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鱼》无影罗刹

42、11A：做个人吧

　　都是第一次做人，没有实习的机会，尊重别人，忠于自己的选择，这是做人最简单的方法。——何苾

　　刚送走杨芷若，高渐飞往回家的道上扶着方向盘，突然接到何苾的电话。他没有想到有这么一日，何苾会主动约他，受宠若惊的应了。
　　高渐飞换上衣柜里最清爽的浅色牛仔裤、纯白色的T恤，梳了梳头发，戴上宽边眼镜，跟毕业答辩似的前去应约。
　　何苾坐在茶馆二楼平台最角落的位子上，侧头望着窗外，安静得像一幅画，高渐飞从地下停车场出来，一抬头便看见她了，朝她打了好几声招呼，何苾却不知在想着什么，坐在那发呆起来，并没有看到高渐飞。
　　高渐飞迅速进了茶馆，爬上二楼，走到何苾跟前打了声招呼：“嗨！”
　　何苾的思绪突然被打断，很明显的抖了一下，却只是淡淡的说了句：“来了。”
　　“今天什么好事，难得见你主动约人。”高渐飞坐到何苾对面，笑问。
　　何苾目不转睛的看着他问：“你要和杨芷若去非洲？”
　　高渐飞干脆利落的回答她：“是。”
　　何苾咬了咬嘴唇，终于还是把意见说出了口：“我反对。”
　　高渐飞只看着她，没有回应。那几秒钟安静又漫长，仿佛已经过了一个世纪。
　　何苾做好了心理准备，高渐飞可能会回答她：你凭什么反对？——他若真那样回答，她打算好了，从此与他断交，老死不相往来。
　　可是，高渐飞的回答却是：“谁都可以反对，唯独你不行。”
　　何苾张了张口，想问为什么，开口却成了：“我是为你们好，免得你将来后悔。”
　　高渐飞嘴角微微一动，似笑非笑，说：“我后悔的事何其多，多一件少一件，无所谓了。”
　　“杨芷若这人……你不了解，太野了。她不是你能招惹的。你们，真的不合适。你别忘了，妮娜现在还怀着孩子。”
　　“没想到你这样想我。我不知道你从哪听到的谣言。我和杨芷若，一直都只是普通朋友，刚好都要去非洲而已。她去自助游，我去考察项目，路上有个照应，仅此而已。”高渐飞还是解释了，面对何苾，再多余的话他也会解释清楚。此刻的他一脸真切的神情，映在何苾眸中，是一双极其周正的影子。
　　何苾盯着他看了几秒，松了口气，说：“你都这么说了，我还不相信你就是我有问题了。可是，一定要去非洲吗？那边的治安可不好。”
　　“没事的。又不是去无人岛。多的是中国人在那边工作、投资。”高渐飞安慰起何苾来了。
　　何苾想了想，说：“真的非去不可的话，千万万事小心，好好照顾自己。”
　　“谢谢你，谢谢你关心。”高渐飞直直看着何苾说道。
　　何苾一下子不知道回答什么好，下一秒，高渐飞已抓住她的左手，神采飞扬的说：“谢谢你。真的，知道你还这么关心我，我很开心。”
　　何苾瞬间有点哭笑不得，急急抽回了手，问道：“妮娜已经去香港了？“
　　高渐飞摩挲了一下空掉的手掌，点了点头，有点黯然：“她近来情绪不太稳定，总翻些旧事来计较，我们吵了几次，怕影响孩子，所以决定让她早点去香港给她妈妈照顾，等孩子出生以后再过来。这样孩子也会落香港的户籍。”
　　何苾点了点头：“代我给她问声好。没什么别的事了，我先走了。”说着便站了起来。
　　高渐飞也站了起来，诚恳的说：“都来了，一起吃点东西再走吧……” 说话间，何苾已经走到楼梯口了。他刹不住车还在低声的念叨：“我也快走了，这次去非洲要挺长时间的……”
　　何苾才走到楼梯口，便一眼看到了一楼进门的王通文和燕仔，迈向大堂旋转梯的脚赶紧又缩了回去。
　　看着王通文和燕仔在一楼入了座，何苾才放心地回座。
　　高渐飞不知道何苾改变心意的原因，喜色上来，热情洋溢地介绍了半天茶馆的特色中式冷餐，又开始叭叭叭地聊天，或者说是倾诉。
　　何苾实在没忍住，说了句：“食不言寝不语。话太多不利于消化。”终于成功地让高渐飞闭了嘴。
　　两人点了两客套餐，默声吃着。高渐飞显然还有话想说，但只能伴着饭菜吞回了肚子里去。
　　何苾这一顿饭恐怕也是不好消化的，她一直看着窗外，直到看着王通文和燕仔一同离去，她才暗暗松了口气。
　　出了茶馆，高渐飞非要开车送何苾回家，何苾家前的小巷子太多太窄，车开不进去，高渐飞只能把车停在外头的大路边，看着何苾开车门离去。
　　就在何苾快转进巷子的时候，高渐飞突然下车喊住了她，飞奔上前，拦住她说：“有些话，我实在不想烂在肚子里。我这辈子后悔的事何其多，最后悔的便是错过了你，放开了你。”
　　何苾摇了摇头，反问他：“你知道你现在说这话有多么不合适吗？”
　　高渐飞带着一丝苦笑说：“我第一次追你的时候，你说的也是这句话。”
　　何苾一把推开他，说：“你说的话没几个人会当真，你自己回去反省一下，孩子都快出生了，不要再胡闹了！你到底懂不懂？都是第一次做人，没有实习的机会，尊重别人，忠于自己的选择，这是做人最简单的办法。你就做个人吧，好吗？”说完加快脚步走进巷子里去。
　　高渐飞看着何苾消失在巷尾，心头滋味只有自己知晓，不觉念道：“要不是你，我哪里会胡闹。”语气似苦，嘴角划过浅浅一道弧度。
　　人人以为他活在天堂，却只有他自己心中有面镜子明晃晃提醒着他，这世上本没有天堂。那些已经失去的少年情怀，那些永远不可能实现了的年轻梦想，才是他的天堂。
　　口袋里电话突然响起来，高渐飞接了起来：“喂？妮娜。我人在外面呢……跟朋友刚吃完饭……什么朋友？我的朋友你就一定认识吗？……何苾她是什么人你了解得不比我少。你干嘛老是针对她？……妮丽看见了我们在一块吃饭？妮丽神经兮兮的，她说的话你也信？别人不清楚你是她姐姐你还不清楚？她隔三岔五就看见她未婚夫跟别的女人鬼混，哪一次是真的了？她上次还说在街上看到你奶奶了，你相信这世上真的有大白天见鬼的吗？她有妄想症的！……”
　　后面这一切，何苾自然没有听到。她正快步朝着家门的方向赶，路上还接到了苏姗娜的电话，喂了一声，苏姗娜便问她：“陆离的事情解决得怎么样？”
　　“我给欧阳天辉打了个电话，OK了。”
　　“欧阳天辉？”苏姗娜惊叫，“你认识欧阳天辉还打电话给我这种不入流的小角色求救干吗？”
　　“你也知道我只想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并不想和从前的任何人任何事有任何瓜葛。”
　　“你啊，就是想不开！”
　　“你想得开，这次血拼得开心吗？香港是购物天堂，应该遂你的意了？”
　　“唉。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天堂。”苏姗娜叹了口气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不来，我太亏了，可是真的来了，我也不见得有多开心。”
　　“阿航是真的搞不定他家里人吗？”
　　“不知道真的假的。我又没见过他家的人。我只知道，我手上的订婚戒指是真的，他不同我结婚也是真的。就这样了。”
　　“那你到底什么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了。跟他耗着呗。”
　　“你要想清楚。”何苾提醒她道。
　　“你别跟你姑奶奶一样又提醒我，我比你大几岁，提醒我我已经是大龄女青年耗不起了……我每天都很努力的在忘记这个事实！”苏姗娜高声说。
　　何苾轻轻一笑：“我只是想说，你又不是没有别的选择，干么非要跟他耗。难不成还真的爱死他了？”
　　“我的所有选择中，他可能不是最有钱的，可是却是最合适的，他未婚。不错，未婚的很多，但是，在我所有未婚异性中，他最有钱，就这么简单。你知道我向来都很实际，这辈子唯一的愿望就是嫁个有钱人。否则你当初也不用兜那么大圈子帮我编这么个富家女身份。”
　　“那你怎么不把陆离作新目标？劲凡的客户，最起码经济实力是在阿航之上的，他还是个设计师，有才华，还长得不错，而且，难得有这种长时间相处的机会，你为什么放弃？”
　　电话里传来苏姗娜轻轻一笑：“没有半点把握的仗，我打来做什么？我年纪不小了，哪有时间浪费，何况，那人是西班牙来的，他要半路跑了我上哪追人去？”
　　何苾不知道自己是该夸她还是笑她，停了好一会才说：“我不知道我当初是帮了你还是害了你。”
　　苏姗娜说：“当然是帮了我。我在S城无亲无故的，若不是你叫你姑奶奶收我作干女儿，若不是你帮我补习英语，若不是你给了我卓家这么一个靠山，我搞不好还在城乡结合部工厂里踩缝纫机。”
　　“别说得这么夸张，没有我你一样会走到今天的。我认识你的时候，你早就不踩缝纫机了。现在的一切也是该你的。连S城的方言你都说得比本地人还溜，想不佩服你都不行。”
　　“认识你的时候，我是不踩缝纫机了，可是也只是在服装店当售货员而已。若没有你，不知道要用多少年才能走到今天。”
　　“你今天怎么了？”
　　“没什么，有些不太好的预感，觉得最近会见到一些不好的人和事。突然有点感慨，提醒自己，要努力做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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