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B：打工千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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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去假设一个天花乱坠的明天，拥有实实在在的今天才是真理。——苏姗娜
探身出了机舱，一个外形高大的东方男子忍不住伸了伸胳膊腿，疲惫不堪地跟着五颜六色的人群游出通道，找到四脚朝天的行李箱，拉出箱杆，大步转进接机大厅。
他的眼神挺好使，扫了一遍举牌的人群便找到了来接他的人。那是一个衣着入时的妙龄女郎，披着一头及腰的大波浪，化着青春四溢的彩妆，荧绿眼影紫色唇彩，手持一张打印着大大的红字“ROY LOO，K&D”的文件纸，正巴巴地盯着接机口喷涌的人群。
男子走上前去打招呼：“Excuse me, are you from Kingfun Corporation？”
“Yeah.”妙龄女郎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Roy？”
两人互相自我介绍一番，算是顺利接上了头。
Roy尾随苏姗娜找到前来接人的车牌“南S”的别克，上车直奔小城S城。
苏姗娜把Roy领上车后，手机便响了，看样子是熟人打的，她很随意的聊了好一会儿，连笑带手势，吵得Roy想眯一会儿眼都不行，更让Roy感到生气的是，她讲的是方言！之前在机场出口处的好印象全部烟消云散。
Roy敢说，这是他印象最糟糕的一次商务旅行，就因为这个举止随便的merchandiser！他把脸别到窗外，不到两分钟，他便发现，小城S城是颇为传奇的一个地方，满高速路都是“南S”牌照的轿车来回穿梭，而且其中以奔驰宝马出现的几率最高，车牌号一个比一个好记，才几分种他就看到了五个0，五个8，四个6的一系列吉祥号码。这是一道挺有意思的风景。
Roy正在想象“南S”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苏姗娜把他叫了回来：“Roy, Do you speak Chinese? I meant, Mandarin.”
Roy点了点头，带着严重的广东腔一字一顿地说：“会说，但认识中国字很少，所以，我需要一个翻译助手。”
苏姗娜主动解释说：“我刚才电话里和一个客户讲方言——S城很多加工厂的老板都不习惯讲普通话。我们还说到了你，我说我们公司派我来接一个外国客户，我本来以为是个金发碧眼的西班牙帅哥，结果来了个香蕉！——你知道香蕉是什么意思吧？”
苏姗娜的解释让Roy听得舒服了些，尽管七八个小时的飞机坐得他疲惫不堪，听过解释的他还是提起精神和苏姗娜闲聊起来：“是说我吗？外面是黄的，但里面是白的；虽然是华人，但是在西方国家长大，接受西方教育。”
苏姗娜笑了笑：“是的。那以后我们交谈用中文还是英文？你有中文名字吗？”
Roy回答道：“我会说广东话，华语不很好，但是一般的对话没问题，工作的事情我需要英文处理。我叫陆离，陆地的陆，离开的离。我们中文交谈OK。”
“那请问陆先生这次考察大概多久？能否先告知我行程安排？”
“我这次留在中国一个月左右，其中S城这里一个礼拜。另外有点事情要到别处办。”
车缓缓的驶出了小岛，苏姗娜沿途为陆离介绍了海峡西岸、东南沿海的经济发展情况，轿车行驶了几个小时，便到达了S城中心区。
苏姗娜安排陆离住进五星级的天辉酒店，这时已是傍晚，两人约好第二天早上八点半见面再安排行程，随后苏姗娜回公司交差，陆离则回房间调时差。
苏姗娜安顿好陆离，便回了Kingfun公司——中文译名为劲凡。这个译名当年是颇费了一番周章的，大老板Mr.Donald——唐纳德，本打算意译“国王的笑话”，被筹备香港分公司的合伙人很是嫌弃了一把：“怎么不叫国王的新衣算了！跟你的格调更匹配！”唐纳德中文不好，但皇帝的新衣他还是了解的，当下便觉得合伙人讥讽他，差点打起来，后来一位华裔大股东出面调和，作主把公司中文名以音译的方式定名为“劲凡”，沿用至今。
这是一家新加坡的注册公司，苏姗娜所服务的是公司在S城设的办事处，称为“劲凡东南代表处”。公司位于S城的三号工业区，周边有很多跟他们有业务往来的制衣工厂，方便品控。
苏姗娜是个Merchandiser，也就是业务跟单人员，她的直属上司是常年驻守新加坡总部的Senior Merchandiser，高级业务员Jenny Tan，他们之间的交流一直是靠电话、Email和Skype等进行的，虽说是同事，却从未见过面。
劲凡公司东南代表处的主管叫安娜，是个五十多岁的香港单身老大姐，是大老板Donald的心腹，管理着分公司二十几个员工，包括业务跟单人员和质量控制人员、办公技术人员等等，俨然一副节度使的模样。封疆大吏就是不一样，只要不回朝，只要皇帝不来，就她最大，她说了算。
安娜一个人派驻内地，她也觉得怪委屈的，于是先后养了三条哈巴狗做伴。老的那条叫莉莉, 本是安娜收养来的街头流浪狗，纵然它右前腿那一小撮杂毛明晃晃地提醒着所有人它的“来路不明”，安娜对它却是比亲生女儿还亲，食同釜、寝同床，安娜吃啥它吃啥，睡哪它睡哪，刚开始乖得跟大家闺秀似的，但毕竟是街头小太妹出身，没装多久便开始不安于室，安娜一忘记锁门它便溜出门去，不到肚子饿决计不回家，没多久便搞大了肚子回来了，几个月后生下了阿紫和小白两条小杂·种，安娜升级当了奶奶，对于莉莉的贪玩更加忽略不计了，从此莉莉更加有恃无恐、恃宠而骄。
从莉莉加盟以后，劲凡东南代表处，无时无刻不是笼罩在一种诡异的氛围之中。尤其莉莉生产之后不知道是不是产后忧郁，居然得了噬人症，公司几乎每个新进人员都毫无例外的要被它咬上一口。公司唯一一个新进时没被它咬过的是苏姗娜，为此，公司员工在私底下都管莉莉叫“极品狗”，因为这条狗看人看脸色的本事绝对是一流的——它每次咬人皆是挑安娜镇守分公司，有人护短的时候，每隔一段时间安娜回新加坡总公司述职，它都乖得跟真正的狗一样，连大声叫一下都不会，趴在食堂门口巴巴地等着阿姨喂点残羹冷炙，偶尔食堂阿姨给它块点肉骨头，它也会拼了老命地摇尾巴。
莉莉不咬苏姗娜自然也是有它的道理的，苏姗娜是打工一族的极品，纯粹友情客串的那种，她是大老板唐纳德的朋友介绍过来的，因为是本地人，唐纳德图她能帮忙和工厂沟通得好一些，对她很是客气，安娜对她自然也客气。苏姗娜领着普通员工的工资，每天来接她上下班的小车等级却从未低于奥迪A6过，一般情况是一个帅司机开着黑色奔驰接送她，隔三岔五还会有宝马、林肯、保时捷、兰博基尼之类的出现。她第一次出现在莉莉和众人面前的时候，穿着一身貌似朴素的街头装，Burberry风衣Levis牛仔裤和Nike运动鞋，大件全是正品新品限量版，细节也是无一不吸引人：耳垂上嵌着至少两克拉的Harry Winston钻石耳钉，腕上戴着Cartier手镯，手挎Gucci的新款包包，日常喷着和唐纳德太太一样的Chanel No.5香水……像这样一个富家女，肯定是把工作当消遣的，指不定哪天不高兴了就把公司买下当了众人的老板，所以大家都对她很客气。莉莉表现得尤为明显，每天跟安娜摇完尾巴就只跟苏姗娜摇了。
苏姗娜一进公司就冲着安娜嗲道：“安娜姐，你骗我，根本不是个什么西班牙帅哥！”
安娜笑得很大声：“Sorry 啦，我也不知道啊？难道是个黑人？”
“黑人倒不是，”苏姗娜叹了口气，“是个华人。”
“那不是挺好的，你不是嫌说英语累吗？这回你可以尽情地说中文了。”
“是个ABC啦，严重的广东腔，安娜你会讲广东话，应该你去招待他啦。”
“怎么，是个糟老头？”
“不是啦，是个年轻人，长得吧，还算可以，但是……”
“那不是很好吗，陪帅哥逛街你还不愿意啊？”
“你知道我对外国流浪汉没兴趣的。”
“我可是听说这次这位代表，家世背景、个人修为，都不错的！”
“可是我对老外和香蕉都不感冒啊！”
“说吧，你最近有什么事情要忙？”
“安娜姐，你真是英明果断……”苏姗娜谄媚的笑，“我要去香港玩几天，想买点新衣服。”
“苏姗娜，这次我恐怕帮不了你了，你看这个月是旺季，高登、萨迷都去参展了，新加坡那边几个业务员都跟唐纳德去美国见客户了，绍兴的几个工厂要出货，卫绮马上要带QC过去浙江监督验货，其他几个人要跟进老板的询盘报价，这里只剩下你和米雪儿两个跟单，你现在不能走开。要不再过一个礼拜，等Roy 走了，你再去香港，好吗？”
“安娜姐，我计划过两天就要去香港一趟，机票已经定好了。这样吧，我找一个专业的翻译朋友帮我顶几天班陪Roy，可以吗？”
“你那朋友可靠吗？”
“你放心吧，她英语很好的，而且绝对不会把我们的客户挖走。因为她不是Commission Agent，只不过刚好在休假才找她帮忙的。”
“那好吧，不过别让唐纳德知道。”
苏姗娜扮了个鬼脸：“知道啦。”
安娜笑了笑，看了眼手表，提醒苏姗娜说：“下班了，先走吧。”
“好啊，我们一起走。”苏姗娜和安娜一起走出门去，一边走一边告知她：“豪门酒店的早茶还不错，明天早上我去那吃，顺便给你带早餐过来，你喜欢吃什么？”
“What’s your Recommend？”
“他们家的鱼翅粥还不错，挺爽口的，还有鲍汁凤爪、焗雪蛤、龟苓糕之类的，都还行……”
“那你看着办吧，相信你的选择不会错！”
……
安娜朝宿舍走去，苏姗娜则向车场迈步。一个转身，黑色宝马出现在她身边嘀了一声，帅司机从宝马车车窗里探出头，取下墨镜道：“上车吧。”
苏姗娜巧手一握，拇指拢到车门门把上，四指微微施力，轻易便拉开了驾驶舱副座的车门，上身稍移，很优雅的坐了进去。
三楼办公室窗户旁，米雪儿很是感慨：“同人不同命啊，为什么我们天天要加班，人家就能天天到点下班，一请假就一个礼拜，工资照领？”
卫绮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人家能天天请安娜喝鱼翅粥吃鲍鱼饭，你能吗？人比人气死人，你跟她一样有个有钱老爸，你也可以来这里爱上不上随便玩玩，还玩得很开心。”
“也是哦，我们也蹭了不少好东西吃，还是应该希望她永远在我们这里玩下去，我们就天天有好吃的。”米雪儿感慨完毕，回头去整理她要寄给客户的样衣。
卫绮耸耸肩膀，赶紧去翻译布料测试结果，晚上必须提交。
……
小城的另一个角落，劲凡公司的贵宾陆离一整晚都没睡好。
尽管他刚坐完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应该是又睏又累的，躺下去却丝毫没有睡意。
熬到将近半夜12点的时候，陆离终于精神焕发，起床拉开窗帘欣赏起夜景来了。
他发现这座小城的夜景还挺漂亮的，有那么几分都市感。造型各异的街灯、躲躲闪闪的车灯还有高楼上的霓虹灯，交汇出异样的光彩。陆离很好奇，这究竟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城市？想到苏姗娜在车上跟他提过，这个小城是个不夜城，他突然产生了四处走走的念头。他是个执行主义者，想到什么总是立刻贯彻执行，带着疑问的他提了外套便走出了酒店的大门。
街边有许多点着“老字号”招牌灯的小吃摊子，生意颇为红火，旁边停靠了不少名车，车主有的窝在小吃摊的小凳子上埋头吃东西，有的焦急地催促摊主快点打包。虽已是深夜，街上仍然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货柜车一辆接着一辆的静悄悄赶往打包场或是工厂，小货车默默拉着一支一支五彩缤纷的布料穿梭着，大绵羊、改装机车一辆一辆摇头晃脑呼啸而过——苏姗娜提过，这个城市的年轻人都是夜猫子，喜欢半夜出来飙车。
这个城市的外来客个个适应得很好，一家挨着一家的酒楼、KTV门口，时不时有客商在醉酒呕吐，街角偶尔还会冒出一两个老外，搂着打扮妖艳的年轻小姐，一脸鬼笑。
陆离一边走一边摇头，他觉得自己看到了繁华的街市、黯淡的文化。正当他想用“不入流”来形容这个地方的时候，他被一股特别的气质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正要过斑马线的年轻女孩子，身材窈窕，在亮黄的路灯下，映得跟老电影里的一幅剪影一样，别有气韵。
这个中国女孩显然是清秀中的极品，五官中没有一样是特别出众的，但是组合在一起后，却是形容不上来的迷人，扑面而来一股莫名的气质——幽兰般，淡淡的，温馨，我见犹怜，又不得不自带上三分敬意去看她。特别是那双眼睛，一双杏眸黑白分明，盈盈似两汪潭水，隐隐有种抓人的力量。
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真是抵得上一副漂亮的皮囊。
陆离不由自主地朝女孩的方向多看了几眼。
就这几眼的工夫，一阵高调音乐呼啸而过，两个年轻人摇着辆“大绵羊”擦街而过，陆离依稀辩出音乐唱的是“God is a girl”，同一时刻，斑马线上的女孩闷声倒下。
陆离快步上前，发现那女孩并未晕倒，正欲扶起她，女孩道了声谢谢，单掌撑着地面缓缓爬了起来，仪态很是从容。
“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擦了一下，没被撞到，没关系的。”
“你应该到警察局告发那两个骑摩托的人。”
女孩没说什么，倒是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先生你是外面来的吧？”
陆离摸了摸脑袋，温习了一下华侨朋友们跟他解释过的口语，回了句：“是的。”
“你有看到车牌号码吗？”女孩问道。
陆离发现这个女孩的问话完全没有逻辑，愣了一下，很是遗憾的告诉她：“Sorry,他们开车太快了，我没有看清楚。”他一着急，脱口而出又是英语。说完便意识到了自己错了。正满脑子的纠集汉字凑句子，那女孩子很干脆的接口道：“那不就得了？我要告谁去？我也没看清。”
原来女孩是懂外语的。陆离思绪盘旋，仔细的看了一女孩子，撞上了女孩的双眸。在这种境况下，那双眼睛应该是闪着泪光的吧——然而并没有。
女孩的眼睛极是清亮，视线相交的那一秒，他以为自己看到了星光。
女孩礼貌地微笑颔首，俯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了声再见，穿过马路，消失在夜色里。
陆离眼前一直回旋着那女孩的眼神，感觉像遇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好半刻才回过神来。他很想追上去问问那女孩的名字，可这一晃神，已经找不到她的踪迹了。
陆离摇了摇脑袋，步回酒店。
陆离没什么睡意，第二天一早不到八点就在酒店大厅等苏姗娜，苏姗娜踩着八点半的钟声跑进大厅，气喘吁吁地告诉陆离，这是她近几年来起床最早的一天。
陆离终于知道了为什么S城是个不夜城，因为这个城市的人真的都是猫，一到晚上才欢腾。
S城虽小，声名在外，号称“万商云集，店铺林立，有街无处不经商。”整个小城的商贸活动很是繁荣，尤其是服装行业，拥有完善的产业链，郊区工业区工厂林立，从纺纱、织布到漂染、洗水、制衣，五金配件压模、量产、包装物注塑、吹塑、印刷，应有尽有；至于市中心，机台商行、辅料店、布行、皮革店、鞋材店、五金行、时装店随处可见。不过，这里的街面要到上午十点以后才陆续有生气，满城的店铺都要将近中午才悠闲的开门迎宾。下午是交易的黄金时段，而到了晚上，满城的商人觥筹交错、夜夜笙歌。据说这市区的酒吧饭店KTV夜夜爆满，以至于小城的旅游业不见长进，酒店倒是一家接一家的开张。
闯入这样一个小城，外来客陆离被迫开始修改个人生活习惯。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1B：打工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