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鱼》无影罗刹

44、11C：世俗之外

　　我那么喜欢你，那么喜欢你，你喜欢我一下会死啊？！——林亮亮

　　林亮亮终究还是没受住杨康的短信攻势，他说要去海边，林亮亮巴巴的开了车去接他。——知他最近开不了车，当他的司机也是心甘情愿。
　　杨康似乎已经走出了低落情绪，笑逐颜开的由着林亮亮送他出去。
　　林亮亮握着方向盘，不时的瞟眼后视镜，忍不住问：“今天心情不错嘛，有什么好事？”
　　“撞车的事情解决了。”杨康说这话的时候舒了一大口气。
　　林亮亮嘴角微微一动，说：“这么快。”
　　“有钱好办事。赔了四十万。”杨康一句话交代了全部过程。
　　“哦。”林亮亮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说道：“你没事就好。怎么今天突然想去海边了？”
　　“我突然想起我们认识以来好像每次见面都在咖啡馆，所以想换个地方。”
　　“其实，我们谈来谈去都是那几件公事，在咖啡馆，挺合适的。”林亮亮的口气有点怪，杨康看了她好几秒，看不透，猜不着。
　　突然，杨康说了句：“我发现你其实挺耐看的。”
　　林亮亮手一抖，方向盘打滑了，她下意识地一边往回打圈一边紧踩刹车，两人都震了一下。下一刻，她双手抱着方向盘，盯着远方，没好气地说：“没事别说这么恐怖的笑话，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杨康察觉了在林亮亮面前绝对不能提和相貌有关的话题，关心道：“你还介意我妈说的话？她那人唠叨了点，但没有恶意的，你别放心上。”
　　“我没必要放心上。”林亮亮缓声说道：“你妈说的，也都是事实。她一直都竭尽全力的为你着想，你也上进，你们真的是模范母子。”
　　“如果讲这些话太勉强自己，你就别说了。”杨康低声说道。毕竟林亮亮对他有情有义，他即使心中有微言，也不愿意大声说她，对他来说，朋友便是战略资源，很重要的。
　　林亮亮微微一笑：“怎么样，最近诸事顺利了，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杨康没想到林亮亮问这么个问题，情绪有些乱，随口变答道：“还没想好。”
　　两人静坐车中，一路相安，无言继续。直到远方的海滩已映入了眼帘，杨康才开口道：“亮亮，在我心目中，你永远是我最真心的朋友。”
　　“你明明知道，我不稀罕当你的朋友。”林亮亮愤然说出这话，两人再次陷入难以对答的局面。
　　杨康不知道的是，他和洪妮丽订婚前后那几天，有线电视上来来去去都是点播给杨家和洪家的祝福歌曲，作为订婚礼场地的粤都酒店金碧辉煌、喜气洋洋，S地方显贵尽皆到场，离了好几里地的林亮亮躲在房间里手抄《再别康桥》，一遍又一遍。她越写心情越是烦躁，最后便在纸上乱涂乱画，不知不觉就涂了满满一页，待回神一看，满眼的“杨康”，忍不住的泪流满面，执笔的手劲越来越大，不知不觉，就咒出了口：“我那么喜欢你，那么喜欢你，你喜欢我一下会死啊？！……” 一顿有一顿的闷头嚎啕大哭。
　　林亮亮的世界里，从来没有一样东西是那般遥不可及，那时候的她，甚至想一了百了。
　　林亮亮的才女情结，让她最终选择了上吊这种快赶上非遗艺术的自我了结手段。她昏昏沉沉地搬了一摞书，放在公主床的正中，然后踩到书上，用围巾绕过撑着蚊帐的铁架顶部，打了个死结，把头套了进去，眼睛一闭，把脚下的书一踢……
　　上吊是极其古老的自裁方式，但并不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因为从上吊到咽气，需要一段时间。而就在这段时间里，林亮亮被深爱她的母亲救了下来。
　　从医院醒来的林亮亮神情呆滞，米水不进。林施书仪爱之深恨之切，终于被逼急了，发了狠，说：“你最好给我乖乖吃饭，把身体养好，别跟我要死要活的。不就个男的，把自己搞成这样，丢人不丢？我告诉你，杨康谈不成就算了，你还要结婚的，继续给我相亲去，乖乖相亲还可以挑个你自己看顺眼的。我林施书仪的女儿，不会没人要！如果你还敢寻死，就算只剩一个木主（南方方言，灵牌），我也要把你嫁出去！到时候嫁谁，就是我说了算！”
　　毕竟是亲妈，林施书仪这一下子就抓住了林亮亮的软肋，吓得她从此再也不敢轻生。林亮亮向来对母亲的眼光不敢苟同，被冥婚一事这么一吓，哪里还敢死在母亲前头。就这样，她一路把失恋的绝望心情憋了下来，直到憋出了病。或者说，是林施书仪觉得她有病，押着她去看心理医生，上天下地想尽各种办法哄她骗她吃各种抗抑郁药……
　　虽说林家讳莫如深的这些事情都已成了“不为人知”的往事，但要说杨康不知道，那怎么可能。林亮亮那个靠一张嘴走天下的姨妈也不会同意的。
　　双方都装疯卖傻太久，以至于捅破窗户纸的时候两人连尴尬的气氛都生不出来了，有的只是一阵又一阵的相对无言。
　　杨康想起了点什么，问道：“省报记者何苾是你同学？”
　　林亮亮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点了点头，但没看他。
　　杨康继续问道：“我跟一个记者朋友闲聊时听说，我向你调资金的那次，她把追踪的稿子撤了，杨氏才逃过一劫。看来我还应该跟你多说声谢谢。你帮我那么多次，我都没有正式的谢谢你，今后，有任何难处，一定要先想到我，赴汤蹈火，我第一个上。”
　　车前玻璃一尘不染，林亮亮直直看着前方，嘴角微微一挑，似笑非笑的对杨康说：“你不用对我说谢谢。我帮你的并不多，帮了大忙的是何苾，若不是她，我也支持不了的，你要说谢谢，要说对不起，应该找她。”
　　“听你的意思，你是觉得我应该向何苾道歉吗？”杨康的问话里，似乎没有语态。
　　林亮亮说：“包括那次借你的现金，并不全是我家公司的资金，还有何苾帮我调的款。”
　　杨康怔了一下，说：“看来这个何苾很厉害嘛，鬼也是她，神也是她。”
　　林亮亮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跌靠到沙发背上。半天才下决心的说：“当初也是你们先做错了事，否则她也不会没事去招惹你们的。”
　　杨康看着林亮亮，恢复了他一贯的神色，说：“商场如战场，只有输赢，没有对错。”
　　林亮亮本还想说什么，对上杨康迷人的眼神，任何责备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反而微笑的问：“怎么突然问起何苾来了？”
　　“前几天陪我父亲到省城开会，吃饭的时候有人提到她了，听说她不在省报了？”
　　林亮亮不置可否的说 ：“她的事我很少过问。”
　　杨康终于发现林亮亮对着他也有不坦诚的是时候，而目的显然是为了维护她们的姐妹情谊。他追问道：“以你们俩的关系，你怎么会不经常关心一下她？”
　　“关系好不代表常联系。”林亮亮也有警惕的时候，虽然杨康是他的神，何苾却是她的救命恩人，神给了她信仰，恩人却是实实在在拉她出绝境的人。林亮亮向来想得多，说起话来想多有哲理都行，当下连草稿都不打，便说：“何苾念书时候便一直是佼佼者，从小学一路保送到高中，要不是S城的中学都不够格提送大学免试生，她肯定也会被保送大学的。不过她自己考，也考了个很好的学校。大学时候她还当过一年的交换生，在N大呆了一年，一直风光得很。她好像什么都会，文学经济外语工程，她的工作换来换去的，忙得神神秘秘的。她一会是记者，一会是翻译，一会是人上人，一会当女工都有可能。名字也改来改去的。”
　　杨康因为一身好皮囊，向来享受着世俗的偏爱，在林亮亮这里更是如此。他终究没有办法想象到，何苾是林亮亮在俗之外的牵挂。他听着林亮亮带了暗示的话，脑子里飞快的转着，不觉有些冒汗，小心翼翼地问林亮亮：“照你这么说，她什么都做，难道她是，是安……”
　　杨康没有说完，只盯着林亮亮的眼睛，可惜林亮亮戴着太阳镜，镜片背后的眼神如何，不得而知。只听她说：“你自己乱猜就算了，别到处乱说，我可什么都没说。”
　　杨康笑了笑，转移话题道：“我们下去走走？”林亮亮点了点头。
　　二人泊了车朝海的方向一直走，习习海风吹到人身上，潮气扫得皮肤都黏乎乎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咸咸的味道，那味道是那么的鲜动，烘托得整个海面像在酝酿着什么大事，仿佛那望不到边际的大海里，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就要喷薄而出。
　　此刻的杨康步履轻盈地散着步，没有生意场上的戾气，没有任何功利的言语，看上去是那样的温和，比过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丰神俊朗、出类拔萃。
　　林亮亮感觉自己的心怦怦的跳，忽然想到一个词：“心如鹿撞”。她脑子里跟放电影似的滚过了许多场景，抛却世俗的每个场景都是那般美好，不觉莞尔一笑。
　　杨康不解的问她：“你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林亮亮双眼迷离地看着杨康，踮起脚尖，双唇触上杨康薄薄的唇上，有些烫，很麻，一颗心扑通扑通蹦个不停，仿佛早已跳出了自己的身躯，早已不属于自己了。
　　原来，这就叫心如鹿撞。
　　原来，她还是放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