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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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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后,余念离开了咖啡厅,顺路送走张馨,还去母校绕了一圈。
盛夏已没了春日缤纷落英,但青翠的草坪和迎风透日大片树叶垂下的阴影铺满的道路,也不比铺满花瓣的道路逊色。
即使这里干涸荒芜,她也会怀念。在这里的时候并未察觉,再次回来才了然当时的点滴都已成了闪闪亮亮的记忆。
走了四年的路,再熟悉不过,很快她就走到了西门,从停车场取了车,交了停车费,开出了校园。
刚出校门没出几十米,一旁的手提包动了动,余念余光瞥了一眼,弯起嘴角,缓缓刹车减速,等红灯的时候,打开了包。
一颗绿油油的小脑袋从包里探出头来,两只小爪子扒着包的边沿,张开嘴巴打了个哈欠,吧唧着嘴,一双丹凤眼定定地看着她。
“小可怜,憋坏了吧?”
余念将巴掌大小的巴西龟从包里拿出来,放到座椅上,抓住它的一只肥硕的小爪子捏了捏,才把它放进身后的龟缸里,喂了两粒小虾米,抬头注意着信号灯。
“还有几个小时,你就能看到大海了。”
小可怜是只巴西龟,是她在捡的。对了,捡到它的那天,正是沈川离开她的那一天。那天沈川要坐飞机去洛杉矶,她本来想在最后再挽留一下沈川,于是将最后见面的地方约在了他们当时约会最多的咖啡厅,想着在熟悉的地方,沈川也许会心软。
她还不懂,对真正铁了心要离开的人,这样做只会让他生厌。
沈川没有犹豫,为了赶飞机匆匆离开。后来她也不记得在咖啡厅又坐了不知多久,才恍恍惚惚地走出咖啡厅。
当时是冬天,路边积了很厚的雪。
北方的冬日有多冷?余念在北方长大,活了二十多年,才第一次发觉,北方的冬天真冷,冷得心都木了。
她就是在这时候遇见小可怜的。当时她恍惚着沿路漫无目的地走,然后就看见了它。
它还很小很小,正在被它第一个主人丢在垃圾箱旁边。
你这样把它丢在这,它会冻死的。她记得自己对那个小男孩说。
小男孩耸耸肩回她,反正就五块钱,说完就缩着脖子跑进了屋。
外面太冷了。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走上前把它捡了起来。小可怜当时很轻很小,像她上小学时经常用的绿色橡皮。
被人抛弃是什么感觉?
她再了解不过了。
小可怜得了白眼病,又有些感冒,总是张着嘴喘气,偶尔还会有类似小猫一样的叫声。兽医说,乌龟没有声带,如果发出叫声就说明它已经得了肺炎,需要恒温治疗。因为龟苗太小,打针很危险,兽医给她开了些药,告诉了她用法。她带着小可怜回了家。
按照兽医的嘱咐,她用温水给小可怜泡澡。小可怜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吐了个泡泡。因为肺炎,小可怜侧浮得厉害,也许是怕生,挥着小爪子在水盆里挣扎,想要越狱。
她把小可怜从水盆里捞出来,放在毛巾上,用棉签沾着眼药膏往它眼睛上涂抹。
当时小可怜还怕生,她一涂药膏,就拼命地往壳里缩。她无奈,只好躺在一边等它探头。
等了好久小可怜也没动,她便有些困,不知什么时候闭上了眼。
大概多了十几分钟,她突然惊醒,睁开眼睛小可怜已经不在原地,吓得她惊慌坐起,才发现小可怜正在不远处,一点一点地往前爬。
冬日的午后,乌云散去,阳光透过窗子,落在了天蓝色的床单上,铺成一条金灿灿的路。
小可怜正沿着这条路,一步一步地往前爬。
眼睛肿胀根本睁不开,它应该什么也看不见。
即使这样,仅仅依凭着感受到温暖,也要向着阳光,前进。
得知自己得了乳腺癌的时候她没有哭,沈川走的时候她也没有哭,却看见小可怜努力向着阳光爬的样子,她突然泪流满面,哭了很久。
……
绿灯亮起,余念踩下油门。
生命很短,能做好的事不多,趁一切还来得及,她想和小可怜一起,去看看大海,看看父亲。
父亲临终前,把能捐的器官都捐了,火化后,只希望她把他的骨灰带回故乡,洒入大海。
余念知道,父亲积蓄不多,医药费已经花费了大半,只留下一间五十来平的小房子。他想多给自己留些钱,才不愿意买昂贵的墓地。
回故乡的路上她抱着骨灰坛,忍不住落泪。沈川陪在她身边也是无言,只不过帮她递纸巾,该吃饭了就把筷子塞到她手上,该喝水了就递给她水杯。
一路上,她就像个傻子。哦,不对,在沈川身边的时候,她一直都是个傻子。
那是他们唯一一次旅行。
旅行回来后,沈川就直接带她去了民政局。情况太突然,余念脑袋一片空白,只记得拍照的闪光灯晃得眼前冒星星,身边一对对嬉笑的情侣,身边面色凝重的沈川和一脸懵逼的自己。
七年前,沈川绝对都被海风吹晕了头,中了邪才会带她去领证。
如若不然,帮忙办手续的阿姨也不会怕他走错了地方,贴心地提醒他离婚在隔壁。
都怪年轻太冲动。
去机场的路上,车不是很多,一路畅通无阻,待余念回忆得差不多,也到了机场。
到达机场后,余念才想起给手机开机。刚一开机,长寿星的电话就跳了出来。
长寿星本名叫徐薇,高中起就是她好友。徐薇是典型北方女孩的性格,大大咧咧,开朗活泼,最喜欢的歌手是许巍,就因为自己的名字和他读起来相似,看到余念把她堂哥徐冬平的名字存为催命鬼,就逼着她把自己的名字存成长寿星。
余念挺稳了车,才接起电话,刚接通,就听到徐薇的声音炸响:
“你咋还关机呢!没电啦?”
将听筒的声音调小了些,余念才把手机放到耳旁,笑答:“我刚才和人谈事儿,忘了开。”
“到停车场了?”
“嗯。”
“你等着,我去找你。”
“好,我就在P4靠入口的位置……”
“知道啦,你的小粉那么骚气,大老远就看到啦!”
第一次见到这辆粉色甲壳虫的时候,徐薇就不掩饰嫌弃,说像个玩具,嘲笑沈川的直男审美。但这是沈川送余念的结婚礼物。即使沈川已经离开五年多了,她还是舍不得卖了。
“再多开两年,就成古董车了,到时候值钱啊。”
“哎呦,我还不知道你?你还舍得卖?”徐薇帮着抱出龟缸,用手指戳了戳乌龟的头,“嘿!你个忘恩负义的小王八,还缩头?为了让你去看海,老娘费了跑了多远才帮你办的检疫证明啊!”
余生忙接过小可怜,“应该是被你香水味熏到了。”
小可怜很配合地脑袋向后猛地一缩,打了个喷嚏。
“哼,小王八跟你一个样没良心。”徐薇嘴上吐槽,还是贴心地打开后备箱,帮余念提出两大行李箱,“你这是要长住?不准备新书啦?”
“再看吧,想休息一段时间。”
徐念低头,小可怜正伸长脖子仰望她。都说龟有灵性,徐念一个人在家就喜欢对它说话。时间久了,小可怜好像也真的能明白点什么。
比如此刻,她就在小可怜的眼中见到了担忧。
“真羡慕你啊,又能赚钱,假期又多。我要是能请假,就跟你一块去玩了。现在孩子太苦逼了,连上个幼儿园还要面试,孩子面完,家长面。这不老张为了给小宝面试还特意穿一身军装。明明是个军医,穿白大褂不更好么,正好吓哭一片小朋友,多热闹……哎,还是咱们小时候好,除了玩还是玩,多自由。”察觉到余念没有答话,徐薇偷偷打量了一眼,笑着转移了话题,“我哥还不死心一直等你呢。你真没意思啊?”
余念猛地抬头:“你没告诉他我今天要回青岛吧?”
“那是当然!刚才他给我打了个电话,听你的我都没接。”徐薇两手拖着行李,便用肩膀轻轻撞了余念的肩膀一下,“我婶婶也是你忠实粉丝,最近看了你的访谈后,知道你是我哥手术的病人,还吵着要见你呢!”
余念笑着撞回去,“就算是二婚,我也不要嫁给当初切我胸的人呢。”
“啧啧啧,依我看这些年你都单着,不就是心里还是想着那姓沈的小子么?”徐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最近听老张的几个留美回来的朋友说,沈川在美国混得可是风生水起,开了不少高级诊所,专门给那些个名流政客看诊,赚得一点不比混娱乐圈的那些钻石王老五差。对了,我听说当时虐待你的老妖婆,出国后一年就死了。现在你要和他复婚,我举双手赞成,说到底当初如果不是那老妖婆,你也不至于和沈川分开……你要是还惦记他,我让老张打听看看?总好过你孤独终老强吧?”
“谁惦记他了。最近好多小帅哥老金主都来找我,就算他回来,我也没工夫搭理他。”余念快走两步,进了飞机场。
徐薇望着余念的背影,笑着翻了个白眼,“拉倒吧。自从他走后,你所有的男主角都和他一个德行,捧红的演员也都是因为演冷酷的男大夫火起来的……还说心里没他,你当我瞎哦。”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又震。徐薇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名字,苦笑着接听:
“大哥,你这见谁都嬉皮笑脸的性格,就放弃吧,她心里没你,我想帮都帮不上忙呦。”
电话里传出徐冬平焦急的声音:
“她在哪?是不是和你一起?”
“这我不能告诉你……”
“徐薇!我没和你开玩笑,我打不通她的电话,余念的乳腺癌确诊复发,你必须马上带她回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