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鱼》无影罗刹

40、10C：最佳树洞

　　学心理学的后劲很大，看身边每个人都像病人。——林亮亮

　　林家在小城也算是排得上号的家大业大。家中人口一多，果然是麻烦事层出不穷，“当家主母”林施书仪最近的焦点，正慢慢从林亮亮往林柏星身上转移。
　　本来，林柏星是在附近的大学念书，因为离得近，也就放弃了住校，生活圈子不一样，他的交友圈子也跟同学们大不相同。鹤立鸡群了。
　　大学生嘛，闯过高考之后总是要放飞一段时间的，这没什么；谈个小恋爱也没什么，反正全中国的大学生都在谈恋爱。可问题还是冷不防冒了出来，林家骄子林柏星，居然找个小营业员当女朋友，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林施书仪在对那个叫婷婷的女孩子做了一番调查之后，更加怒不可遏，于是极力打压。每天工作之余的空闲就是不断打电话骚扰林柏星，问他人在哪，或者提醒句：“马上给我回家来。”烦得林柏星几乎抓狂。他是林家出了名的小魔王，从来不知忍为何物，越受打压，自然越是反弹，和婷婷的感情竟是日益深厚了。
　　林施书仪和天底下所有望子成龙的母亲一样，对林柏星这个小儿子也是有着殷切期望的，但这次施尽手段却没收到预期效果，相反的，林柏星一朝受了气，竟公然与林施书仪叫板，搬了出去——美名其曰为融入集体要住校。
　　林施书仪无端生出不少挫败感来，于是一转身就忍不住要教育一下其他几个儿子女儿，殊不知正是她的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让这一船人同仇敌忾起来了。
　　林柏星搬出家门多日，林施书仪断了他的卡也没能让他回心转意，多番调查终于知道，原来是林柏文林柏武在私下救济，于是，她叫来林亮亮，让她马上对林柏文林柏武也实施经济封锁。林亮亮没想到母亲真的要他们连坐，怕这样一来，早晚有一天自己也得连进去，连忙劝阻：“妈，你这样做也不是办法，这不是逼着他们去吃软饭嘛？万一他们哥几个联合起来，都不回来，这传出去也不好听。还是先把小弟劝回来，再想办法吧……”
　　林施书仪想想也是，家丑不可外扬，几个儿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出手没个轻重，万一在外面欠债欠多了，下不来台的还不是她自己，便咽了口气不出声了。
　　殊不知，林亮亮会如此苦口婆心跟母亲说话，为弟弟谋福利，除了怕被连坐进去，直接的原因自然是因为是她近来心情好，不在乎多说几句好话，而她心情好，自然与杨康脱不了关系。
　　杨康这几天联系得有点频繁，一天至少一条信息。
　　每天晚上12点左右，林亮亮入睡前准能收到一个段子。
　　林亮亮这才发现她心目中的男神居然也是有幽默细胞的。她每天都看完段子，在床上傻笑半天才睡下，心底里默默享受了这种暧昧的虚荣。不过她从来不做点评不回复，毕竟，她林家大小姐在杨康身上跌得太惨，几条信息还不足以让她收复失地。
　　要知道，林亮亮从来不乏人关心。不论是闺蜜、兄弟，同学、网友，还是登山协会的小伙伴们，有来往的人都是喜欢她的，不然最近登山协会那些小弟弟们不会一个两个跑遍全世界都记得给她写明信片、寄好吃好玩的。
　　是的，她就有因为会说话，在登山协会混得有模有样，成了学弟学妹们公评“情商第一高”的“亮姐”，就差造反把烽火夫妇赶下台自己立山头当会长了。
　　在许多朋友的眼中，林亮亮是个最佳树洞，她是学过心理学的，自然会有职业道德，听到什么私密的事情，不会四处乱说。而只有林亮亮自己才知道，学心理学最大的后遗症便是不能轻易研究身边人，看身边的每个人都像病人，最终会把自己的世界也搭进去。当然，换个角度也可以这么说——学心理学的后劲很大，看谁都像病人，整个生物世界都是自己的舞台。于是一直以来，林亮亮在朋友圈里尽职尽责地充当着最佳树洞，不少听、不多言。
　　就算是曾经翻过脸的高渐飞，在面临人生抉择的时候，也都还是惦记跟她分享的。高渐飞不算长的二十几年人生里，近十年的一些重要阶段，每当变幻时，都会找林亮亮聊聊天。
　　这不，高渐飞不知道又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坎，给林亮亮发了个信息，提出“小聚一下”。
　　这次，林亮亮心理斗争了好久，才决定赴高渐飞的约。
　　她心情正差，在她眼中，高渐飞与她同是天涯沦落人，但凡比惨，高渐飞说第一，她肯定要认第二的。所以，此时见他，于她而言倒是治愈心情的良机，虽然有那么一点点亏心。
　　地点是她挑的超五星的豪门酒店咖啡厅，咖啡不好喝东西不好吃还死贵的那种地方，在S城它敢说第二贵没人敢说第一的冤大头打卡地。
　　林亮亮可着菜单上最贵的点，限量版的新品黑咖、打着主厨推荐标签的燕窝雪蛤……对于高渐飞，她从不手软。大概是因为太知根知底的缘故，林亮亮对高渐飞实在客气不起来，且隐隐有种只要他肉疼了她就会高兴的心理。
　　“高渐飞，听说你老婆怀孕了？”林亮亮一见到高渐飞便化被动为主动，“不好好在家里陪孕妇，等着抱儿子，纠结郁闷什么呢？”
　　“这是两码事好吧？”高渐飞对着林亮亮也是轻松自如的，“我这不，事业有个新方向，想请林大小姐参详一下。”
　　“别开玩笑了老高，我能给你参详什么？”林亮亮噗嗤一笑，“虽然说我也曾经帮你把过脉，但是事实证明，当时的建议确实不太靠谱，所以我承认自己是个庸医，还是不要耽误你……的好。”
　　林亮亮指的是当年她鼓动高渐飞北上找何苾表白的事情，这是高渐飞的一桩心酸事，高渐飞明显不想聊这个，显得有点委屈：“你就不听我说说看是什么事吗？”
　　“好吧，你说说看，我听听看。”林亮亮看着高渐飞说。
　　“我打算和杨芷若结伴去非洲，去找点投资项目。”
　　“杨芷若？”林亮亮笑了起来，“原来是不敢跟何苾吐露的事，这才来找我。”
　　“不是不敢问她。”高渐飞摇头道，“问她也没有用，就算她有满肚子想法，也不会发表任何意见的。”
　　“果然是青梅竹马，了解得够透彻的。”林亮亮紧盯着高渐飞，“是因为太了解，所以才没有在一起的吗？”
　　“当然不是。”高渐飞看着窗外，略略发呆，“完全是阴差阳错。”
　　“说来听听？”
　　高渐飞仔细看了林亮亮一眼，似乎想要确认点什么，片刻之后终于开口：“那时候她和白睿锝在一起了，甚至毕业没多久，放弃好好的记者工作进了白门集团，我以为他们俩一定会结婚，会有情人终成眷属，就放弃了，然后也结婚了。结果，他们居然分手了！白睿锝居然跟别人好上了！着急得跟什么似的，婚礼还没办呢，孩子都先搞出来了！还到处说他们是真爱！你说，这置何苾于何地？置我于何地？”
　　“你倒是挺会打抱不平的，有当面跟那个白什么的，说道说道吗？”
　　“我跟姓白的又不认识！有什么好说的？我老婆……妮娜倒是认识，也只是点头之交而已。”
　　“诶，对了，你怎么知道对方孩子都先搞出来了？”林亮亮心思缜密，突然从前面的对话里又翻出了一茬。
　　高渐飞顿时哑了声，他没法跟林亮亮解释说，这阵子他老婆洪妮娜不知道是出于产前焦虑还是未雨绸缪，孩子没出世就满世界找幼稚园，还嫌弃S城一个县级市没有靠谱的教育资源，摸到了A市老城区最负盛名的多爱天使双语幼儿园预定名额，结果……撞上了白睿锝和吴锦端。
　　林亮亮看他骤然哑火，心里想的却是：点头之交居然能知道人家有非婚生子这么隐私的事情？虽然有头有脸的人家也八卦得很，但隔着上百里的城区物理距离，要无亲缘或深交，她可坚决不信。她用自己的专业知识暗暗分析高渐飞，一开口，试探的口气藏都藏不住：“你……是不是后悔了？”
　　高渐飞回过神，有点咬牙切齿地说：“我是很后悔。怎么当初就没有撑下去！就算她一时不肯接受我，总还当我是最好的朋友，总有一天，她累了，就会发现，我才是天下最喜欢她的人。”
　　“高渐飞，不是我说你。”林亮亮职业病开始爆发，“你不去苟且，你的世界就不会有暧昧；你没有半推半就，你的世界就不会又黑又白。现在的局面，完全是你自己作出来的。你要么忍，要么残忍。”
　　“要么忍，要么残忍。”高渐飞喃喃重复了一遍，“都说举子无悔大丈夫，我还差得远哪。”
　　“对哦……你现在是有家室的人，还有未出世的孩子。我不能教坏你。”林亮亮自嘲着，“所以，你决定去非洲找项目是为了什么？”
　　“富贵险中求。既然成了家，就应该学会立业，早点脱离家族的照顾，靠自己的力量给未出世的孩子挣个安定的生活。更重要的是，给自己博个未来。”
　　关于想要脱离家族的照顾这一点信念，林亮亮绝对是道友，顿时豁然许多，用力点头说：“说到这份上，我也只能祝福你了。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