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鱼》无影罗刹

27、7C：女人天下

　　离心的老公不如贴身的钱。——林施书仪

　　想得多，操心得多，容易头疼，林亮亮便是典型的头痛症患者。而她的病源，不是杨康就是林施书仪，一个她操心，一个操心她。
　　为了爱女林亮亮，南方小有名气的女企业家林施书仪真是煞费苦心。之前是各种迁就，林亮亮不想上班就不上班，想要什么就给什么，可迁就着迁就着，她做出来的事情就开始离谱了，比如孤身去广州直接断联之类的。林施书仪真是操碎了心。
　　她刚生林亮亮的时候，林家算得上殷实，却远算不上发达。她头胎生产意外的顺利，众人在医院里一看护士抱出来是个女的，都显得十分失望，对林施书仪也不再嘘寒问暖。林施书仪娘家母亲因故来不了，婆婆拿着现场最大一张牌，见众人意兴阑珊，被下了面子，蹦了一句：“生个女的，金贵个什么劲儿？”这一句话让林施书仪心口堵了偌大一口气，经年不散。月子里，她自己进进出出带着小亮亮，无忌生冷、没得休养，抱着女儿暗下决心：“亮亮，咱娘俩要争气。”
　　后来，林施书仪跟吃了神药似的左右开弓，很争气地趁着低潮揽走了林家那点小生意的大权，大展拳脚，同时还很争气地隔年一个，为林家连着添了仨男丁。缴罚款的钱也是她挣来的，她甚至说过一句话给当年的林家亲戚：“我就赏你们林家仨祖宗。”
　　从林柏文出生开始，林家婆婆喜上眉梢，甚至开了S城之先河，在80年代中期就为林施书仪请了月嫂。但林施书仪已经没了当母亲的那种期待与爱。她只一心记挂着与她共同度过了最难熬时光的长女，林亮亮。所以，林家三兄弟被长辈们捧在手心的时候，林施书仪的手心里永远只有林亮亮一个。
　　林施书仪记得，婆婆在世的时候常常为三个孙子抱不平，说林施书仪会把林亮亮纵坏了。林施书仪听的教训越多，对女儿也就越娇惯，久而久之，习惯成了自然，林亮亮真的就成了她奋斗的唯一动力，她常常不自觉地说：“我赚的钱，都是要和我们家亮亮分的……”说得天经地义、闻名遐迩。
　　林施书仪也记得，婆婆到临终还不忘数落她，说她带孩子没做生意出息，旧派的婆婆坚持女人应该留在家里，背后对她自然是从无好话，但到临死仍不放过她，这让林施书仪一路憋着气，怎么也过不去那个心结。
　　当年婆婆为自己重男轻女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生女儿又什么好？好生，不好养！”林施书仪一直对婆婆说过的话嗤之以鼻，但自从眼睁睁看着林亮亮在杨康身上跌了个大跟头，一直失魂落魄的样子，不得不微微叹息：“女儿，真的不太好养。”
　　自从林亮亮从广州平安归来，林施书仪也想明白了，这个女儿会搞出这么多事情来，八成就是太闲了，得给她找点事做，否则她还会不断生出点事来。于是，经过一番精密的运筹帷幄，林施书仪是一门心思想要把林亮亮往她的事业版图上带，各种会议都要求她列席、林亮亮不到场就不开会，由着高管们都青着脸等；点着名让旗下各个公司、工厂的职业经理人来给林亮亮开小灶，介绍经营状况、产品优劣……各种招都出了。林亮亮倒是乖乖配合的，可偏偏又摆出一副烂泥扶不上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来，才一天而已，搞得整个公司跟纽约街头摇头帮似的，全部高管都在唉声叹气欲言又止，一问就摇头。回家路上，林施书仪想考她一下，问她有何感想，她都是一脸无奈地说：“妈，别指望我。”
　　林施书仪着急了，说了林亮亮几句：“你就是不上心！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老大，你不接班，想让我累死吗？”
　　林亮亮嘟着嘴说：“妈，你当得了武则天，我也当不了太平公主啊。不是我看不起自己，我是真没那本事，您就别费心了。”
　　“学学就会了。亮亮，妈妈是为你好，你现在也不小了，要在合适的时间做合适的事情，免得将来后悔。”
　　“妈你知道吗，恨铁不成钢是常态，恨铁不成金是变态。”林亮亮有点不耐烦，“将来后悔不后悔的我现在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从以前到现在，都只想做我高兴做的事情。这一点，你是支持我的，你忘记了吗？”
　　“可是你看你，大学毕业到现在都没有正经上过班，这样好像也不太好，会跟社会脱节的，将来要是结婚了，跟老公也没有共同话题怎么办？听妈妈的没错，女孩子还是要有自己的事业，离心的老公不如贴身的钱，你想想你妈妈我，如果没有这点赚钱的本事，在林家能有今天的话语权吗？说不定早在第一胎生女儿的时候就被嫌弃得抱着你离婚了，也不会有你那几个不上进的弟弟了。女人啊，事业发展好了，给自己多赚点钱傍身，给自己打一片天下，才更有底气。”
　　林亮亮实在听不下去，但想到母亲的溺爱，倒也没舍得直接顶撞，而是撒娇起来：“我有一个英明神武的妈妈，自己会不会赚钱又有什么关系嘛！”
　　林施书仪苦口婆心了一路，倒过来发现白瞎了那么多口水，林亮亮还是活在她自己的世界里，用她自己已成体系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做的架构。
　　林施书仪说不动林亮亮，心里不免有些怨叹，她要强了半辈子，结果养出来几个标准的二世祖，是一点事情都不做，一点面子都不给，一个个都是彻头彻尾的玩家。这群孩子是她赏给林家的祖宗，可受罪的却是她自己。
　　每天重复发生的场景便是，操心完一个，还有一个。
　　林施书仪一回到家就习惯性地把大厅音乐开了起来。
　　林家大宅长期音乐缭绕，最近大厅里滚动播放《三世因缘歌》，一遍又一遍，讲究的就是这份日积月累的虔诚。
　　但在林家其他人听来，这就跟唐三藏念紧箍咒似的，听得让人头疼。
　　林施书仪每次想说点什么，总喜欢搞点气氛，而她所谓的营造气氛的工具，往往就是这类具有浓厚宗教色彩的歌曲。但是她不知道，在林家这群孩子们看来，这歌曲必须要辩证着来听，应该说是一半教化一半威胁。林柏星就曾精辟地一语概之：“导人向善还要诅咒人家！”当时林柏文大笑了起来，林柏武则饶有意味地说：“事实上这一招很管用。”
　　这一次，林施书仪再次需要这个背景音乐的支撑，是为了林柏星。鉴于林柏星的女朋友婷婷那家世实在提不上台面，连日来，林施书仪勒令林柏星赶紧一刀两断，不曾想这林柏星年轻气盛，逆反心理作祟，无论如何也不肯遂母亲的愿，林施书仪逼得越紧，他越是反弹得厉害，越来越不着家，甚至，似乎有了与婷婷在外同居的迹象。
　　林施书仪心里憋得难受，便把林柏文林柏武都叫来洗脑，林亮亮一时看不下去，嘟哝了句：“妈你管太宽了吧？”
　　“我不管行吗我？……”林施书仪的声音提尖了几分，长篇大论她的教育经，“当年你外公外婆倒是不管我，我跟你爸就相看了一眼，一瞧对方没缺胳膊没少腿，就结婚了。结果呢，结婚那天磕了几百个头磕晕了，我才知道林家是这么大个宗族，而你爸又是个软绵的性子，我要不站出来当家，家里那点底子怕是要败光……”
　　林柏文林柏武大气不敢出一声。
　　“妈，能不能别翻老账本了？我们都知道你辛苦，你是咱家老大，不，大佬！可是，你也不能拿自己的标准来要求我们啊。时代不一样了！”林柏星嘟哝道。
　　“你还敢顶嘴？就你最不省心！”林施书仪怒气更重了些，“我最后跟你说一遍，那个叫什么婷婷的，马上给我分了！”
　　“妈。恋爱是小弟的自由，他成人了。”林亮亮扫了眼敢怒不敢言的弟弟们，自觉站出来充当谈判代表，“年轻人总要谈谈恋爱，人生才算完整。谈恋爱嘛，又不是马上要结婚。而且，小弟还在念书，现在就跟他灌输那么多世俗的约束，真的不好，你们长辈就别那么封建了嘛！”
　　“我还没说你呢！”林施书仪这次却一点没打算给林亮亮面子，连她一并训了，“明知道你弟弟交了不合适的女朋友，当姐姐的居然放任不管，知道他胡闹竟然还帮他遮挡。”
　　“妈，你说什么？我没听明白。”林亮亮不知道母亲所谓何事，只能先打马虎眼。
　　“要我说多明白呢？他连公司的车都敢开出去约会，你知道了居然帮他瞒着？”林施书仪直接点了出来。
　　林亮亮和林柏星一个对视，心知肚明：知情人只有四个，既然不是他俩或婷婷，那么通风报信的人，就只剩下司机了。原来司机大人是母上最厉害的卧底啊。
　　林柏星撇了撇嘴，懒得多说了。
　　林亮亮碎碎念了一句：“天底下果然没有不八卦的司机！”
　　“别扯远。”林施书仪一摆手，“先说说，你这次去广州那么多天又是怎么回事？”
　　林亮亮夹着尾巴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