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分手都遇到我未来情人》入戏

6、导航

　　在挂号台值班的导医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眼底下青黑浓重，恨不得说一句话就要打一个呵欠。

　　她的态度虽然不怎么热情，但尽职尽责，询问过病人基本情况之后就帮忙挂了一个骨科急诊的号。

　　陆绍宜看她没精打采的样子，觉得自己都像被传染了，有点忍不住想打呵欠。

　　他接过导医姑娘递出来的挂号单，身子微微前倾，下巴低到小窗口的高度，微笑说，“谢谢，辛苦了。”

　　导医姑娘一个哈欠打到一半，闻言愣了愣，目光顺着窗口往外看，脸上也慢慢露出一个笑容，“没事，骨科急诊直走左拐，让医生开个拍片的单子看看情况。”

　　陆绍宜颔首，又说了一句谢谢，而后转身去找坐着的陶皖。

　　小朋友在不锈钢座椅上坐姿也十分端正，双腿并拢，背脊挺直，没受伤的右手放在膝盖上，眼神一眨不眨地往这边看，上课一样的专注。

　　陆绍宜迎着这样的目光走过去，见他看着看着就随着距离的拉近仰起脑袋，一下就笑了，“看什么呢？”

　　陶皖眨巴眨巴眼，意识到自己又做了傻事，顿了顿才摇摇头，掩饰说，“没什么呢，陆哥，是不是要去看医生了？我的手又有点疼。”

　　还挺机灵。

　　陆绍宜哼笑一声，领着他按方才导医姑娘说的指向走，一边问，“有点疼是多疼。”

　　陶皖沉吟片刻，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比出一个小小的距离，“就是这么一点点点。”

　　陆绍宜又笑了，随后意识到今天晚上他笑的次数还挺多，不免看了一眼还举着手比动作的陶皖——他今晚的“快乐源泉”。

　　陶皖仰着头疑惑地看他。

　　“好，知道了。”陆绍宜将他那两根细长的指头捏得贴合在一起，然后松了手，“陆哥带你看医生。”

　　骨科急诊的诊室只有小小的一间，值班的是个很温和的中年女医生，柔声细语的几句就将陶皖心底隐藏的最后一点害怕抚去了。

　　他年少的时候没有享受过母亲的温存，长大之后就总是招架不了年长的女性待他和颜悦色。

　　之前还因为这个缘由，被一个看起来人很好的老板坑过一周的工钱。

　　一起打工的同事笑话他说，“她随便说两句好话，你就信她是个好人了，傻不傻啊？”

　　陶皖还很认真地回答，“但她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呀，让我振作起来的结果也是真的呀，我还是很感谢她的。”

　　同事很不赞同，“你这个想法太圣父了吧？”

　　陶皖不明白圣父是什么意思，但也能将同事的想法猜个大概，总结反思说，“这件事情，她克扣我的工钱肯定是不对的，我太相信她肯定也是不对的。可是她这样做只能让她变成一个更坏的人，我经过这个教训，却能变成一个更好更聪明的人。”

　　“这么说起来，还是我赚了呢。”

　　“……”

　　陆绍宜陪着陶皖进去，还以为自己要充当家长一职，向医生说一说陶皖的情况。

　　没想到他还是低估了四处打工的小朋友的能力。

　　陶皖既没有怕生，也没有说话磕巴，将自己受伤的过程完完整整交代了，医生有什么问题他也都回答得清清楚楚，完全没有陆绍宜这个“临时家长”可以代劳的地方。

　　就是姿态有点像课堂上回答老师问题的小孩，让陆绍宜在旁边看的兴味，真有了一点在校园公开课上，看着小孩表现的家长的心态。

　　最后的结果和导医姑娘说得一样，需要拍个片子看一下具体情况，初步看没太大问题，可能就是软组织损伤。

　　陶皖就有点紧张，没想到还有拍片子这件事，这显然又是笔支出啊。

　　他看着女医生在单子上“唰唰唰”地写，小心翼翼地发问，“阿姨，拍片子需要多少钱啊？”

　　女医生行云流水的字迹一顿，抬眼看他，笑着说，“你还操心这个啊，拍片子不贵，就几十块钱，让你叔叔给你交钱去就是了。”

　　陆绍宜风华正茂，忽然就荣升当了叔叔，不由得微妙地瞧了眼陶皖。

　　小朋友瘦的很，脸上也没什么肉，小麦色的肤色显得有了些成年人的棱角，除了那双格外清澈的鹿眼，应该也没有看起来比他年纪小很多吧。

　　他将这份尴尬留在心里，面上得体地笑了笑，“您把缴费单给我就行，我去交费，他能在您这坐着吧？”

　　“当然行了，”女医生签好字，把单子交给陆绍宜，“大人也是，以后要多注意一下小孩，这次还好只是伤了手，那要是伤到了其他地方，都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陆绍宜笑着应了几声，看她好像开启了慈爱开关，有继续说下、滔滔不绝之势，立即找了借口去缴费了。

　　然后带陶皖拍了片，拿到结果给女医生看。

　　女医生看了两眼就下了诊断结果，“没事，骨头没问题，就是软组织损伤稍微有点严重，给你加压包扎一下，然后开点止痛药和活血化瘀的药。”

　　陶皖看着被随手放在桌面上的片子，有点心疼。

　　几十块钱呢，能抵得上他好多天的伙食费了。

　　女医生又开了张缴费单，等陆绍宜交完费之后，很快就给陶皖包扎好了。

　　她等了一会，看了看陶皖的手指，道，“好了，去取药就可以了。回去之后可以冰敷，方便的话就把手往高处放，前三天先别吃活血化瘀的药，免得越来越肿。”

　　陶皖一直点头，乖得不得了。

　　女医生笑着说，“好啦，早点回去休息，多休息比什么都有用。”

　　陶皖，“嗯嗯嗯嗯！”

　　小鸡啄米似的。

　　等两人出来拿药，陶皖就凑到陆绍宜身边说，“谢谢陆哥陪我看病，我把垫付的钱给你。”

　　陆绍宜看他手头很不宽裕的样子，说，“不用，没有多少钱。”

　　陶皖却很坚持，“不能让你吃亏的。”

　　“好吧，”陆绍宜看他真挚又坚定，随口说了个他应该承担得起的价格，“那你给我六十就好了。”

　　陶皖听了没说什么，而是低头去翻自己的病历本。

　　陆绍宜没有在意，到窗口去取了药，转身便见小朋友将几张叠得非常规整的纸币递过来，神色认真，“我按病历本里夹着的□□算好的，要是还有差的就告诉我。”

　　陆绍宜手上的动作顿了片刻，然后在他的目光下接过纸币，每张看过一遍，才笑道，“够了，就是这么多。”

　　陶皖顿时露出一点高兴的神色。

　　傻乎乎的。

　　从大厅里出来，夜色已经很深，街道上也只剩下零星的车辆。

　　陆绍宜按开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零点。

　　他转头问在自己身边亦步趋步的陶皖，“现在去哪？”

　　陶皖知道聚散都是常事，陆绍宜陪他看完了病，就到了应该说再见的时候了。

　　但还是不免为此有点垂头丧气。

　　他抱着自己的病历，一项一项地汇报，“要回出租房去收拾行李，然后去学校报到，搬到学校宿舍里去。”

　　陆绍宜之前猜他是家里关系不和，或者是单亲家长太忙，顾不上管孩子。

　　但现在一听他说什么出租房，还半点没提到家长什么事情，就有些疑惑了，“你自己一个人住？”

　　“嗯！”陶皖点了点脑袋，说起这个又有点骄傲，“房子是我自己找的，很便宜，合同也是我自己签的。”

　　陆绍宜稍稍一想就知道他的意思。

　　法律上十六岁以上能获得合法劳动收入就可以签署租赁合同，大多数房东为了保险，还是更愿意把房子出租给看起来更靠谱的成年人租客。

　　小朋友能自己租到房子，确实值得认可。

　　这也进一步证明了，陶皖身边并没有照顾他的监护人存在。

　　陆绍宜没有再问。

　　他自己就不喜被人打探隐私，推己及人，自然也不会去问陶皖的私事。再者，就算他问了，就算陶皖也真的答了，他也并不能为此做点什么。

　　陆绍宜能帮得到这个小朋友一时，却自问没有办法承担他之后的人生。

　　毕竟他自己的人生都是一团糟乱。

　　他将手伸进口袋里，捏住车钥匙的齿形来回摩挲，笑着夸他，“真厉害。”

　　陶皖被夸奖反而害羞了，抿起嘴唇笑，眼睛很亮。

　　陆绍宜又说，“我开车送你回去，现在也没有公交了。”

　　……

　　陶皖在车上显得很拘谨，他在陆绍宜的指导下笨拙地系好了安全带之后，就很端正地并腿坐好了，背还挺着，像是在和绑着他的安全带做对抗。

　　连眼神都只锁在一处，不敢胡乱打量，怕显得失礼。

　　陆绍宜发动了车，侧头见他坐得直挺挺地，不由得笑了，“其实你可以稍微往后靠一点。”

　　“嗯？”陶皖歪着头看过来，蒙头蒙脑的。

　　陆绍宜就亲自给他示范，“这样靠着舒服一点，现在可不是在课堂上面。”

　　陶皖照着他的样子往后靠，碰到了椅背上挂着靠枕，他转头去看，脸颊蹭到了毛绒绒的表面，软绵绵的舒服。

　　陆绍宜瞧着他是稍微放松一点了，指了指车后座说，“你上次给我的气球还在那儿。”

　　“真的吗，”陶皖伸着脑袋去看，见气球蔫头蔫脑地飘着，可惜道，“它都漏气了。”

　　陆绍宜驾驶着车离开医院大门，闻言说，“它能坚持这么久已经很不错了。”

　　他在路边找了个位置停下来，在车载导航上点了两下，然后问，“你租的房子在哪，我搜个导航。”

　　“嗯，嗯，”陶皖含糊地应了两声，其实并不很清楚他在做什么，但不好意思就这样暴露了自己的无知，就只答房子的地址。

　　之前打工的时候有很多这种情况，他模模糊糊连蒙带猜，还是能根据语境猜个大概。

　　于是他就为了一些自己也说不清的原因，装作明白的样子将同事糊弄过去。

　　陆绍宜按他说的，将地址输入，感觉到陶皖稍微凑近了些。
　　他稍一转头，就见小朋友有点好奇地看他在屏幕上操作，对上他的目光，又有点不好意思地收回视线。

　　陆绍宜暗自笑了笑，点击了右边的小飞机图标“到这去”。

　　车里响起“叮”地一声，将陶皖吓得往后一坐。

　　平和温柔的电子女声说，“低德地图正在为您导航——前方红绿灯路口左转——”

　　陶皖将这话仔细听完了，然后转向陆绍宜，眼睛亮晶晶的，“它认得路！”

　　陆绍宜眨了眨眼，为他这样的“大惊小怪”而好笑，又觉得有点可爱，“是，把地址输进去，它就认得路，知道怎么走了。”

　　陶皖像盯着什么稀罕物似的，看向导航屏幕，“真厉害。”

　　陆绍宜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摩挲了两下，笑道，“坐好，我们要跟着它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