听见李铭春一阵脚步声,然后是他的声音:“来了来了,不好意思。”
匆忙之间忘记挂电话了。
晏峤听着。
护士埋怨道:“都这么严重了,你们家属怎么不贴身照顾呢,还瞎跑!你是病人什么人啊?”
“我是她哥哥。”李铭春说。
“她没子女的吗?都这个节骨眼了,怎么还不守在床边,有这么不孝的吗?!”
李铭春:“有的,女儿在外面工作,来不及回来。”
护士似乎很感同身受的样子,不依不饶:“工作重要还是妈重要啊?这种女儿拿来干嘛吃啊!”
“滚,滚——我没女儿!哪来的女儿!”另一道女声激动地插话,听着还虚弱,晏峤却熟悉无比。
……
晏峤默默把电话挂掉了。
其实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可是从李媛嘴里听到这样的话,晏峤真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感觉。
悲伤吗?其实已经麻木了,难过吗?好像又有一点。
她不知道自己是犯贱还是怎么的,她就觉得骨血之情,不应该是她和李媛这样的。
别人家的骨肉亲情,不是这样的。
李媛生了病,就把她从自己的身边驱逐,拒绝见她,拒绝跟她通电话,拒绝她一笔一笔打回去给她治病的钱。
李媛拒绝她的所有,就仿佛她是一个陌生人一般。
可是她以前,明明对自己是那么好,那么疼爱的。
就因为一场大病,一瞬之间什么都变得面目全非了。
晏峤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她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见过李媛,一年?或者两年?
晏峤不理解,她觉得李媛太狠了,对自己狠,对她也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