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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见到他的时候,桃花落了。一簇簇的堆积在窗前树下,紫黛鲜明,馥香沉郁。
我俯在窗前,看青空苍茫高远,云霭飘渺变幻。
如此良辰,偏生多出一人来——
李吉的脚步声重重的落在身后,我无可奈何:“李兄,可否安心入坐?”
“太子不在,这会儿连太傅也不知去向了。你怎么如此悠闲?!”
我听他步履一顿,转而向我走来。
我站起身,花瓣连带袖间,拂之,一片片悠然而下,宛转不见。
待李吉走到窗前,我笑而望他,“太傅教我们读书,安心读便是了。”
“怎可如此?要知皇上将太子交与我们,是多大恩典和信任。这皇宫、”他神色忽闪,压低的声线,“多有险恶之事,只怕是……”
“哦?”我拉长了声音,诧异道,“此话怎讲?”
他好一阵儿不语,“刚入宫那会儿,父亲对我一再叮嘱,宫中利益盘丝错节,各宫争斗连连,要如何如何谨言慎行之类,若太子有事,只怕你我都难脱干系。”
“令尊大人过虑了,太子乃承天之命,万事都有上天庇佑,怎会有事?况且,你我二人身份尊贵,岂是寻常人可比?”我亦嗔亦笑,“你啊~,把皇城比作贼窝啦?”
他尴尬地以拳掩口,清咳两声:“庞兄就别笑话我了。”
正在这时,太子的声音传来:“什么笑话,说于我听?”
门哄地一声被大力推开,太子意气风发,目光灼灼。我看他大步走来,似乎心情甚好。
“快说,是什么笑话!”
李吉朝我使个脸色,目光值得怜悯。
“这个,”我看看太子,又望望李吉,斟酌再三,终于朝李吉拱拱手,算是聊表歉意,“李兄虽是虎子,然域山公爱护其年幼,尚未委以任务。”
“哦?”太子故作惊讶,但观其神情,隐有得意之色。
“谁说的?”李吉嚷道,“我剿过山贼!”
“哦?”太子神情一闪,笑意微现,“何处草寇?多少人马?缴获多少物什?”
李吉气急,俊脸一红,干脆与他拧上了,“不要你管!”
太子终于大笑,我见李吉面露青筋,于是忍住笑,转过身朝窗外看去。怔住了。
太子推推我,“怎么啦?”
“他,来了。”
“谁?”
“八贤王。”
喧哗声由远及近,恍惚就在门外。
日光里悬起的尘埃,天空中啁啾的鸟鸣,随风扬起又落下的花叶……似乎就在我的身边盘桓,从未有过的耳聪目明。
“贤王日理万机,还来看我等,真是我等的福气。”
“是啊。”
“诸位饱学名士都过谦了,本王怎担当的起?反倒是太子的功课就要仰仗张大学士的教导了。”
“贤王客气了,这是下官应当应分的,自当鞠躬尽瘁。”
……
他的身影在阳光下绰绰约约,看不真切,恍如一抹凡人簇拥下的繁华锦绣,又像金泥与钴兰入画而不同水墨调。
山是眉峰聚,眼是水波横。
那原本缠绕在身边的声音戛然而止,只是望着那人卓绝的身姿走来,曚昽失了意识。
眼角的笑意,眉角的不经意,嘴角的惬意……
他有那么多的表情……
好像有什么失去了控制。
而我无力阻止。
他在门外停下,对那侍者说着什么。太子飞快地走到他身边,“叔王,你来啦,侄儿想您啦!”
他宠溺地斜睨了太子一眼,看似漫不经心,却别有深意,“这芄兰福禄考是我刚得的,今儿下了早朝刚献给皇上,怎么就到你这儿啦?”
怪不得太子如此这般开心。
我移动了一下脚步,收回心神。
他缓缓扬起手,指端纤长拂过一叠叠的花瓣,嗓音低沉让人心跟着一惊,“张学士,你可该当何罪!”
太傅仓皇跪下。
“太子今日可曾读书?”
太傅额上汗渍涔涔,犹豫不决。
“皇上念你经纶满腹、正直为人,才放心将太子交与你。你居然任他为所欲为,不加以约束!”他句里行间顿挫扬抑,浩然之气使然,“再不说,看我不把他赶出朝堂,子子孙孙不得入朝!”
“贤王!”太傅身形摇晃,几乎把持不住,“太子确实未曾读书。下官失职,下官失职!”
短短数语,竟能让臣子宁得罪储君,不与其为过。
他,确是不同。
只是,在我面前,像是演戏。他在台上,我是看客。
几分真,几分假。
不过故意为之罢了。
他目光如浮光掠影,落在我身上,又蜻蜓点水而过。
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眼睛。
[小8终于出现了,鼓掌~
小庞:好高兴。
俏:高兴什么啊,马上就开始虐你!
小庞:|||=_=|||
呃…,本周末预计再更新一章,7月3日就是宁次的生日了,要为少爷准备贺岁文了]
4
这不是我和他的第一次相遇,却是第一次如此靠近。
仅有两丈的距离。足够近,让我看清他的笑意未达眼底,剥落了,剩的全是冷漠。
我缓缓跪下,尽管是那么不甘。
他环视着阁间的陈设,最后停在了书架上落了尘的王氏《蒙求》。他默了半晌儿,恍惚想起什么来似的,目光悠远沉寂:“想当年,本王读书的时候,也是和太子一般贪玩,那时皇……”
他猛然停了下来,眉间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悲凉,然后扬起嘴角,笑了。转头望众人,“那时,本王的太傅黄焘可真想刀子一样(‘焘’同‘刀’音),日日罚我,吃饭时几乎都拿不住筷子。”
太子好奇,连忙问:“不是有伴读吗,他怎么敢……”话说了一半,太子猛然意识到,尴尬地看了看我和李吉。
他恍若未闻,只是笑问李吉:“我这位伴读可是不得了,李吉你知道吗?”
李吉抬起头,话音明亮:“是,正是父亲大人。”
“是啊。”他感慨,而后忽然笑了,眸子里流光溢彩,“李将军比我大了整整十岁,哪里甘心陪着一个小孩儿玩,每次犯错倒是我替他背黑锅,真是苦不堪言~”
他玩笑的抱怨,引得众人纷纷笑了起来,落在我的耳里,却浑身不自在。李将军与他的交情只怕不浅,在此等场合把言居然不用本王,用“你”“我”。
一阵风吹过,桃树落英三三两两飘落了进来,香气沉郁,隐约透着一丝腐烂的阴霾。
他不经意的目光掠过我,嘴角的弧度渐渐放缓,“可见哪,严谨的教与学是很重要的。”
众人点头称是。
他接着说:“这次太子的犯了这样的错,张学士,你说该当如何处置?”
“这……按规典,该是伴读代太子受罚。”
他也不语,太子揪揪他的衣袂,他只淡淡的一笑,“庞统最年长,该是以身作则,督促太子;李吉虽幼,如今也是时候沉稳行事了。然而,本王当年是皇子,打得,太子毕竟是太子,打不得。太子,你说该如何?”
“叔王,都是侄儿的错,不关庞统的事。以后,我定不会……”
太子急则生乱,只怕此次事件定要落在我的身上了。果然,他语气不善,“依太子之意,这次是李吉的错?”
“不是的。”太子越描越黑,额上冒出薄汗来,“叔王,不关庞统和李吉的事,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哦?你一人做事一人当?”他笑得越发雍容,眼里的阴鹫越深,“太子是国之储君,扇一袖而动四方。你一人做事,千万的子民受牵连,我看哪,你的学习差得远呢!”
太傅慌忙跪下。
太子还想再说,张了张嘴,终是没再开口。
其实,从最初,他要罚的就是我。
我暗自冷笑,扬手一揖:“对太子的督导不严,我自当一力承担。”说完,未等他作出反映,我便自行起身到敬过堂请罪去了。
走在路上却又后悔了,多少年了,何曾如此冲动过,便一遇到他,什么都忘了。
我未得他的同意就站起身来——此事说小是小,说大是大,一定要仔细思量一番对策。
等我领完罚回去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我立在他站过的位置上,怔怔地落寞了很久。
“庞统。”太子跑了过来,拉起我的手看了半天,“难道你没去领罚?”
我看到太子忍不住厌烦,说不上来为什么,大概是他拉扯时触了伤口,大概是事由他起,大概……是那人对他笑的最真诚……我不知道。
“庞兄受委屈了。”李吉也走了过来,轻轻拍拍我的肩,却恰好落在了伤处。
我不禁皱眉,李吉一惊,拉开我的衣领,背部的鞭痕触目惊心。太子大骇,“庞统,你不必如此!”
“庞兄,何苦呢,贤王也没……”李吉的话说的一半,就被太子打断了,“快去叫太医!”
我拉着李吉,有点疲惫,“真的不觉疼。”
李吉的眉皱在一处,“怎么能不疼?血淋淋的。”
“不疼。”
我说的是真的,他们却不相信。真的不疼,只是有些难受罢了,究竟哪里难受,却又说不上来。
他们慌作一团,我趴在座椅上,阖上眼,不知怎的竟睡着了。
再睁开眼睛,华灯初上,扭过头,太子搬了座椅在我身边睡着。
今天我真是肆意妄为了一次。
背上的伤在我失去意识的时候被处理过了,我小心翼翼地起身,太子还是醒了,他的嗓音透着几分刚睡醒的粘腻,“庞统,你好些了吗?还疼不疼。”
我穿好外衣,点点头,“好多了,今天多谢太子了。”
“不必谢我,只要你在我的身边,怎样都好。”他话音幽然,犹在梦里。
我不作声,告辞了,远远地听见他叫我的名字,也只当不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