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断》楼*翎

29、沉沦

　　空青自从上次回来之后，大为伤神，蝉衣日日陪伴她，两个月余心情才稍微好转了些。

　　眼见师父自从故事里的灵蝉叔叔消逝之后，每日便在浮生小筑里浇水种花，一刻也不外出，这可愁坏了蝉衣。

　　她想要见到尘君，本来一个月前就该下山的，但当时看着师父这般伤心的样子，蝉衣放弃了趁师父伤神时下山的想法。

　　现在师父心情转好了，她却也没办法下山了。若是明着跟师父说了，师父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不管是她下山游玩，还是去见尘君，都不会被准许。

　　“蝉衣，今日为师去青丝断一趟，你在浮生小筑好好照看着。”蝉衣自以为掩饰得极好的焦急，空青都一一看在眼里，特地寻了一天将她喊到跟前说道。

　　蝉衣一愣，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却转瞬便被能够下山游玩的喜悦代替，她点点头答应：“恩，师父放心，蝉衣会好好照看浮生小筑的。”

　　空青眼神闪动，望着蝉衣低下去的头，秀眉颦起。

　　蝉衣果然是有秘密了。若是寻常，听说去悉茗的青丝断，她定然高兴得上蹦下跳的，说一句不带她去，她能嘟着嘴跟着追出浮生小筑去。

　　而此时，她跪在自己身前，垂眸温顺地答应着，实在太过怪异。

　　依照她对蝉衣的了解，她能不跟去青丝断，必然是有更让她感兴趣的事情在等着她去做。

　　空青不动声色地对蝉衣说道：“午时之后为师便出发。”

　　蝉衣点点头，按捺住蹦蹦直跳的心，轻快笑道：“师父去和悉茗大人散散心也好，蝉衣这就去帮您准备。”

　　说完，扑腾了两下膝盖上的灰尘，转身跑出屋子。

　　那轻快的步子，银铃的声音，无一不在诉说她的雀跃，空青皱着眉，朱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她倒要看看，是谁，敢诱拐她空青的徒儿！

　　待到空青离去一刻钟之后，蝉衣换了身深紫色的琉璃裙，打开了朱红色的大门，然后头也不回地朝山下奔去。

　　离上次见到尘君，已经过了两个多月了，也不知尘君还在不在杜鹃花海等她。

　　眼前就是稀薄的白雾边缘，蝉衣停也不停，直接冲了出去，视线在出了白雾的第一刻，看向杜鹃花海。

　　杜鹃花海此时已经凋零只剩枯枝了，而那抹熟悉又挺拔的白色背影，依旧伫立于花海中央，一动不动。

　　蝉衣没来由地便觉得鼻子一酸，几欲落泪。

　　踏着沉稳的步子，蝉衣顺着枯枝来到白色背影身后，低喃开口：

　　“尘君，你...一直都在等我吗？”

　　这两个月，都在等她说不定哪一天的出现？从花开等到花败？

　　仿佛才察觉到身后的人，尘君坚毅的身躯微微一僵，没有转身，低沉得有些嘶哑的声音却传到蝉衣的耳朵里：

　　“蝉衣，我这一生都在等你。”

　　一生都在等你。

　　蝉衣闻言眼圈一红，她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尘君也是喜欢她的？

　　所以对她这么好，所以傻傻地在这里等着不知何时会出现的她，日复一日。

　　蝉衣吸了吸鼻子，猛地扑到尘君宽广的背上，将脸贴在尘君的后背，蝉衣双手紧紧环抱住了尘君的腰。

　　经过师父的故事，本就对尘君有了好感的蝉衣心里有些憧憬，又有些迟疑尘君的态度。

　　尘君的那句话，无疑是给了蝉衣面对内心感情的理由。

　　他对她，也是有感情的。

　　被蝉衣抱住的尘君俊颜上满是复杂的神色，悄悄朝远方打了一个手势。

　　“对不起，尘君，让你等这么久。”蝉衣丝毫没发现尘君僵硬的身体，只一心想要对尘君解释：

　　“我与师父二人住在幻境之巅的浮生小筑，趁师父每月都会出去时才能偷跑出来玩。两个月前，师父回来之后很是难过，我为了陪师父这才不能下山的，尘君，对不起。”

　　“无妨，终归你还是来了，不是吗？”尘君深吸一口气，转身将蝉衣拉开距离，望进蝉衣的眼睛温润微笑，“那就是值得的。”

　　他骗了蝉衣。可是，他不得不骗。

　　这两个月，君后的病情恶化得十分严重，连黑衣女子都无法完全遏制住。

　　但又迟迟见不到蝉衣，他就无法通过蝉衣取到仙人的鬓角青丝，此番出现在这里，不过他集结了军队，已经打算强行攻山了。

　　可是此时蝉衣出现了，还坦明了心意，他这番美男计，效果竟然出奇地好。

　　蝉衣沉浸在尘君那温柔笑意里，也勾起了一抹甜笑。

　　“走吧，今日带你将百里城东逛完。”尘君很自然地牵起蝉衣的手，踏着枯枝朝百里城走去。

　　他们游玩了一整天，待到蝉衣觉得乏了之后，尘君这才将她送到山脚下，叮嘱道：“阿蝉，下月初二，我还在这里等你。”

　　下月初二？蝉衣歪着脑袋想了想，还有半个月，她该想个什么办法瞒着师父下山呢？

　　就在蝉衣沉思之中，尘君倾过身子，在蝉衣光洁的额头落下一吻，如蜻蜓点水，一沾即离：“回去吧，你师父待会儿该回来了。”

　　还没想出下山理由的蝉衣被尘君这一举动惊得魂飞天外，下意识点头，转身飞快隐入白雾中，连道别都忘记了。

　　尘君失笑，刚刚他分明看见蝉衣的耳根都绯红了。

　　若不是他已经有了君后，说不定，他会喜欢蝉衣当他的君后的。

　　只可惜，他心里的位置已经有人占了，而那个人...正好需要蝉衣师父的命！

　　尘君想到这里，温润的笑意缓缓收敛，转身朝百里城方向走去。

　　随着尘君的离开，杜鹃枯枝里，悉悉索索又是一阵响动，枯枝摇摆，不一会儿便在花海边沿处聚集了一大群士兵，井然有序地跟在尘君身后一并离开了。

　　蝉衣是跑回浮生小筑的，尘君临别前那一吻，一直回荡在她的脑海里，她甚至还能感觉到额头上那轻柔的温度。

　　气喘吁吁地推开朱红色大门，看到门内场景的蝉衣手一僵，随即深呼吸好几口气，企图平静一下纷乱的心。

　　关上大门，蝉衣朝前走了几步，规规矩矩地朝庭中正在喝茶面无表情的空青跪下了：

　　“顽徒蝉衣，拜见师父。”

　　“恩。”空青放在茶杯，遮掩住自己因为气愤而发抖的手，语气平淡，“不是叫你守着浮生小筑吗？你去哪里了？”

　　蝉衣咬了咬下唇，眼神闪躲，不敢看空青的脸。

　　“小徒...小徒去巡视...”

　　“巡视山中状况了，对吗？”空青接过蝉衣的话，语气微冷:“蝉衣，你到底还要对师父说谎到什么时候？”

　　“师父，我没......”

　　“你是为师一手带大，什么脾性为师会不知道？你一说谎眼神便躲躲闪闪，从第一次回来为师就发现了！”

　　“今日为师故意说要去青丝断，你的反应实在太反常。我中途折回跟在你后面，你和那个男人去了哪里玩耍，为师全部都看见了！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空青一拍桌子，终究还是气了。

　　“师父，你是故意的？”蝉衣讶异开口，终于想起当初她为什么会觉得不对了，师父去青丝断从来都不会提前告诉她，一贯都是直接带着她走的。

　　很偶尔地想要逗逗她，也都是出发时调笑几句，她只要追几步，师父便不会丢下她了。

　　“师父...蝉衣不是有心瞒你的，蝉衣，蝉衣只是怕你不准我和尘君有交际......”

　　见师父生气了，蝉衣鼓起勇气抬头望向空青的眼睛，委屈又倔强：“您也和灵蝉叔叔相爱过，怎么会不能理解小徒和尘君真心相爱呢！”

　　空青摇了摇头，满脸无奈的气愤：“蝉衣，你糊涂！你以为你真的了解你口中的尘君吗？他的身份......”

　　“师父，请你成全小徒和尘君吧！除了师父之外，尘君是对小徒最好的人了！”蝉衣打断空青的话，对着空青磕了一个头：

　　“爱不该是不论身份的吗？您与灵蝉叔叔身份阻隔，也相爱了啊！”

　　“蝉衣...那不一样...你现在根本看不出，他不是真心爱你的！”想起那男人的身份与宫中之人，再看看眼前执迷不悟的蝉衣，空青语气冷硬：“总之，从今日起，不准再下山见他！”

　　言罢，拂袖便走。

　　“师父！”再抬头的蝉衣泪流满面，跪走几步，却终究跟不上空青的步子。

　　蝉衣，现在想要给你解释什么执迷至此的你或许都听不进去的。只有等到真相大白的时候，你就能明白师父的苦心了。

　　蝉衣，终有一天，你会知道，师父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