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吧你没有女朋友》木葉江水

4、玩弄

　　因为工作太轻松的缘故，韩小舒每天都能准时回家，而对她的作息感受最深的，就是可怜的顾立言。

　　“姐，你偶尔也该出去走走。”他毕恭毕敬地提议。
　　“去哪里？”

　　“你可以跟朋友逛街，还是跟我妈去美容，做头发。”顾立言瞬间化身为妇女之友，关怀备至地提出几个女人感兴趣的活动。

　　“我一路跳级，朋友很少，真得熟的，现在人都在国外。”韩小舒说，“逛街、美容或是做头发，我不感兴趣。”

　　顾立言在心里哀号，那也别来盯着他不放啊。
　　他的人生多姿多彩多美丽，跟孤僻的表姐，完全不是一个样，他们怎么能绑在一起呢。

　　韩小舒看他变化万千的脸色，淡淡地说：“周六下午我陪你去补物理。”
　　“姐，那多不好意思，我自己去就行了。”
　　“没关系，送你进补习班后，我就旁边的百货公司逛一逛，等你下课了，我们再一起回来。”

　　顾立言知道话已至此，无论他说什么也没用，他这个表姐，是马路刚铺好的沥青，黏性十足，一旦沾上了，就拔不下来。

　　到约定的那天，韩小舒只把顾立言送到广山大楼门口，人就离开了。
　　她倒不是真得无聊到非要为难他不可，只是想借机会敲打敲打他。

　　韩小舒背了一个侧背包，里头有平板跟手机，打算就在附近，找一间咖啡店坐下来，等顾立言下课。

　　学生聚集的商圈，小吃，跟卖杂物饰品的摊贩很多，店面也多是一些年轻人喜欢的小商店，逛来逛去，没有一家能好好地喝杯东西，休息一会儿的地方。

　　好不容易，在她拐过两条街后，又转过一个路口，终于在街底找着一家小小的复合式咖啡店。
　　可她只站在门口，死盯着放在外头，手写的黑板，没有进去。

　　韩小舒揉了揉额角，她知道自己的强迫症犯了。
　　老板写的今日特餐旁的一行英文翻译，或许是不小心，竟然翻错了一个字。

　　这种情况还算经常发生，韩小舒回国后，不只在一个地方，碰过同样的情况，有时是菜单，有时是户外的招牌，更离谱的是一些人印在衣服上的字，简直不忍卒睹。

　　她很不想承认，比找到地方坐下来休息，她更想把黑板的字改正。

　　下午的阳光很强烈，所以她没有发现相对阴暗的店里，也有一个人在看着她。
　　那人已经连续在这家店里，吃了一个星期的午饭跟下午茶，就是想要守株待兔。

　　也许是直觉，韩小舒在李维推开门时，就已经转过身来。
　　她就这么盯着他，走到自己的面前，心里怀疑，他的来意是什么？
　　难道他会小家子气到，一定要问清楚，他的课上得好不好吗？

　　如果他真这么问，韩小舒也会照实告诉他，他的课只适合一般程度的学生。
　　但他不是，他只是站在她身边，许久没有说话。

　　直到她等到不耐烦，轻咳一声，李维才说：“你是不是想吃饭？”他停顿一下，彷佛是在脑海中，搜寻找更合适的字眼，“我可以请你吃饭。”

　　韩小舒蓦地想起前些日子收到的黑函，她忽然笑了出来。
　　李维看她一眼，不吭声。

　　他多少能猜到，韩小舒这时在想些什么。
　　她在想，这个男人心术不正，他没有为人师表的资格。

　　然而，谁会把补习老师，当作是真正的老师？
　　他们没有社会责任，只是美其名是老师。
　　听起来道貌岸然，但背后的秘辛，并不比一般人来得少。
　　况且，他们所处的环境实在太特殊了。

　　在高压与苦闷的青春期双重作用下，某些情窦初开的女学生，只要逮着一个看得过去的对象，就会前仆后继，用大无畏的精神，期望把她们刚萌发的情感，彻底地奉献给对方。

　　补习班老师，尤其是男老师，可以说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三种条件。
　　他们集许多年轻孩子的崇拜于一身，稍稍把持不住，便又是另一则耸动的桃色绯闻。

　　其实在如今这个世道，徒具虚名的人太多了，并不欠缺李维一个。
　　可韩小舒就是不待见他。
　　或许就像顾立言说的，她的日子过得实在太无聊。

　　所以当她抱着一时的好奇与嘲弄的心理，跟着那个人走进咖啡店，连她自己都感到有些意外。

　　李维却没有，只有他晓得，韩小舒是怎样的一个人。
　　她最激烈的情绪，总埋藏在冷漠的外表下，不让人有所察觉。

　　韩小舒刚刚坐下，李维就把菜单递给她。
　　她看了一会儿，跟服务员点了份午茶组合，里头包含一壶茶跟几片手工饼干。

　　李维问：“吃得饱吗？”
　　韩小舒拿起水杯的手，停顿在半空中，“我不饿。”

　　李维说：“你不必觉得不好意思，你可以吃你想吃的。”
　　电光火石间，她突然弄懂他为什么请她吃饭了。
　　她看起来像没钱吃饭的人吗？

　　韩小舒默默地低下头，看了眼自己背的名牌侧背包，虽然坊间流通的假货很多，但她的却是正牌货。

　　今天她还是穿着一样的白衬衫，跟褪色的牛仔裤，这是她在国外养成的习惯，一切从简，只要干净舒服就好。
　　可若要仔细研究，她身上的衣服，即便专柜换季打折，也要几千块钱。

　　她怀疑是不是多年来刻意低调的毛病，让李维产生她很穷的错觉。

　　不，肯定是他的见识低，眼睛太瞎，跟她独特的个人品味，没有半点关系。

　　两个人看着对方，因为没有话题可聊，谁都没有再开口，气氛非常僵。

　　李维不像他在台上时的幽默风趣，他很深沉，话没有她想象得多，人是同样一个人，却没有了那种独特的神采。

　　飞扬的感觉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默。
　　他变得很内敛，也很沉稳，丰富的面部表情，全都消失不见。

　　韩小舒觉得一个人能表现得这么不同，要不他就在装，要不他就是个精分患者。
　　她没有把包里的平板拿出来，因为她不想被李维发现自己真实的经济状况。这是第一次，她有种想偏离正轨的冲动。

　　韩小舒相信世上真得有善心的人，会在别人落难时，不吝惜伸出援手，可那样善良的人，不会是李维，她不信他无私心。

　　不过他图她什么呢？
　　韩小舒还没不要脸到以为自己倾国倾城，只凭一张脸，就能把人迷得团团转的地步。

　　李维说：“如果吃不够的话，你可以再加点。”
　　韩小舒点点头，“嗯。”

　　李维问：“你是学生吗？”
　　韩小舒想，果然骗不了人，出过社会的人，跟一般高中生，气质还是不同，但她还是照实回答，“我在朋友家里工作。”

　　李维点点头，“你边读书边打工兼顾得过来吗？”
　　韩小舒有些错愕，她想他又误会了，可她不急着澄清，“我只在晚上过去帮忙。”

　　李维说：“你不要浪费宝贵的时间去做无意义的事，想摆脱出身，机会只有现在，要好好地把握。”
　　他的这句话，引起韩小舒的好奇。

　　李维在她眼里，并不具备正派的形象，可她知道他说得很对。

　　认真读书，虽然必须牺牲大好的青春时光，但能换到的成就，却最为直接，也最公平。
　　将来有太多的东西，不是靠努力就能得到，现在有人肯替自己的付出成果打分数，总好过一辈子籍籍无名，连被人打分数的资格也没有。

　　韩小舒牵起嘴角，说：“我也想专心读书就好，可是开门七件事，哪一样不需要钱？更何况我还需要赚钱筹学费。”

　　她晓得玩弄人是不对的，但若是别有居心的人呢？
　　或许，韩小舒觉得李维有趣，只是为了要证明，他就是如她所想的那样，活在学生崇拜的目光中，却在背地里，做着不道德的事。

　　李维并不因为她的态度而生气，“你那天来试听，是因为你想补习吗？”
　　韩小舒低着头，“嗯”了一声。
　　“你是不是没有钱缴补习费？”
　　“对不起，”韩小舒的声音放得很低，“我确实没有钱，那一天我不应该骗你们。”

　　李维说：“没关系，反正多你一个试听的学生，也不会造成任何损失。”
　　韩小舒摇头，“讲义、电费，跟人工的费用，都需要钱，怎么能说没有损失呢？我做得是有些过分了，我感到很抱歉。”

　　李维凝视她，“如果给你机会能边补习边打工呢？”
　　韩小舒反问：“打工的钱负担得起补习的费用吗？”

　　李维说：“可以，要是你考试的成绩够好，还能拿来换奖学金。”
　　韩小舒故意用自嘲的口吻说：“我数学常考不及格呢。”

　　李维低沉地笑了一声，“那你要加倍努力了。”

　　他的笑意很浅，却能给人一种信赖感，相信他所说的话是真诚的，他是发自内心，希望她可以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