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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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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念是被徐薇摇醒的。
她在病床上昏昏沉沉地睁开了眼,有一瞬还非常庆幸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但徐薇的一句话就将她打回现实:
“他都走了你还装什么睡啊!”
余念一脸的问号:“你说谁?”
“沈川!你前夫!”徐薇掐着余念的脸,“你不是突然见到老情人不知所措才装晕的么?”
“谁装晕了。”余念抬手推开徐薇,看到手背上扎着枕头,抬头看着大大一袋透明液体反问:“这是什么?”
“你前夫说你低血糖,让护士给你打的。”徐薇终于松了一口气,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抓了个苹果削了起来。
余念回忆了一下,自己跳完极乐净土见到沈川的一瞬的确眼前一黑,想来也多半是因为早上没吃饭,又被抽了几管血,身体虚了的缘故。
余念望着天花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徐薇抬起眼皮,倏然笑得暧昧:“叹什么气啊?你知道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什么了吗?”
“你看到什么了?”
“沈川亲自把你抱回来的,还是公主抱!又盖被子又是测体温的,虽然还是面瘫,但那小眼神可藏不住,担心得紧呢!”徐薇塞了一块苹果给余念,“我刚才让老张打听了一下,听说沈川刚给这家医院赞助了不少钱。当年他还没出国的时候就是眼科权威,去国外这几年,又得了个外科的博士,听说没少做乳腺癌的手术,这次回来不但送钱,还准备留下来做特邀专家……摆明了是为你回来的嘛。”
余念咽下苹果,转了转眼珠,“你的意思是说,他千里迢迢赶回来,就是为了切我的胸吗?”
“……也可以这么说吧。”徐薇皱眉,“明明挺感人的,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变味了。”
余念又叹了一声。本以为脱离了无业游民,没想到再次沦为病患,在沈川面前,她还是弱势群体。
不,这次她好像更惨了些,直接沦为手术台上的鱼肉,任沈川切了嘛!
徐薇不解:“有沈川在,你这下治愈的希望更大了,怎么还叹气呢?”
“当初他说离婚就离婚,甩我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你当我真的不生气啊!可当初我没工作,完全靠他养活,也实在没什么资格指责他。”
余念生无可恋地望着天花板,哀哀道:
“本来以为再次见到,我至少也是个成功人士,与他重复不是在富丽堂皇的夜总会,就是在金光闪闪的晚宴上,我穿着一身高档定制晚礼服,端着个高脚杯,优雅而面无表情地与他擦肩而过。待他喊我,我再回眸一笑,来一句,哦,你也在这里吗……哎,没想到啊,没想到……见到他的那一瞬,我只想说,你特么怎么也在这!”
坐在一旁的徐薇已经笑抽了,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一边笑还一边拍她的被子:
“你小说写多了脑子都不正常了好不好?”
余念忧愁地望向窗外。
生活总是喜欢开玩笑。意气风发的时候,甩你一记耳光,死到临头的时候,给你一根鱼线。
抓住这根鱼线,就有可能活。
但鱼线透明纤细,摇摇欲坠。投下鱼线的人,心思深沉,揣测不清。
余念闭上眼睛。可心已经乱了,睡意全无。
不久前领奖台上面对众人质询,她说自己可以一笑泯恩仇,可真的遇见了沈川后,她才发现,这几年自己波澜不惊的内心,在他出现的刹那,如被投下了一颗巨石,激得水花四溅,涟漪荡漾不止。
余念睁开眼睛。
“我要见他。”
“见他?好不容易回来个大金主,医院上上下下院长副院长的都围着他转,哪轮得到你哦。”徐薇按住余念想要拔针的手,“大金主临走前说让我看着你,不许你拔针。”
“呦,金主给你什么好处了,你这么听他的话?”
“嘿,你这话说的我可不爱听了!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了,我还能害你不成!”徐薇隔着棉被拍了拍余念,“毕竟老张也在一个圈里混,弄太僵不好嘛。”
余念想了想,“你把手机和身份证还我。”
“手机还你,身份证不行。”徐薇把手机递给她。
“我都这样了,还能跑了不成?”
“你?”徐薇摇头撇嘴,“我要是没拖你回来,现在你八成已经在吹海风,吃着海鲜浪里个浪了。”
“……”
有个认识太久的朋友也是件麻烦事。
余念打消了逃跑的念头,低头打开手机。
她的手机号从大学时起就一直没有变,当了编剧后要联系很多人,她又买了一个号,但之前的号也一直留着用来联系亲近的人。
沈川走后,就彻底和她断了联系。为了彻底从失恋的伤痛中振作起来,余念把和他所有的信息和联系方式都删了。
但她还记得沈川的手机号。
十一个数字,她以为脑袋忘记了,没想到手指都记得。
她拨通了那串数字。
嘟嘟的盲音响起。
蓝色的窗帘遮住了屋外明媚的光,会议室中,一位医生正在讲解着PPT上的病例,沈川手边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在一片灰蓝色的阴暗中,如灯塔的信号,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讲解的医生也顿了一下。坐在沈川旁边的副院长向前倾了倾,小声提议:“要不你先接个电话?”
“不必了。”沈川将手机屏幕扣向桌面,对讲解的医生微微颔首,“你继续。”
“哦,好……那我继续,这位乳腺癌患者经过TNM分析可知……”
副院长揉揉额头上的青筋。刚才他没看错的话,刚才沈川手机上的来电显示的是“老婆”。
当年沈川的老婆在住院的时候和主治大夫有一腿的绯闻,可谓是传得沸沸扬扬。沈川为了这件事可谓是丢了大人,如若不然也不会第二年就远赴美国进修。
听说沈川去美国之前,就和他老婆离婚了啊。副院长抬头看到PPT上女患者的照片,倏地想起上午时候遇见的那个女患者,偏头再看看身边面无表情全神贯注听着病例的沈川,恍然明白了什么。
没人接?
余念放下电话。
这么多年了,沈川八成换了手机号。
余念躺在病床上越想越气人,终于忍到打完点滴,趁着徐薇去打开水的功夫,匆匆换下病号服,再次溜出医院。
没过一会儿,徐薇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你又乱跑什么!”
徐薇咆哮的声音震得余念耳膜疼。余念将话筒离远了些,“别激动,我有点胸闷,就在附近的商场转转。”
“你赶紧回来!护士说一会儿还要做检查呢!”
“别担心嘛,护士一般说的一会儿还要等好久的,我就在附近,逛一会儿就回去了……”
好不容易哄好了徐薇,余念深吸一口气,扎进了医院不远处的商场。七年前她刚和沈川结婚的时候,这家商场刚开业,东西贵得要死。沈川带她去吃了几次日料,买了两次衣服。沈川在的时候邹燕什么也不说,等到沈川去上班,就开始数落余念败家,不赚钱还乱花钱。
从那之后,沈川再带她去商场,余念都心惊胆战。如同过雷区一般,生怕又触了邹燕的雷,炸了自己。
奈何那般小心翼翼,到底也还是没有修成正果。许是因为压抑太久,需要发泄,所以等有钱后,余念一心情不好就喜欢去商场里买买买。
GUCCI、CHANEL、HERMES、LV……逛了一圈,从头到脚换了一套。余念拎着装着旧衣服的袋子,从美容院出来,从衣橱里看着自己精致的妆容和套裙,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才是见前夫的装备嘛。早上那个顶着一头乱发踩着拖鞋跳舞的疯女人是什么鬼。
自从得知自己乳腺癌复发,余念就时常陷入回忆,仿佛想要将曾经的那段日子再过一遍,就能将生命延长一倍似的。
比如现在,她乘着扶梯向下走,又想到自己刚和沈川结婚的时候。那时她比中了一千万的彩票还高兴,每天乐得像只小狗,见到沈川就扑上去摇尾巴。就为了博沈川笑一笑,还学了好多宅舞,偷偷对着镜子练很多遍,才敢跳给他看。
现在回忆起来,还真为当初的自己默默流下一把羞耻的热泪。
余念哭笑不得,摇摇头,环顾四周。身旁上行的扶梯缓缓上行,一对男女吸引了余念的注意。
男人又矮又胖,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穿的倒是很土豪,两手提着几个大大的购物袋。他身边的女人又高又瘦,栗色大波浪卷发,一袭黑色紧身裙,前凸后翘的身材很是惹眼。
虽然女人戴着墨镜,余念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包爱菲,包爱芬的妹妹。包爱菲高考失利,没能考上中戏上戏,在一个三本戏剧学院学了两年后,出道成了演员,艺名改成了包菲菲。
当初余念第一次当编剧火了之后,包爱芬不知道通过多少人找过她,想拉关系请她关照一下包爱菲,言外之意就是相让余念动动关系,让包菲菲上她的新剧。
余念知道包爱芬脑子不好使,把以前那些糟心事美化成同学情谊情有可原,但好在自己没失忆,就没搭理她。
包菲菲也是个自力更生的狠角色,自食其力地搭上了另一部青春偶像剧的副导演,成功混成了二线新晋演员。在片场,余念偶尔也见过她几次,二人心知肚明,互相当对方透明,倒也没生出什么事端。
匆匆一过,包菲菲俨然也认出她来,注意到住院的手环,冷冷一笑。
每次见面,包菲菲换身边的男人如换包,余念见怪不怪,并未在意包菲菲的神色,异心惦记着口袋里嗡嗡的手机响声,酝酿情绪准备面对凯旋归来的前夫。
赶到徐薇通知她的外科办公室,余念站定,心一横,敲了三下门。
“请进。”
这毫无起伏的低沉声调,绝对是沈川无疑。
余念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沈川正背对着她研究墙上的片子,头都没回:
“换上病号服,躺床上。”
余念气得胸疼。
大哥!忙活半天,你回头看我一眼行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