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鱼》无影罗刹

47、12B：不如一见

　　工作上的事儿再难办能有多难？就当第一次骑车呗，理论学得再多再精也不如一脚蹬出去的收获大。——苏姗娜

　　所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面对见多识广、早已成精的老唐纳德太太，苏姗娜决定直奔主题。当她开口便直接把唐纳德交代的任务描述了一遍，老唐纳德太太先是顿了一下，说：“卓太总跟我说你非常聪明，之前我还没有感觉，如今来看，果然非虚。”
　　苏姗娜解释道：“我也就是个傻大胆。直接就上门来跟您讨教，确实不太合适。可我对唐纳德先生交办的事情又确实不太了解情况，怕办砸了，只好硬着头皮过来打扰您了。”
　　“你来找我是对的。来龙去脉都没了解清楚，要怎么解决问题？”老唐纳德太太说，“唐纳德这猴屁股，坐不住，太急性子了，我说了他几十年，他还是老样子，遇到事总沉不住气。看来，是改不了咯。”
　　“也就是说，您觉得Nam的事儿不着急处理？”苏姗娜探了一句。
　　老唐纳德太太摇了摇头：“阿Nam这桩事情，确实关系重大。但阿Nam这个人……真的也应该受点教训才好。”
　　苏姗娜那一刻的感觉跟挖到了巨矿似的，睁大了眼睛紧紧望着老唐纳德太太。
　　“想听故事？”老唐纳德太太逗了她一句，“那得有个交换条件才行。”
　　苏姗娜一拍胸脯：“您说！只要我办得到，上刀山下油锅我都去！”成功把老太太逗乐了。
　　“你个细佬女，学人家说什么江湖话！”老唐纳德太太笑道，“行了，我讲给你听。我先问你个问题，你知道NL集团名字的由来吗？”
　　“NL集团？”苏姗娜笑了，“西方烂大街的品牌命名办法，创始人的全名，Nancy Loo的简称，这谁不知道啊？”
　　老唐纳德太太摇了摇头：“那你就错了。Nancy Loo是岭南名门陆家的细妹，大名陆湛，正经八百的中国人，十八岁成人之后才离开香港的，一肚子的忠孝节义，怎么可能干出鬼妹风格的事情来？你自己查查就知道，NL集团在目前在用的注册商标，就是简称这俩字母，没有全称。因为NL这个商标，三十年前在香港注册的第一个版本，是有全称的，全称是Nam’s Love，南之恋。”
　　“这么土？！”苏姗娜脱口而出，又立刻抓到了重点：“Nam?是咱们要聊的那个Nam吗？”
　　“对，就是咱们今日要聊的那位主角，阿Nam，梁绍南。”老唐纳德太太开始有了娓娓道来的感觉。
　　苏姗娜的小脑袋瓜已经自动转完了一整圈，自己给脑补齐了：“所以这是一个因爱生恨的故事，当年Nam和Nancy，也就是梁绍南和陆湛，是一对情侣，但是陆湛把人甩了还把共同创业的成果拿走了去欧洲逍遥。而梁绍南因此一蹶不振，脾气越来越古怪，日子也越过越差，没人用他的设计，只剩劲凡一家还在坚持用他的设计，而所有他的设计都是NL集团买单。这是NL集团，或者说是陆湛特意给梁绍南留下的生路。可如今陆湛已经开始退出NL集团的管理层，交棒给她侄子，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的管理层要断掉和梁绍南的合作，劲凡夹在中间两头为难，只能先撤了梁绍南在劲凡官网的合作资料，梁绍南是出了名的坏脾气，哪能受此屈辱，说断就断了个彻底，不合作了。可是陆湛又觉得劲凡这么做是不给她面子，不高兴，要断掉和劲凡的合作。”
　　“你做了功课？”老唐纳德太太神情显得有点意外，“故事讲得非常好，跟外面的传言大差不差，可以说书了。”
　　苏姗娜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我是找了不少人问其中的缘由，费了老大劲儿拼出了这个版本。怎么样，对吗？”
　　“当然，”老唐纳德太太无声地笑着，“大部分是错的。”
　　“啊？”苏姗娜顿时结巴了，原来自己费了半天劲却只是在自作聪明。
　　“首先，陆湛几岁大就混迹Ball场，去滑雪要等限量版滑雪服雪橇到手才出门，去钓鱼要专门设计、定制生产私家渔夫帽、钓鱼服，甚至鱼竿都要别出心裁独此一家她才舍得抛头露面出海见几条鱼……离开时尚圈她恐怕连一天也活不下去，怎么可能轻言退休？况且，得有她在，NL的江山才在。目前陆家也好，对NL虎视眈眈的那些名利场中人也罢，没有能够顶替她的人物出现。其次，阿Nam是个基佬，你拼出来的故事，从一开始的设定就是错的。”老唐纳德太太说。
　　苏姗娜只能追问：“基佬？那还能是什么爱恨情仇的故事？总不能是他和陆湛是情敌吧？”
　　“好像还真是。”老唐纳德太太语气有些唏嘘，“当年他们两个是共同创业的合伙人，爱上了同一个模特，模特选择了陆湛。阿Nam当时也很大方地退出了，将共创的品牌给了他们。那之后Nancy和模特去了欧洲发展，阿Nam在本土越过越潦倒，陆湛担心他过不好，便辗转通过持股的K&D给我们劲凡下单，然后指定我们必须每年走一个系列阿Nam的设计作品。就这样一直维持了十几年，今年，K&D上市，NL集团作为控股方，陆湛必须出面兼任K&D的要职，阿Nam终于知道了订单的事情是陆湛的主张。他这个人心气高，受不了嗟来之食，就非要跟我们解约，我们当然不肯，结果他直接递了讼纸，我们只好接受，先把公开信息给撤了。但这人，还是得尽力挽回的，这是NL集团那边的明确要求。如果不能捆绑与阿Nam的合作，NL这个稳定大客户，恐怕就要流失了。”
　　“NL那么大一个品牌，做事怎么跟我家隔壁的瓜子摊一样任性妄为啊？熟人来了多送一勺，不认识的少称点。这些要不是您说的，我都不敢相信。”
　　“是啊，多离谱？现在我们跟NL的框架合作协议快到期了。他们一边拖着不续约，一边跟我们提要求，要挽回阿Nam，另一边，还把K&D的大股东给派到内地，访问各个供应厂家。已经这么明显了，我们若不按要求把阿Nam哄回来，会发生什么，不是显而易见吗？”
　　苏姗娜听完详情，颇有些哭笑不得：“可这……不就是笔，糊涂账？”
　　“你还真说对了，可咱们小中介商能怎么办呢？尽力而为吧！”也不知道老唐纳德太太后面那半句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苏姗娜听的。
　　但是苏姗娜思前想后，即便有老太太垫后再跑一程，她也需做好独自闯梁绍南家门的准备，她若不能把这趟邪门的事儿摆平，即便劲凡不倒闭，她今后的日子估计也是难捱。
　　本想再跟老太太讨教讨教，自己去梁绍南家拜访要穿什么合适，转念一想，她穿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人家不钟意女人，恐怕看都懒得多看她一眼。
　　工作上的事儿再难办能有多难？就当第一次骑车呗，理论学得再多再精也不如一脚蹬出去的收获大。勇往直前总是对的。苏姗娜心里说。
　　就这样，在对梁绍南做了充分“调研”之后，苏姗娜穿上最新款的贴身牛仔裤，蹬了双最好走的彩虹色板鞋，罩上一件肥大无比的天蓝色破洞T恤，衬得一张精致的鹅蛋脸白到透光，大跨步来到梁绍南家门口，吸了一大口气，按住门铃。
　　门铃持续作响，那噪声连苏姗娜自己都有点儿受不了。
　　没想到的是，前来开门的人没有想象中的的娘气，而是一个清清爽爽、五官舒朗、身材板正的中年大哥。年过半百看上去倒像三十出头的大小伙子，足可见其自我管理有多严格。
　　更没有想到的是，传说中脾气很差的梁绍南开了门，没有火冒三丈，没有气急败坏，只是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距离感，客客气气地隔着铁门再次严辞拒绝洽谈，说完便要关上内门。
　　苏姗娜一个着急，手伸过铁门栏想拦住对方，被木门给重重卡了一道。
　　苏姗娜哇的一声大哭大叫起来，惊动了邻居。
　　这下，梁绍南不得不把她请进门，帮她淤肿的手指上了冰敷。
　　苏姗娜手上扶着裹了冰块的毛巾，一双大眼睛确实滴溜溜转着打量整个起居室。
　　梁绍南的起居室也是工作室，画架、手绘工具、大屏幕设计电脑……新老设计师的一应设备俱全，收拾得也井井有条。画架上是完成一半的水墨江山图，桌角上却是刚刚画出雏形的超时空概念时装画，所有这些扑面而来，令苏姗娜心中的疑窦越滚越大。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以苏姗娜从那位早已不知所踪的前男友李先生手中学到的艺术鉴赏皮毛来看，梁绍南还是有几把刷子的。
　　可他在香港设计圈又确实是排不上号。
　　正当她满腹问号，不知从何下嘴的时候，梁绍南自己倒先开口了：“你们知道我脾气不好，还要来，没有意义。”
　　“梁先生，我们需要您啊！”
　　“叫我阿Nam就可以，不要先生长先生短的，我没那么多规矩。”梁绍南瞟了她的手一眼，“手不疼了就回去吧。”
　　苏姗娜按着手指，挤着一张苦瓜脸：“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