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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回 ...

  •   梅明子乍见韩玄甫还在发愣,不由分说拽着他直往园外去。寻到一处偏僻的废墟,他将暗藏在袖中的‘小人’尽数抛入草丛。胳膊肘一捅仍迷惘的韩玄甫,喝道:“傻小子!现在都什么光景了,你还想那些作甚!赶紧顾着眼前的事!”“眼前的事?”韩玄甫不解。梅明子一掌拍醒他,指了指‘小人’说道:“请得来,还要送得去。”这般提醒韩玄甫恍然大悟。先前他在镇南郡王面前献技,特意用五雷法摄来狐精为他驱使。现今自然得送狐精走。便用符箓解去它们身上的法咒,又一作揖哄它们散去。只见拇指大的狐妖们或化作青烟,或现出兽身,纷纷窜入暗处再无动静。
      韩玄甫想起那头不知名堂的白脑袋狸猫,便问:“师父,你知道那头狸猫是什么灵物吗?我差点坏在这畜生手里。”“平日叫你多看书,这现成的天狗居然不认识?”梅明子一摇首,叹息道:“幸亏我来得及时,倘若那些狐精真被天狗伤到,恐怕你就性命难保了。它们听命于你,无非是受了符咒。与人本是不同道,互不侵犯自然相安无事。若这次因你而族群受害,免不了会报复。即便你法力高近不得身,家人是在劫难逃。何况你法术还不至辟百邪。需记住水满则溢,历来驱鬼治邪的道人不计其数,得益于法术精湛。可期间败于妖魅的同样不少,皆因持仗法术而不懂自抑,过于卖弄之故。非魍魉技高一筹,实则败在自身。这个道理,难道你不懂?”
      “知道了,下次我不会再造次了。”韩玄甫口里应诺,思绪早已飞到苏家。胡乱敷衍梅明子几句,便往永顺镖局奔去。徒留梅明子一人望天长叹。

      此时华灯初上,街上满是归家心切的行人。韩玄甫穿梭其间,半晌才来到永顺镖局。见大门紧闭,便扣动门环唤朱管事的名姓,这才有人请他进来。一见朱管事愁容满面,府内其他下人也是唉声叹气一派愁云惨淡。韩玄甫纳闷,悄声问:“朱管事,这是怎么了?虽然你家小姐让人冒名顶替被揭穿,也不至于这般晦气吧?”朱管事喟叹的说:“不提还好,真是流年不顺。”说罢,三缄其口,只领着韩玄甫去找小姐。
      刚走到正厅附近,韩玄甫一眼从门窗外瞧见苏夫人。本想着去作揖,却见到试场夺魁的女子与苏青瑶同坐在苏夫人左右。他避嫌准备绕道而行,却留意到苏青瑶心事重重,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望着苏夫人,和一旁笑逐颜开的女子对比鲜明。干脆用话支开朱管事,匿身走廊处。
      只见苏夫人轻抚着那名女子的玉手,笑声爽朗:“这回亏得梦儿,否则哪里能得郡王的赏赐?明日的筵席可要好生装扮一番。”女子含笑颌首,显得有些羞怯。倒是一直不搭话的苏青瑶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很是羞愧。许是再也忍耐不住,猛地弹起身:“母亲,您怎么能让青梦妹妹明日去赴郡王的筵席?这岂不是送羊入虎口?实在过分了!”“姐姐何出此言?”苏青梦慌忙起身,申辩道:“母亲也是感念郡王不追究我顶替姐姐参赛的罪责,还额外赏赐,才会同意的。姐姐怎能出言不逊,顶撞母亲呢?”
      “青梦!”苏青瑶不曾料她会听信母亲的谎话,还欲争执。然而苏夫人已将苏青梦揽入怀中,柔声哄劝:“梦儿你也累了,歇息去吧,莫为了这点小事伤神。”又唤来两名好使的丫鬟服侍苏青梦回房,扭头狠狠瞪住苏青瑶,冷声说:“越大越没了规矩,非要闹得家无宁日才好?还是想劝青梦生出逆胆给全家招来灭门之祸?我幸得还有个儿子,若光靠你这不懂父母苦心的孽女,晚景凄凉是不必说的!去——回房去!还嫌不够丢人?”苏青瑶本来面皮就薄,如今又被母亲冷言冷语一顿抢白早气得浑身打颤,再多道理也烂在腹中,只得愤然离去。刚到廊外突然蹿出个人挡在路前,一看韩玄甫嬉皮笑脸的望着她,必是闻到了风声故意幸灾乐祸来了,更加心烦气躁。怎知韩玄甫从背后捧出一束白菊花,也不言语只眨着眼睛向她暗示。她偏过脸全当没瞧见,绕道回了房。
      过了一会儿,丫鬟端着饭菜唤她进饭,她嘟囔几句没好气的将人给撵了出去,趴在床上便要睡。片刻功夫又有人来叩门,门板都似要敲裂了。恼得她从床上蹦起,光着脚就去开门。结果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韩玄甫贼兮兮的笑脸,外加那一束惨白得都快要凋谢的白菊花。倘若再晚些,活脱脱像索命厉鬼寻她讨债呢!现在苏青瑶最想干的事情,便是抢过这一捧白菊花全砸到他脸上!可当她手才接触到菊花,花瓣瞬间变化成闪着星光的细砂,悄然滑过指尖;顺着掌心流淌,透过指缝的桎梏,消逝空气里。抬起手,留不下一丝半点的痕迹,很难相信这里曾盛起过一刹的流光溢彩。再一定眼,那束白菊花分明还在韩玄甫手中,何曾变过?
      “这,这是怎么了?莫非眼花?”苏青瑶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看一下韩玄甫又看一下他的花,仍是不放心的去摸他的脸。手还没伸过去,韩玄甫已一溜烟绕到她身后舒舒服服坐到椅上。他拿菊花当折扇朝面上扇风,一边调侃:“这就是你的绣房?还真有限。”比起他的房间自然是缩水不少。瞧出苏青瑶又要发作,赶忙腔调一转:“不过胜在够典雅,又精致。比我那大得没人味的寝室好。”“少啰嗦。刚才那东西是怎么回事?”苏青瑶靠在一旁坐下,两眼死死盯着他手中的白菊,始终看不出内里玄机。她看韩玄甫还在卖关子,不耐的催促:“别装了,我知道是你搞鬼。”
      韩玄甫眨巴着眼,将白菊捧到她眼皮底下,“你再摸摸看。来啊,试一下。”苏青瑶有些疑虑,怕他故意作弄,又着实好奇,便小心翼翼伸出指头碰了碰花瓣。倏忽间一盘香气四溢的扁食显露出来,白菊花是再没了影。她惊讶的握住瓷碗,热乎乎的,隐约还能嗅出馅料中包裹着的是鲜香的虾仁粒。本来还没有胃口的肚皮这回子饿得夹起一个便往嘴里送,味道竟和自家厨娘做的一模一样。“怪事怪事!这扁食哪里变出来的?”她惊奇万分越发不相信所见所闻,包括口中反复回味的美食。韩玄甫诡笑道:“贵府厨娘亲自做的。”他学着她以往托腮的模样,柔媚一声:“大小姐还满意否?要不要再配点你最爱的小吃?”说话间,又一碟酥脆的芋馃摆了出来。
      苏青瑶直勾勾盯住他,早被这一波波变幻唬得大气未敢出。韩玄甫玩味的一弹指,佯装深沉:“如何?是否对在下刮目相看,芳心暗许了?”此言一出,苏青瑶起初敬慕的眼神顿时退化为不屑,再不拿好脸色瞅他。韩玄甫皮厚又拢过去哄道:“我说笑呢,你别往心里去。刚才只是耍个障眼法逗你乐一乐,扁食和芋馃是你家厨娘特意给你做的,知道你没胃口用饭。我不过是借花献佛,变个方哄你吃点东西。”“那我就更奇怪了!”苏青瑶转过脸无比认真的凝望着他,直盯得对方面红耳赤才轻笑地说:“你对我这般上心,莫非有所图?”
      韩玄甫干笑,颇为难的回道:“我是想助你早些嫁人,以后少了个对头。可惜我是白费了力气,你在绣场都被人抓了个现形,如今怕是更难出去了。”“你都知道了?”苏青瑶面色陡然一变。“恩。不过那个顶替你的少女真是你妹子?我怎么从来没听人提过?”他只知道苏家除她便只一个幼子,从未听说另有个女儿。可那唤青梦的少女口口声声喊她姐姐,又喊苏夫人为母,绝对不会有假。
      “这是苏家的忌讳。除了父亲的几位好友,谁都不知道他还有个女儿。”苏青瑶神情黯淡,这个秘密她藏了很多年。但是现在,她只想一次倒个干净。“青梦是我爹当年在海外生的女儿,十岁时她生母病故才被接到家里。母亲当然是极力反对,她的要求是这个女儿不许在人前露脸,不入苏家户,只能算是寄养。父亲从来都是敬重母亲,再说男人又不主家,便答应了。这次母亲想让我在绣场出头,而我又不爱女红,就托着青梦替我应考。我被揭穿事小,明日镇南郡王就要我妹子去赴宴,我母亲竟然还用言语哄骗她。让一个无辜牵连进来的人替我受罪,我良心怎么过意得去?”
      韩玄甫这才明白朱管事为何长吁短叹,她又为何愁眉不展。这种事情他一个外人本不方便评论,但她肯大方告诉他也是不拿他当外人。出于朋友的关心,他只能就事论事:“这么说吧。你愧疚我是可以理解,人之常情。可既然天意难违,你又能如何?莫非你也替妹子去赴宴,然后让蒙古鞑子铲平你一家子么?就算你私放她外逃,到头来可是苏家上上下下替她来填命。不如想开些,就当作是一场宴席罢了。”“韩玄甫,你居然也说出这等寒人心的话?难道你还信那个蒙古汉子只是想请我妹子吃顿饭,没有别的不轨之心?你算什么男人!”苏青瑶一直认为他吊儿郎当不务正业,但经过杨家血案一事,她觉得他的心肠还是很侠义的。然而现在她发现自己又看错了,烦躁的一指门下了逐客令:“你走——我累了,不送!”
      “你这是怎么了?我不过说出实话。你不爱听,我不说就是,难道你能有本事让蒙古鞑子收回成命?”韩玄甫即便脸皮再厚,公子哥的心气还有。明知她在说气话,反跟着添油加醋。苏青瑶果然着了道,更是撕破脸来,囔道:“你们男人都一个德行!”韩玄甫也弹起身,接口说:“是!都不愿意娶你!”“你说什么!”这话激得苏青瑶火冒三丈差点一拳抡过去。韩玄甫反仰起脸,不知哪借来的胆继续讥诮道:“你要真关心你妹子,就不该坏心眼寻人家替你。惹出了祸,更不该任由令慈送出你妹子献郡王。现在一肚子怨气没地方发泄,就往我身上喷,无非是你自己没胆量!你要真觉得对不住你妹子,不如干脆去求郡王放了你妹子,挑你还皆大欢喜,省好些事!”
      ‘砰——’迎面飞来一拳正好击中他,疼得他赶忙捂住下巴,一股血腥气立刻从口唇中溢出来。那边苏青瑶还不解气,又将芋馃、扁食全泼到他身上,轰他出了房。韩玄甫没受过这般闲气也发起恼,扯着嗓子对着房门便吼:“苏青瑶——你以后就算哭着求我,小爷也再不入你家门!”说罢,气冲冲地离了苏家。其间朱管事等人还拽过他,可他头也不回谁劝都不理会,回到家里又把贴身服侍的下人骂个遍,闹得大伙都躲着他。
      苏青瑶后来听朱管事开劝才知道自己那一拳力道过猛,把韩玄甫嘴唇都打破了,也开始有些悔意。静下心来一想也怪不得他,终究自己也有不是。可一个女孩子家哪里肯拉下颜面,只好死硬着不去赔礼。夜间她觉得气闷,无意逛到了青梦的院内,见青梦正对着铜镜摆弄明日要穿的裙褂,喜悦之色溢于言表。她心里清楚,母亲平日对青梦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近来有事托付才换了张面孔,还命人寻出最好的新裙褂给青梦明天赴宴。也难怪青梦受宠若惊,以为母亲真心接纳了这个女儿。哪里会想到母亲只是处心积虑想撵她出苏家免得碍眼。
      可无论上一代有多少纠葛,这个妹妹自小就对苏青瑶十分依赖,和小弟一点也合不来。好几次青梦都将厨娘偷塞给她的果子留起来,等着和姐姐一起分享。好比现在她得知可以为姐姐寻个好夫婿,更加苦练绣工顶替姐姐比赛。这样的妹妹,苏青瑶从来不会怀疑她是母亲口中那种人前卖乖背地使绊的人。世上总有些女子是她所比拟不了的。端凝着屋内那张秀丽精致的面容,蛰伏在内心深处的不安愈发狂乱。
      “二小姐,明日见了郡王,您想讨要什么赏赐呢?”
      “陆家的大公子。”
      “啊?那可是好些名门闺秀第一想嫁的才子呢!听闻长得俊朗不凡,文章最是好!”
      “所以这样的人才配得起我姐姐。我只问郡王讨这桩姻缘!”
      “您自己不要赏赐了?这机会可能就这么一次呢!”
      “可姐姐也只有一个啊。”
      这番对话一字不漏钻进了苏青瑶的耳中。她缩起身子,让角落的幽暗彻底将她整个人藏匿起来。似乎窗内的欢声笑语,是她不配拥有的光明。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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