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微》客子流年

42、第 42 章

　　北冥身在幻境之中，在惊天杀意下，他本能想要举剑反抗，可那是唯一对他好的师父，是接受了人妖混血跟他说不必舍的师父，连手中剑都是她赠予的师父，他怎能对她举剑。
　　不过犹疑一瞬，一剑穿心，北冥胸膛溅出血花，师父当真是要杀了他？被背弃的伤痛压倒一切，包括他最后的理智。
　　“为什么？”北冥伸手握住了剑刃，不顾手上鲜血淋漓，一双猩红的眼紧盯着眼前的希微，竟有了走火入魔的征兆。
　　为什么在我相信你之后，要背弃我！他甚至一步一步的向她逼近，丝毫不在意剑越插越深，最不愿承认的事实就摆在面前，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会害怕师父背弃他。
　　她目光清澈又冷酷，反手抽剑，丝毫不在意在他手上留下深可见骨的伤痕，而后又是必死的一剑捅来。
　　不反抗就要死在她剑下了，你为何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你真的相信过你师父吗？你真的相信过她会接纳一个杂种吗？你真的相信过她对你会毫无利用之心……
　　你明明都不信，你连自己都不爱，却渴望有人能爱你吗，何必为了一点点虚假的温暖欺骗自己，在这里杀了她，你就再没有害怕的事情了。
　　不要再说了！北冥手臂肌肉抽搐，青筋必露，却凭着最后的理智死死握住赤霄，而此时，刺骨穿心的疼痛再次袭来，他望着近在眼前的希微，望着再次穿心而过的长剑，眼中的光熄灭了……

　　“北冥，听从本心，眼前都是幻境。”
　　见他迟迟未破心魔雷，希微出了结界，杀上劫云，却见北冥被重重黑雾缠绕，已经完全被幻境所惑，希微赶忙传音，试图唤他清醒。北冥却完全不为所动，识海那片黑暗的大海汹涌翻腾，几乎要湮灭最后的光。
　　头顶万千劫雷闪电砸下，声势浩荡。
　　希微不再迟疑，神魂直接化作一道流光，入了北冥识海。
　　同样的剑意互不相让，眼前之景还真是分外熟悉，希微讽刺一笑。她当然也无法忽视北冥身上的杀伐之意，也许是被逼的，也许是被幻境蛊惑，也许是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念头。
　　你瞧，他从未信任过你，你难道不觉自己所做的一切可笑吗？
　　希微冷冷勾唇，又是窥探人心的低劣手段，可笑又如何，不信又如何，她只管自己是否心甘情愿，不容旁人置喙。
　　如果只有杀了她，他才能出幻境，那就杀了她吧，希微唤剑。
　　刹那间赤霄剑意冲天，北冥一剑挥出，滚烫的血溅到了他脸上，他瞳孔紧缩望着自己握剑的手，不可置信的抬头望向师父，赤霄剑狠狠插进了女子的胸膛，希微低头，脸上竟浮现出一丝解脱的笑意，化为虚无。
　　果然，北冥脸上沾着师父的血，他歪着头竟然定定的笑了，他本质就是自私又恶劣的人，北冥心中的阴暗面被不断放大，如果要背弃他，那就先死在他的剑下吧，反正这颗心原本就空洞一片，现在也只是恢复到从前而已，一如从前不会再有弱点，无坚不摧。
　　你看，她死了不也不曾如何，你之前的挣扎多可笑，去杀了她。
　　北冥抬首就是希微的身影，她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目光平和的对上他猩红的眼睛。赤霄剑再次被唤醒，对准了希微，尘封的剑刃开启，火光四溅，先天神器彻底解封，光寒千里，剑尖金光凝聚，随着破空声，空间时间都在剑尖扭曲，带着灭顶杀意向希微刺来。
　　这是北冥的识海，他要杀人，除非玉石俱焚，希微避无可避。

　　赤霄剑动了，北冥也动了。
　　“师父！动手！”北冥脱口惊呼，根本来不及思索希微若是动手自己会是什么后果，根本不在意自己已被赤霄剑气所伤。
　　希微站在那里，望着一人一剑，淡然平静，这是北冥的识海，他不想杀人了，她就死不了，前提是他学会控制，所以希微没打算避开。
　　剑如流光，而北冥亦拼尽全力想要将其截停。
　　那不是幻像，那是师父真正的神识！他识破了幻境，骗过了雷劫，却不想师父竟然冒险入了他的识海，北冥目光阴贽，他怎能让她看到如此不堪的自己，他怎能让师父借他的手亲手杀了自己，恐惧无声无息的从心底蔓延开来。
　　在一把抱住师父时，北冥的身体还是忍不住颤抖，剑就停在他的后背中心，只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北冥控制住神识，眼里却充斥着隐忍的怒火，双臂忍不住将希微死死扼住，胸膛起伏压抑着粗喘。
　　希微皱眉，伸手欲要将他推开，手刚碰触到他的胸膛，北冥骤然将她放开，迅速背过身去，抬手收了赤霄剑，神色越发冷凝，整个人都透着股寒气。
　　心魔雷破了，为何他却这般气盛，希微不解，作为师父还是提点道：“区区一道化神心魔雷，就能让你差点走火入魔，回去你需好好历心，能被幻象所惑，你心中不够清明，亦不够狠。”
　　“呵！”北冥闻言冷笑出声，转过头目光复杂的望着她，他心有余悸，师父竟然还嫌自己对她下手不够果决干脆？
　　“在师父心中，我就应该是个连弑师都毫不手软的孽徒对吗。”
　　北冥气急，握紧赤霄离开，希微一时惊诧，但也跟着出了识海。

　　雪落的时候，安歌来找晴容和睿渊告别，她说在这里待够了，想下山去玩玩，等她玩够了会自己回荟蔚山的。明明平时那么唠叨的小山雀，却只跟晴容说希望下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也能和自己一样开开心心的，走的时候明知晴容撑着病体在门口目送，却硬着心肠头都没回。
　　等到离开他们视线，安歌才抽抽嗒嗒的哭得好不伤心。
　　“哎呀！”一个灵果砸到了她头上，安歌眼中还含着豆大的泪珠，泪眼朦胧的望着树上的北冥，委屈得不行，干脆蹲下来哇哇大哭。
　　“既然舍不得，为什么不等到他们入轮回后再走。”北冥的袖子都被安歌拽过去擦眼泪，连一兜子灵果都哄不好了。
　　“我……我怕他们看着我就不会安心走了，我不想哭哭啼啼的送走他们，可是北冥……我心里好难受啾。”安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心里好疼呀，又酸又苦，眼睛又涨，根本止不住。”
　　北冥摸摸她的头，而不放心跟来的睿渊在听到安歌的话后也止步不前，只心疼担忧的望着哭泣的少女。
　　安歌哭了好久，眼睛都有些肿了，她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闷声道：“我知道有多难受之后，啾就不想让他们跟我一样难受，爹娘心里已经很苦了。我要让他们走得安心，我还记得就行了，等我再遇到晴容，要是她年纪小，我也给她编辫子，也给她做漂亮的裙子，要是她跟我一样大，我就把睿渊神尊找来给她……”
　　说着说着，又要哭了，北冥忙塞了个灵果到她嘴里，安歌一边抽噎，一边啃了口灵果，哽咽道：“你在哪摘的灵果，好甜。”
　　“师父让我跑了趟荟蔚山给你摘的。”少女心事压根瞒不住希微。
　　“你薅了我的果树。”安歌瘪着嘴，一听都是自己果树上的，再看北冥一幅不吃就拿回去的样子，委屈的把剩余灵果都收到自己怀里。
　　“北冥……你别跟希微置气了，希微心里也好苦的。”安歌抹着眼泪道，“你没来荟蔚山前，她都很少回太清境，整日不是醉就是睡。”
　　“我没和师父置气。”北冥眼睫轻垂，眼神瞥向一旁晦暗不明，低沉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
　　安歌可不信，站起身道：“你明明就有，从你们回来就有。希微待你可好了，比对啾都好，你剑上的法阵都是我看着她一点点刻上去的，是你坏，她伤得那么重你还跟她置气。”
　　北冥仍是不言语，安歌自己打包好了灵果，就准备下山了。
　　“北冥你要照顾好希微，不然等我回来一定让你好看。”
　　睿渊跟着安歌到了山下村寨，安歌在之前希微安身的小楼中安顿下来，见她打算先在寨子里住上一段时间，睿渊也安心回去了。

　　“回来了……”晴容一口气断断续续，却还惦记着安歌。
　　睿渊点点头，劝慰她道：“安歌在寨子住下来了，晚饭在月月家吃的，看着挺开心的，希微给她留了许多东西，等她在人间玩够了，就会回太清境，你放心。”
　　“那就好。”晴容说一句话，都得歇好一会，疲倦不已，“我还怕，自己，会让她伤心，想找个……合适的理由打发她走呢，这样最好。”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是夜，晴容握着睿渊的手去世，不等鬼差来，希微便将二人魂魄收入杨柳枝中，这杨柳枝乃是她用睿渊和晴容行医救人的功德催生，用以护持二人魂魄。
　　时辰差不多，她要送两人去轮回道了。
　　希微出门，多日未归的北冥已站在院内，手持赤霄等她同行。她低眉，还以为自己要单独跑这趟，北冥虽不言语，却默默跟上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