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吧你没有女朋友》木葉江水

2、味道

　　第二章

　　韩小舒举起手中的宣传单，佛珠往下滑进她的衣袖里，“上面说你是王牌名师。”
　　李维不出声。

　　韩小舒又说：“如果不让人试听的话，谁晓得你是不是名副其实。”
　　工作人员不悦地说：“唉，我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呢你。”

　　韩小舒重复自己之前说过的话，但这次，她是直接对着李维问：“你上得好吗？”
　　工作人员被她这种大胆的态度，弄得张大嘴巴，一时间，还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李维不置可否，只垂下眼眸，笑了笑，“第一排最旁边有个空位。”
　　工作人员“啊”了一声，她还没回过神，抓不清老师话里的意思。

　　李维补充说：“她如果要试听的话，可以坐在那里。”
　　韩小舒却能听懂他所释出的善意，她低声说：“谢谢。”

　　李维怔愣一下，前世的她，在初相遇的这一天，可没这么有礼貌。
　　他轻轻地回道：“不客气。”

　　如果可以，他很想多跟她说几句话。

　　然而，她并不是容易敞开心房的人。
　　一切不能操之过急，他必须按部就班，以免改变她对他的观感。

　　李维若无其事地走出办公室。
　　韩小舒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有几秒钟的出神。

　　李维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高调张扬。
　　他的长相的确端正，却不能只用英俊帅气这种字眼来形容。
　　李维身上最显著的特质，应该是沉着。

　　他给她的感觉，非常深不可测，跟周遭的年轻男孩们的肤浅，相差太多，也跟她印象里，总是活力满满的补习班老师不同。

　　工作人员说：“跟我过来填一下资料，你就可以进去试听了。”
　　韩小舒走到柜台边，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学校、父母姓名跟他们的联络方式。
　　其中，只有她的手机号码是真的，其他都是临时捏造出来的。

　　她拿着一份讲义，进到坐满人的教室。
　　这时已经在上课了，空调开得很冷，可诺大教室，挤进了五百多个学生，还是显得很闭塞。

　　空气沉闷、混浊。
　　但所有人很安静，也十分专心地在听课。

　　或许是教室太大，无法兼顾所有学生，所以教室的前中后段，在左右方都各悬挂了一部四十吋的液晶萤屏。
　　最后头，则有工作人员们操作两架摄影机，在做即时切换，好让坐在角落的同学们，可以看清楚老师在黑板上写的字，与他讲课时的动作。

　　韩小舒默默地想，补习班上课的模式，有点类似她在国外时，听过的大型演讲。
　　可台下的人，年纪实在太轻了，他们给她的感觉，比较像是来参加歌手的演唱会。
　　尤其李维的头上，还戴有一副耳麦。

　　到底这些学生，花那么多钱是来听课的，还是来看老师在台上表演？

　　韩小舒的嘴角，弯了一下，同时间，她下意识望向讲台的方向，而站在那里的人，竟也在回望着她。

　　久违的尴尬情绪突然升起，她快速地走到第一排坐下。

　　这是一个非常糟糕的位置，她想不到哪些人愿意坐到这里。

　　虽然韩小舒这么想，可还是有很多人，抢着要第一排的座位。
　　放眼看过去，这一排几乎都是女孩子。

　　她们崇拜李维，用一种像在看偶像的神情，跟着他的脚步，移动她们的视线。
　　即便上完一堂课，从头到脚都会落满粉笔灰，连肺也会吸得很饱，她们也丝毫不在乎。

　　视野更是糟糕，若不仰起头，只能看到一双腿，在前面晃来晃去。
　　李维走路的时候，用了力气，衬衫与裤子略显紧绷，有意无意地，把他匀称的体格显露出来。

　　韩小舒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人的身高，不去当模特有点可惜。

　　不过，无所谓。

　　在她眼里，补习班老师做的工作，跟卖脸的小鲜肉，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他们都希望台下的人，能够乖乖地听话，最好还能毫不犹豫就直接掏钱出来。

　　韩小舒回过头来，盯着桌上的讲义，脑海里突然浮现外公说的话，“该读书的时候不专心读书，到头来，吃亏的只有自己。”
　　这句话说得很对。
　　韩小舒只要看她妈妈的下场就知道了。

　　教室内，惨淡的日光灯管打下来，每个在底下的人，都原形毕露。
　　有一些学生，因为荷尔蒙失调，满脸长着脓疱，还有的，头发泛着油光。

　　青春对不同的年轻人来说，不一定都是好事。
　　大多数的人精力无处发泄，过着不知未来在何方，又无能为力的日子。

　　李维讲课的时候，偶尔看向韩小舒所在的方向，可她总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跟教室里其他学生不同，或许是她的肤色过白，她的两截手臂，在灯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一圈微弱的光芒。

　　韩小舒倒真得没在听课，但她不是在发呆，她只是自顾自地翻着桌上的讲义。

　　过不了多久，她没动笔，已经把里头所有的题目解完。
　　不用那些所谓的公式，又或者奇怪的口诀，她有自己的一套思考逻辑，很难跟别人解释。
　　一点也不像台上的人，只是一道题目而已，就可以说得滔滔不绝，花费那么长的时间。

　　“风吹草低见牛羊……”李维课上到一半，突然对着耳麦说出这句话，“牛羊们，别再低着头，那是纸做的讲义，不是草。”
　　他的话是说给已经恍神的学生听的，自然也包括韩小舒。
　　她显然没听到他说的话，当所有人都打起精神，看向他的时候，她还是垂着头。

　　这是一种挑战他底线的举动。

　　李维走向她在的位置。

　　韩小舒觉得无聊，讲课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的喇叭里传出来，因为零点几秒的时间差，无形中，产生了回音，在教室里回荡。
　　她很想睡觉，嗡嗡的说话声，像是最好的催眠曲。

　　但她很快地清醒过来，因为李维忽然蹲在她面前

　　韩小舒抬起头看着李维，现在却换他低下头，看着她桌上的讲义。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碰触纸张，往回翻到第二页。
　　李维应该已经发现，她根本没在专心听他上课。
　　很淡的古龙水味，飘进韩小舒的鼻尖，那是属于男人的味道。

　　他的声音不再透过音箱，而是直接从喉咙里发出，传进她的耳朵。
　　韩小舒先是注意到，他头顶的发旋，接着是他浓密的头发，最后是他低垂的眼楮，从她的方向看过去，李维的睫毛与他的双眼皮，呈现出倾斜的角度，那竟给她一种温柔的感觉。

　　太诡异了，她的耳根不由得发红。

　　不到两分钟，李维念完题目，已再度站起来，走到讲台正中央，继续上课。
　　他甚至没用正眼瞧过她，但她知道，他刚刚是有意这么做的。

　　于是韩小舒试图用一种客观的角度，平心静气地“聆听”他上课的内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似乎能理解，李维能当名师的原因是什么。

　　讲句实在话，他上课的方式很啰唆。
　　他总是不厌其烦，一而再再而三，讲解着差不多的东西。

　　韩小舒怕继续听下去，自己的耳朵会长出茧，所以她理所当然，趁中间休息的空档，离开了教室，没有再回去上课。

　　她仍是搭着司机开的车回家。
　　正确说法，应该是外公的家，也是顾立言跟他父母的家。

　　这个时间点，家里的人都不在。

　　韩小舒走进自己房间，锁上门，冲了个热水澡。
　　她很怕脏，尤其是从外头回来，都得将自己洗干净，才会接触房里的东西。
　　这个习惯来自她的母亲。

　　大概是长期独居的生活，使母亲的精神没有寄托，她洁癖的症状，越来越严重，几近病态。

　　韩小舒吹干头发，躺到床上，她用手臂遮住眼睛，每当想起母亲，她总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闭上眼睛，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不晓得她睡了有多久，一阵电话铃声，把她吵醒。
　　韩小舒接过电话，舅妈在另一头说：“小舒，晚饭快煮好了，你可以准备下来吃饭了。”
　　“好，我马上下来。”

　　韩小舒跟舅妈很亲近，舅妈比她的母亲，还像个母亲。
　　打从母亲的精神状况开始不好，外公便时不时叫韩小舒来这里住，后来更硬是要留下她，不让她回自己的家。

　　小时候，韩小舒觉得外公很残忍，放弃女儿不说，连她身边唯一的亲人也要带走。
　　可久而久之，韩小舒自己也不敢回去。

　　不是不想，是不敢。
　　只要去过她家的人，都知道为什么。

　　母亲不是待在顶楼的佛堂，一整天不见人影，要不就只有在吃饭的时候，匆匆地现个身。

　　上个星期，韩小舒回国后，只见过她一面。
　　母亲看起来很正常，依旧端庄秀丽、典雅大方，但她的眼睛却出卖了她。

　　那里头如同一汪死水，没有半点波澜。
　　即便对许久未见的女儿，顾翎也提不起半点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