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格蕾思琳

5、命运转折

　　然而，那天以后，伊贺家不再安宁。
　　当天夜里，父母在房间里发生了争吵。
　　那个生性懦弱的男人，借着酒劲，竟然对着自己平时说话都不敢大声的母亲怒吼。
　　我在隔壁的院子里，就只听到父亲声嘶力竭的骂声，母亲始终一言不发。
　　“这么多年来，我受够了！我在这个家一点尊严都没有！房子不是我的，位子不是我的，连孩子都不是我的！”
　　“你胡说些什么！”母亲突然开口了，“舞是我们的孩子！”
　　“你撒谎！他明明是你和那男人的孽种！那眼睛，那神情，简直一模一样！”
　　“住口！不要再说了！”
　　“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伊贺舞是你和一个戏子生下的野种！还是个男孩……哈哈！没有女继承人的伊贺家，就快要完蛋了！你们的末日就快到了……哈哈哈哈……”
　　一阵歇斯底里的笑声，听得我毛骨悚然，突如其来的真相让我全身不停地发抖，我捂住耳朵不想听，它却像阴风一样钻进我的骨髓里！
　　突然，这恐怖的笑声噶然而止，就像被人掐住喉咙一样，“咯咯”了两声，便没了声气。
　　母亲打开门，冲着外面喊：“来人哪！老爷晕倒了！快去叫大夫！”
　　外面的人七手八脚，忙成一团，他们似乎对父亲那番嘶吼并不震惊，看见呆站在那里的我，只是匆匆一眼，什么也不敢说。
　　大夫很快过来了，为父亲诊了脉，然后用惊心动魄的眼神看了我母亲一眼，正对上我母亲那双冰冷的眼睛，只得默默地低下了头。
　　“老爷这是过于激动导致中风，我这边无能为力，还请夫人送到外面的大医院看看吧。”
　　“阿贵，备车！送老爷去医院！”
　　于是父亲又被众人抬上了车，呼啸着消失在黑幕里。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车还没到医院，他就死在了路上。
　　我再去接他的时候，他就躺在一只黑色的骨灰盒里，无声无息。
　　如果我不是他的儿子，那么他是有理由恨我的，但在我的眼里，他是我唯一的父亲……只因在我年少的时候，他曾经牵过我的手，给予我父亲的温暖和微笑。
　　我知道他的死并不是出于什么激动中风，而是突然被人封住了气脉，血液在脑部淤积造成的溢血……能用这种独传飞针杀人的，除了我，就只有母亲。

　　我开始疏离母亲，她的无情让我感到寒心。
　　母亲往日对我流露出仅有的柔情，也演变成了严厉的管教。
　　她开始不问外事，夜以继日地传授我秘技，告诉我如何将飞针喂上各种有毒的药物；教回我怎样在最短的时间内一招杀敌。
　　“你要熟记这些人体的穴位，哪些是当场致命的，哪些是折磨人的……”
　　“我学这些杀人的东西做什么！”
　　我愤然站起，转身拉门，想要离去。
　　“回来！”母亲厉声喝道，“你必须学会这些东西，我不可能一辈子保护你！”
　　我愣住了，母亲的话似乎暗示着些什么。
　　确实，我不可能一辈子留在她身边，我已经开始厌恶这个地方了。特别在我公开了身份之后，这里的人眼神变得很奇怪。
　　我坐回了原位，乖乖地听母亲讲解。
　　在我的翅膀长硬之前，我是离不开这里的。
　　我学东西很快，那些错综复杂的“人体结构图”，在我眼里不算什么。
　　但是我却没杀过人，也不曾想过用学到的技艺杀人，我只在一些尸体上演练过针法，虽然知道所学秘技的威力，却只是封藏在心底。
　　母亲叹了口气，说我太善良了。
　　那天夜里，她当着我的面，烧毁了伊贺家的“飞针秘籍”。
　　“从今以后，这世上只有你知道这门秘技了，你来决定是否要将它流传下去。”
　　“只有我？你不也知道吗？”
　　“我……？呵呵，好吧，暂时是我们两个。”
　　母亲笑得很诡异，让我心里起了疑云。
　　后来她又把我带到内堂的一间密室，在那里打开了一条通往地下的幽暗通道，不知它的尽头是哪里。
　　“这条暗道通向山后方，是伊贺家在危难时刻的逃生通道，只有当家才有权知道。将来这里如果发生了什么事端，你不要插手，只管沿着这条通道到外面去。”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我的心头，“母亲，我们家要发生什么事吗？”
　　“我说过你不用管，你不再是这个家的人了。”
　　“可是母亲……”
　　“行了，回去睡觉吧，什么也不要问了！”
　　“是……”
　　怀着忐忑的心，我回到了房间，反复琢磨母亲的话，无法入眠。
　　这个家的气氛压抑得可怕，家人对我的疼爱统统不见了，我的离开只是迟早的事情。
　　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可以的话，带上母亲，可又觉得她那么倔强的性格是不会跟我走的。
　　辗转间，到了三更。
　　原本寂静的夜，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让我竖起了耳朵。
　　紧接着，外面火光大作，人声鼎沸。
　　“伊贺光轮！给我出来！”
　　我知道情况不妙，猛然起身，披了件外套出去看个究竟。
　　外面的女人叫喊声很大，我在内院都听到了。
　　“伊贺光轮！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和一个戏子生了个私生子，还赶冒充伊贺家的继承人！我今天要替伊贺家清扫门户，剥夺你的当家之位，杀了你生的狗杂种！”
　　我听了满腔怒火，三两下地往前堂飞奔，跑到走廊的拐角，碰上了奶娘，死命地吧我拦了下来。
　　“少爷！不能过去！当家吩咐了，要你从密道逃走！”
　　“别拦我！我要去教训那帮混蛋！家里的人呢？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家里……已经没有人会帮我们了，就是他们放人进来的。”
　　“什么？为什么！那我更不能走了，我要跟母亲在一起！”
　　“不行！少爷！”平日里温顺的奶娘第一次对我大声，“难道你还不明白当家的心意吗？她不想你白白送死！你是她唯一的希望了，请为她活下去！”
　　我骤时愣在了那里，不知是进是退，奶娘拽着我，拼命地往密室的方向跑。
　　前堂已经发生了打斗，我好几次回过了头，想象母亲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和一群暴徒厮杀的惨景。
　　奶娘却不让我停下，把我拉进了密道，硬逼着我往前跑。
　　奶娘告诉我，那群暴徒不是别人，正是母亲的亲姐妹！
　　当年在争夺当家的比武中输给了母亲，按照伊贺的家规远嫁他乡，但她们对当家之位和“飞针秘籍”始终念念不忘。
　　我身份的公开和父亲的死，触动了她们的神经，于是勾搭上家里的人，里应外合一起推翻母亲！
　　母亲一定是察觉到了，所以才强迫我学习，所以才烧掉了秘籍，所以才说以后我就是唯一知道这门秘技的人！
　　那天她公开我的身份，就想到了会有这一天，可她还是还给了我男儿之身！
　　我终于明白了那天夜里她为何流泪，又为何要杀掉多嘴的父亲……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泪水迷糊了我的双眼，即使打着手电筒，道路在泪光中变得模糊扭曲……
　　我在这昏暗的甬道离磕磕碰碰，可我却不再犹豫，这条命已不只是我一个人的，我要带着母亲的希望一起离开这里！
　　身后传来了追杀声，他们已经发现了这里了吗?
　　母亲呢？母亲呢！
　　我无力再想，只知道我不能死在这里！
　　带着求生的意志和极大的仇恨，努力地穿梭在这潮湿滴水的密道里。
　　“少爷……我跑不动了……你快走吧！”
　　眼看着追兵越来越近，奶娘却突然不走了。
　　“来！我背你！”
　　“不！你的任务是逃出去！这里就交给我吧，能拖多久是多久！”
　　“奶娘……”
　　“快走吧……”
　　我满腔悲痛，含泪跪在地上，对她磕了一个响头：“以前做过很多任性的事，请你原谅我！”
　　“傻孩子……”奶娘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我毅然地转过身，继续向风吹进的地方跑去。
　　身后传来了凄厉的惨叫，我只是流泪，不敢回头。
　　请你们原谅我的懦弱……请你们原谅我！
　　我发誓，如果我能活着出去，一定会回来替你们报仇！
　　要他们血债血还！要他们永不超生！
　　不知在黑暗中跑了多久，渐渐地感觉到出口近了，我一鼓作气，终于摆脱了这条狭窄的密道。
　　可我还不敢停下，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追上我，只是拖着疲惫的身体不停地向前。
　　身后，渐渐没了声息；眼前，渐渐有了光亮。
　　我终于见到了第二天的太阳……
　　我哭着微笑，支撑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榨干，摇晃了两下，摔倒在旁边的一条山沟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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