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鱼》无影罗刹

41、10D：见了鬼了

　　悲悯是战胜恐惧的良药。——燕爸

　　燕仔的头一沾上枕头，便开始做梦。梦里一个雾蒙蒙的世界，充斥着婴儿的啼哭，她循着声音往前摸索，走了许久许久，终于看到一个垃圾站，然后看到垃圾桶的边沿出现一只婴儿的手，紧接着一个小婴儿从垃圾桶里爬了出来。
　　眼看着婴儿就要摔落地，燕仔大步上前接住了他。结果，他突然就不哭了。她定睛一看，怀中的婴儿周身是血，红通通的甚是渗人，一双大眼睛死不瞑目地瞪着她。她吓得大叫一声把孩子丢了出去。
　　凌晨天未白，燕爸燕妈被燕仔的惨叫声惊醒，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女儿尚在襁褓，早产儿夜夜啼哭都是催命的，慌慌张张跑到她房间，看她是着了梦魇，才松了口气。
　　燕家一家三口就这样大半夜的开了一场“家庭会议”。
　　燕仔掐头去尾、筛掉细节，说自己近日与王通文去老茶馆听曲儿，结果又过了两日他却要便装去调查命案，还想带着她去。于是他把命案的事儿一说吧，燕仔自行脑补了点场面，就梦魇了。
　　听完前因后果燕妈咬牙切齿地说：“我明天把阿文叫过来问问，看他是中了什么邪，有这样吓唬我们家燕仔的吗？”
　　燕仔连续喝了不少水，压惊效果还不错，恢复了神智也知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赶紧求情：“我自己胆子小也不能怪人家，算了吧算了吧。”
　　“就你那张嘴那么能耐，怎么胆子那么小呢？”燕妈埋怨了一句，又开始叹气，“都怪我，当年如果不是我早产，害你在保温箱里待了好几个月，也不能这么胆小。身体还不好……”
　　“行了，天注定的事，别怪自己。”燕爸按着燕妈的肩膀，轻轻拍了拍，“要不是她胆子小，不敢去北漂沪漂广漂，一毕业就回老家来，咱晚年都没有女儿作伴，那得多可怜？现在这样，多好？女儿在身边，做个噩梦咱都知道。”
　　燕仔笑嘻嘻接话：“就是，就是，爸爸妈妈我最爱你们了。其实老王，王通文说的也没有那么吓人啦，就是我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好意思打扰你们清梦了。我一定努力强大自己，争取不做噩梦了！”
　　燕爸想了想，说：“解铃终须系铃人。心病还须心药医。燕仔，要不，你还是陪阿文走一趟吧？就当去长长见识，看看社会上边缘人的生活。经历丰富点，也没啥不好的。”
　　“想到有杀人犯随时出现在身边，我心里就发毛……”燕仔说话声音减弱，那表情，仿佛已经在茶馆里跟杀人犯一桌喝上茶了。
　　燕妈赶紧拍了拍女儿的背：“别怕别怕。”
　　燕爸却是再了解自己的女儿不过：“那你怎么没梦见杀人犯追杀你，却梦见枉死的婴儿呢？”
　　燕仔和燕妈都愣住了。
　　只听燕爸说：“每一个悲剧的后面，都有很多让人唏嘘的故事。悲悯是战胜恐惧的良药。燕仔啊，虽然爸爸妈妈想让你一生无忧无虑无灾无难，但并不想让你被过度保护，免得将来我们不在了，你没办法应对这个世界。人的世界，是很复杂，有机会，还是要多多地去认识它。”
　　燕仔最终听了父亲的劝，答应了王通文，陪他去茶馆便装调查。她跟旅行社请了一天假，才电话通知王通文第二天来接她。
　　其实燕仔也想不通，不管王通文与她再熟，可她毕竟也不是公门人士，如此贸然参与到命案调查行动，合理？合法？合规？
　　当她在家门口见到风尘仆仆的王通文，第一件事便是提出疑问。王通文嘿嘿笑了笑：“又不是公家事，就是我自己想调查的。”
　　“什么？”燕仔一听就炸了，“你当自己是福尔摩斯大侦探啊？这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说着，自己又想到了点什么，自言自语嘀咕了几句：“也是，一个小交警，又不是刑警队的，怎么会需要去调查什么命案……真是见了鬼了，我怎么会相信你要出公务？”
　　王通文此时笑得颇有点得意：“那可说不好，可能我很快就到刑警大队了呢？”
　　“不就个刑警么？每天看伤人死人，有什么好得意的？”燕仔向来嘴强，驳起人来脑子转得特别快，但说完之后自己又仔细一想，抓住了重点：“你想进刑警队？”
　　“什么叫我想进。已经提交调职申请。而且……已经批了！”王通文持续得意，那表情，燕仔只在他大学拿到头等奖学金请她吃饭的时候见过。
　　燕仔这下服气了：“行吧，祝福你，追梦成功！”顿了顿，继续发飙：“但是！你自己技痒也好，好奇也罢，干嘛拖我下水？跟我讲什么全身血淋淋的小孩，害我做一晚上噩梦！”
　　“我什么时候跟你讲全身血淋淋的小孩了？”王通文笑道，“不就是全身通红嘛？哪个婴儿刚出生不是红通通的？验尸结果出来，那是个死婴，应该就是一出生就死了。很明显不是在医院生的，弃尸罪是没得逃的，抓到了，三年以下要的。”
　　“行了！”燕仔摆了摆手，“这些我就不听了，说吧，你锁定了茶馆里的什么人？”
　　“倒也未必是茶馆。但这个老茶馆玩新式演出，白天黑夜很多年轻人去玩，晚上还有什么茶话会，进进出出的人又多又复杂，即便作案的人不在其中，也很有可能会有人见过嫌疑人。”
　　“分析得头头是道，很有道理。”燕仔点头称许，随后又立马刹车，“诶，不对啊。发现死婴是早上，你要去应该晚上，深夜去才对嘛！大白天的带我去喝茶？能调查出什么？”
　　“白天看地形，晚上实行抓捕，这不是正常工作流程嘛？”王通文道。
　　燕仔这下无法再质疑了，既然他兴致勃勃要去调查，就当他提前熟悉工作内容吧。
　　燕仔带着舍命陪君子的心情跟王通文到了茶馆，要了之前的座儿，茶没喝两口，王通文已经开始呼叫服务员来问东问西，结果手气还挺好，来的是服务员领班。王通文正好聊个尽兴。
　　问了一堆节目相关的话题之后，王通文话锋一转就开始问这里的服务员都什么来头，问是不是劳动市场统一派遣的？
　　领班也挺真诚的，直接就来了一句：“通过中介还得多盘剥一道，还不如熟人介绍或者门口贴张条照片来得实在。”
　　王通文猛点头：“对对对是这个理！前两天我俩跟你们一个服务员聊天的时候就听她说是熟人介绍来的，出门在外都是老乡拉老乡，靠谱！”
　　“那姑娘撒谎了。”领班较真地说，“这一期服务员都是我经手招进来，全都是看了招聘公告，自己打电话来面试，我和老板一起考核了觉得不错才留下来的。”
　　“可能小姑娘觉得这么说，自己有面子吧。”
　　“都是打工的，要这种面子做什么。”领班笑道，“是哪个姑娘啊？您记得叫什么吗？”
　　燕仔听到这里都还没反应过来，哪里来的一个服务员姑娘，她可真的没啥印象。即便她此刻很努力地回想之前在这里喝茶的全过程，也仅仅记得有个年轻女服务员帮忙介绍了茶具使用规范、基本消费和分档收费情况，留了菜单便走了，根本没有多聊什么。
　　那么就是，王通文在扯谎？好端端的，诬陷人家一个服务员做什么？燕仔想到这里，好奇地瞪着王通文看，就想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结果王通文对着她笑了笑，看向领班说：“你看，我朋友不高兴了。别说我不记得了，就算我记得，也不能跟你说啊。”
　　领班却只很认真地解释了一番：“您放心，我不是找她麻烦。只是随口一问。其实您刚刚也说了，前几天您喝茶就是坐的这张桌子。那您不用说我也知道是哪个服务员。她花名叫小仙女……”原来，茶馆的服务员是按台桌划分工作的，领班很快地把小仙女的人生履历给介绍了一番，末了说：“正因为她病了，店里人手又不足，我才顶了这个班。”
　　一旁的燕仔默默地拿过菜单，勾了几份盒装茶点。
　　“你是个好领导。”王通文夸道。
　　领班微笑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其实我也没做什么。说起来那姑娘怪可怜的，孤身一个人在外打工，这两天食物中毒还在宿舍躺着，全靠同事们一天三餐给她带点粥喝。”
　　“你们这里氛围真好，同事之间还可以这么友爱。”燕仔突然插了一句，将手中的菜单递了过去，“麻烦帮我们打包点伴手礼。”
　　“对了你们宿舍在哪儿？不远的话，我们待会儿也去看看那姑娘吧？之前她陪我们聊天，服务挺好的，我们也给她打打气。”王通文说的话越来越耐人寻味了。
　　领班不疑有它，直截了当回答：“我们员工宿舍就在后面那栋民宅，老板家的房子。从店门旁边的巷子往里走，右拐就是。她就住二楼集体宿舍。”
　　燕仔的满腹疑问一直到离开茶馆的时候都没消下去，陪着王通文往茶馆员工宿舍走的一路上，内心的起伏是愈演愈烈，见到小仙女的那一刻，她满脑门的疑问非但没有得到任何解答，还直接发展到了炸裂的地步。
　　对于小仙女，燕仔一点印象也没有。她几乎可以确定，眼前这个女孩，她不认识。
　　可是小仙女一见到她，便声嘶力竭地哭喊：“见了鬼了，怎么到哪儿都有你？能不能求求你，别出现在我面前？每次看到你，就没好事！”
　　燕仔觉得，自己才是真见了鬼了。她又不认识这个人，怎么就成了对方眼中“鬼”一样的存在？
　　燕仔怒瞪了王通文一眼：“你有必要就此事，跟我好好解释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