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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8 ...

  •   7

      面对他的讥讽,贤王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就把目光转向太子和我的身上。
      太子只作不知,把玩着手中的折扇,我静观其变。
      他低眉轻笑,拢一拢袖,姿态雍容,神情隐藏于眼睫下阙。

      一名家将搬上座椅来。
      他斜倚而坐,而后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茗,如同午后的阳光闲适地漏过叶间的缝隙。
      楼肆里静得没有一丝声音,却不再如前般压抑。

      他把目光转向德元:“三哥真是好雅兴啊,只是不要因为弟弟我的贸然闯入而中断了大好的兴致。请吧~”他扬了扬手,示意德元继续。
      德元怒极反笑,一向清亮的拍板色夹着混乱,传遍楼肆的每一个角落。

      笑容在德元的脸上凝固,眼中恨意化为伤痛,隐隐泪光。转身,指间拿捏着弦子,弦音呜咽如泣,悲凉凄苦:
      “纱窗风雨黄昏过
      灰色屋檐破碎声
      新愁与旧怨
      巴不明,盼不到的天明,睡不稳。
      更漏啊,说着往事与陈年
      奈何,锦帕颜色依旧
      不见去年人。
      一坯土,凄草荒凉。
      荒凉形容瘦
      菱花镜里展不开的眉头
      来欢快去何急
      来欢快去何急……”

      他的目光落在半空中,食指滑过杯沿一圈又一圈,心神似乎飞去了哪里。
      “来欢快去何急……”德元悲切的曲子回荡在耳中。我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揪得胸口发紧。

      “从小你就喜欢曲艺歌赋,难得的是这么多年都没落下。”他感慨道,“为什么不用瑶琴?那是你最喜欢的。”
      瑶琴,取名瑶池之乐。听闻二十年前宫闱一曲引得百鸟朝仪,没想到居然在德元那里。

      德元冷冷一笑,“四弟真是贵人多忘事。瑶琴始于伯牙,为伏羲氏所琢,见五星之精,飞坠梧桐,于是凤凰来仪。”他手绷弦丝,弦断而落,“凤乃百鸟之王,非竹实不食,非悟桐不栖,非醴泉不饮,岂是庸人可配,诡人可视?”
      我观他身边家将有隐忍之意,他只是垂了下眼睫,再看去已是清明一片。“三哥,闹也闹够了,是时候该回去了。”

      “凤栖梧,凤栖梧,非梧桐树凤不栖。”德元恍若未闻,“四弟可知何意?”
      未等到回答,德元凄然的一笑,“这句话是他对我说的。”
      “四弟,我只问你:当年的事,你还记得多少?只怕如今都已忘得干净。”

      我不忍看这时的他,正要起身,太子按住了我的手,那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冷肃森然。
      我不禁一愣,再回过神,他已把手伸向家将,“祺瑞。”
      祺瑞扶他起身,半晌,他才抬起头,眉间三分苦色,一分薄凉,“三哥,你为何逼我至此?!”

      他朝身后看了一眼,数名家将涌上,德元挣扎,众人又怕真伤了他,一时竟无有进展。
      德元奋力呼喊,“德芳,你对得起他吗?对得起他吗!”

      他的手抚上前额,声音急促,“拿绳子绑了他!快!”
      祺瑞一边扶住他,一边朝众人道,“快用帕子堵住他的口。”
      “德芳,不要忘了,你如今的繁荣尊贵是踏着他的血走来的。”仓促中,德元的话变得含混不清,“……皇兄,皇兄……”

      我的心一沉。
      他脸色苍白,身形摇晃,“把他带回开宝寺看管……派人加强开宝寺的警卫。”

      众家将强行带走德元。他缓缓放下额前的手,除了脸色略白,神色无恙,似乎刚才不过一场梦。
      他敛神,朝太子方向微躬,“太子千岁。”

      太子笑得欢快,“叔王太客气了,父皇面前上不必如此,何况我呢?”
      他的话毫无破绽,“太子是国之储君,本王位人臣,此礼可行。”
      “德元叔王只道你不顾兄弟情分,效力‘伪朝’,怎么料到你以德报怨,如此回护于他?”太子摇着折扇,挑眉看他,“叔王啊~,我该怎么说你呢?洞烛先机而自作主张。德元叔王不可留,而你偏要留。”

      开宝寺在汴梁西南门外,他在寺中加强警卫,遭遇变故便可直奔西川,驸马王承衍的封地。太祖子孙所剩无几,德元又是长公主亲兄,必定护之。

      见他不语,太子眼轮一转,笑意不减,“早就听说已故德昭太子和叔王关系最好,不知是也不是?”
      他颤抖的手藏于宽大的广袖,面沉如水,“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是啊,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太子点点头,让人猜不透何意,忽然眼锋一变,“今天真要感谢庞统,推荐了一个喝酒的好去处,看了一场好戏。”

      好比晴天霹雳,我震惊地看着太子,他笑容不减,似不知何意。
      再回头看八贤王,他只是淡淡的笑,眼底处幽深不见底。

      8

      一宿辗转。
      他的笑,在梦里,幽深透着轻愁。
      醒来时,头疼难忍,便着人告了假,在府中休息。

      李吉下课了,便来看我。
      说了几句新修的功课,便欢喜地提起母亲新来的家书,“父兄身体康健,只是母亲终日不见我,多有挂念,不知我是否已习惯京城的饮食,和太子处事和睦否。”他言语中带着几分嗔怪,笑容洋溢“母亲也真是的,处处为我操心,也不看看我已长大了。”
      他接过婢子新送的茶,冲她轻轻一笑,惹得婢子双颊绯红。
      我不禁莞尔,他回头看我,眉眼弯弯如月牙一般。

      这般人物,再经几番雕琢,不知会绽放出怎样的光彩!
      我有意无意地问起边关之事,他也所知不详。
      “父亲总是和兄长论行军布阵,却教导我三纲五常,外人不知者以为他不喜我,不欲我继其衣钵,其实不然,他对我是众人中最好的。”
      我垂头不语,不愿他看出心中所想。
      李将军是何等人物,十几岁便出入朝堂,年不逾三旬位及西北军都督,只怕早已看穿世事。皇家人怎会容他做主朝堂之远,一朝得势,岂不仿效禄山之后。李吉今日虽然风光无限,也只是被弃的质子罢了,为的是让李将军投鼠忌器。

      他端起茶盏,忽然想起,“对了,现在秦州接连熙州及青唐界的茶盐价高了不少。”
      我心中一警,“哦?是何时的事?”
      “实是不知。母亲来信中说,半月以来,茶盐价反复调高,说是今年收成不好。”
      我笑了笑,起身坐起,“你也不必太挂心,今年天气反常,收成本就不及往年,茶盐价涨也属正常。”

      他桌前静坐,看婢子为我梳头,良久道,“太子是孩子心性,你别往心里去。”
      我愕然,明白过来,他是在说昨日瓦子楼的事,“我怎会和他计较呢。”
      他却不信,“如果不计较,今日怎么就病了?”
      他既不信,我也不愿费心解释,转而问婢子,“父亲退朝回来了吗?”
      “是,现正在书房和户部的赵大人,兵部的李大人议事。”
      我点点头,瞥见镜中李吉,“你好像有心事?”

      他一怔,“还不是关心你和太子,要不这样吧,今晚我做东,请你们在忆君容听曲小酌可好?”
      看他痛惜的神情,我有心作弄于他,“忆君容的翩虹姑娘一曲陵歌掷千金,怎好拂了李兄的好意。”
      他几乎跳了起来,好似褥中藏针,“我可没说过找翩虹姑娘!”
      我笑不理他,“不是吧?将门虎子原是如此小气,传了出去,不怕让人耻笑。”

      他嘟了嘟嘴,“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
      声音很轻,我却还是听见了,面上不露声色,心中艰涩。
      亲若李吉,也不免如此认为,枉论他人。

      八王、父亲一朝为官。八王得贤名,我父便是佞臣,具受恩宠,而又有谁看不出一切都是上位之人的手段?
      达则兼济天下,即使无力济世,也要独善其身,又有谁生来甘心受世人唾弃?
      可惜……终难如是,辜负了少年心愿。
      年幼的我尚还为人前人后众人对我的不同嘴脸心寒,如而早不放在心上,只是为父亲、庞家忧虑。

      李吉拍拍我的肩,忍痛作出让步,“好吧,就翩虹姑娘了。”
      我笑了起来,敛去了繁愁。

      送走李吉,巳时过半。
      我款款来到父亲门前,正待敲门,户部李大人推门而出,具是一惊。
      他对我略垂首,转身合上门。
      我随他出,寒暄几句,“好久不见大人?朝中事忙否?”
      “不敢,若说忙,又怎及太师精虑达旦,日理万机。”他言辞恭谨,眉间的褶皱显示着困乏不耐,“小公子作伴太子身侧,身负重任,我等也是望其项背。”
      “大人缪赞了。常听父亲道,国事堪忧,满朝文武独大人可堪重任,要小子多想大人讨教学习。”看他眉稍舒展有得色,我朝他又近了半步,“今听人说起,西北边境茶盐市场有异,不知真假?”
      他摇头不解,“每年夏初考虑收成状况,朝廷都会外派官员洽谈边贸茶盐油价,此时市价反复也在情理之中,况且今年收成不好,公子多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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