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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承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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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煦朝挡住程修的保安点了点头,那人才抬起手臂,让程修得以走向前几步。
因为事如己愿地往下发展,程修得意忘形地眉开眼笑,“以恩从小就跟着她妈,住在你家的别墅里不回来,害得我一个大老爷们,家不成家,我也从没说过什么不是?”
何煦静静地打量他,不发一语。
程修笑容僵住了,咽了下口水,语气明显比刚刚更急躁一些,“我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儿,她不懂为自己打算,我总得替她打算,你可以将人带走,但我这个做父亲的,不能让她这样没名没份地跟着你。”
他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如此厚颜无耻,程以恩感到无比愤怒,全身的血液像是在一瞬间,涌上脑袋,心跳剧烈地彷佛要从胸口跳出来,可她完全没有办法阻止他。
这样的难堪,又使人这般无力。
她的心中交杂着厌恶与怒火,而让她陷入这种处境的不是别人,竟是她的亲生父亲。
程修颠倒黑白,践踏的不只是他个人,还有她仅存的尊严,与人性中美好的那一面。
她怎么可能不自卑?不觉得自己下贱到了极点?
何煦顿住,抱着她的手紧了紧,他思索片刻,终于还是开口,“你想怎么样?”
程修眼见大鱼上钩,赶忙提出自己的要求,就怕何煦明白过来后会反悔,“我要的也不多,你如果愿意娶她,那么别说她今天跟你走,就算以后她不懂事,跑回娘家来,我都会好好地将人给你送回去,毕竟她嫁给你以后,就算是你何家的人了。”
他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话粗俗,甚至打心底认为,让闺女攀上高枝,自己的将来便能跟着沾光,也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程以恩不想何煦因为她,受到程修的威胁,她咬牙使劲挣扎,可轻轻动了没几下,又被何煦按在肩上。
他没有偏过头,只是轻声说:“不用慌。”
何煦看向程修,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今天我来带以恩走,往后她的事,自然由我来负责。”
程修说:“何大少爷快人快语,我自然相信你的人品,不过口说无凭是吧?刚巧邻里街坊们都在,正好可以请他们一块儿来做个见证。”
他边说边排开人群,清出往操场的路。
何煦蹙紧眉心,已经猜出程修的意图,但他没有半点迟疑,仍是控制着轮椅,往摆放宴席的操场移动。
那些乡民看热闹似地,一窝蜂地跟着过来。
程修从主桌上拿起一瓶白酒,倒满两个玻璃杯,将其中一杯递给何煦,“婚姻不是儿戏,还有很多细节需要再详谈,再说了,我家以恩还未成年,你们结婚的事,也不需急在一时,只要你能在大伙儿面前,敬我一杯酒,称呼我一声岳父,那你们的婚事,就这么说定了。”
突然间,程以恩有种没法呼吸的感觉,她羞愧得无地自容,若是她能够站起来,她一定要把整个酒瓶,砸在程修的脑门上。
何煦跟她不同,他似乎很平静,可那股平静,却如同山雨欲来般,令人觉得不安。
他接过杯子,一口闷了一整杯酒,声音泛出丝丝寒意,“无论以后她想嫁给谁,嫁的人是不是我,我都会照顾她一辈子。”
程修挑眉,神情颇不以为然,“这种话谁都会说。”
何煦说:“既然我做出了承诺,必定不会食言。”
程修摇头,“这可难说。”
胡搅蛮缠是他惯用的手段,不过这种招数拿来对付普通人还行,拿来对付何煦,却是个非常坏的主意。
果不其然,何煦忽地笑了一声,下一秒便将酒杯摔在程修面前。
玻璃碎片四处飞散,身旁的几个保安,迅速地围上前来。
程修脸色惨白,原本到口的话,便不敢再继续往下说。
何煦扬起手,那些保安动作整齐地退后了一步,“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不要再想得寸进尺,否则别怪我没有顾念你是以恩的父亲,对你不留半点情面。”
话一说完,他立即带着程以恩离开,这时她的状况不好,除了呕吐外,身体已有筋挛的反应。
程修的诡计虽没有得逞,但在场那么多人,都亲耳听到何煦所承诺的话。
就算以后想反悔,为了俞梓清面子着想,何煦势必得拿出一大笔钱来摆平整件事。
当然何煦也可以不认账,然而,就凭俞梓清好管闲事的性格,也绝对舍不得程以恩吃苦受罪。
程以恩像个童养媳一样,白白住在俞梓清别墅里那么多年。
养条狗都会养出感情来,更何况她还是个活生生的孩子。
俞梓清跟她相处的时间,说不准还比自己的儿子还多许多。
倘若何煦不肯给钱,俞梓清那边也会给。
到时,只要能拿到钱,程修哪里在乎这笔钱,最后到底是由谁的口袋里掏出来的。
……
载着何煦的车子,并未往别墅开,而是用最快的速度,将全身抽搐的程以恩,送到医院急救。
她清醒过来得时候,已经是隔天中午了。
俞姨见她醒了,便靠了过来,轻声问:“以恩,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程以恩在护工的帮助下坐起身,“没有。”
俞梓清替她理了理头发,“好,那就好,医生说你醒来以后,就能办出院,回家去休养。”
程以恩看着俞姨眼眶底下泛着黑,心里知道俞姨肯定因为她的缘故,根本没有好好地休息,“俞姨,对不起,因为我的事,让你们担心了。”
俞梓清摇摇头,“你这个傻孩子,还跟我客气些什么。”
程以恩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俞姨,何煦呢?”她顿了顿,声音越说越小声,“如果不是他及时赶来,我就……”
俞梓清双手包覆住她的手掌,“我说了你不要担心,他现在就住在你隔壁的病房。”
程以恩惊慌地问:“他怎么了?他没事吧?”
俞梓清笑一笑,“没事,只不过他的旧伤还没完全好,昨天动作太大,肌肉有些拉扯到,医生已经替他打了止痛针跟类固醇。”
程以恩咬了咬嘴唇,低下头,她明白俞姨这么说,目的只是为了降低她的愧疚感。
何煦从不依赖药物,他会同意医生跟他打针,肯定是他已经痛到了极点。
程以恩不断央求俞姨,她终于点头答应,让她自己去隔壁看看他。
当时何煦睡得很熟,听说他一直守着她,直到天亮时,身体撑不住了,才不得不请医生过来。
何煦的情况,比她还要糟一些,他必须留在医院里,继续观察。
回别墅前,俞姨先带着她到妈妈的塔位前祭拜。
程以恩一路上都没有多说话,也刻意表现得很镇定,但就在看到妈妈的遗照后,她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眼泪不断滚落下来。
她的心是那么痛,还夹杂着委屈,可妈妈已经不在了,她甚至没有尽到为人子女的本分,亲自送妈妈出殡。
俞梓清叹息道:“这个灵骨塔是我托人特意找的,日日有法师诵经,清明等节日,也会另外举办法事。”
程以恩点点头,“俞姨,谢谢你。”
俞梓清望着塔位里的照片,轻声说:“以恩,你妈她辛苦了大半辈子,我就想,即便是买一个不切实际的愿望也好,如果她能因为听到佛经,而去往西方极乐世界,那花再多的钱也无所谓。”
俞姨的话中有话,程以恩听得懂她话里的意思。
程家有块祖传的墓地,按理说,赵秀死后,骨灰应该葬在那里,但她生前已受尽了折磨,不该连死后也永无解脱。
以程修的性格,在这件事上,没趁机要点好处,程以恩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可俞姨没明讲,程以恩知道她的好意,所以也不问。
许多事情,只要彼此了然于心就好,说与不说,反而不是最重要的。
俞姨既然有心不想她难堪,她当然不能矫情地在俞姨面前,做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俞姨还得来安慰她。
想到这里,程以恩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她不能再怯懦下去了。
像她这种人,没资格一直沉浸在悲伤里,她必须马上振作起来。
接近傍晚的时候,她们回到别墅。
俞姨已经让人将她的东西,从工人房搬到别墅里来。
程以恩想说些什么,可只喊了一声“俞姨”,便不晓得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俞梓清柔声说:“以恩,过去是你妈妈坚持,但现在不同了,你不在别墅里工作,自然不用住在工人房,你搬到我隔壁的房间住吧。”
程以恩低下头,“这样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俞梓清故意板起脸,“话我就跟你说一次,我一直把你自己的女儿看待,以后你如果再提可不可以的事,我就要生气了。”
程以恩轻轻地应了声“好”,头压得低低的,眼眶已经红了。
寄人篱下,对大部分的人说,也许是毕生无法抹去的痛苦回忆,彷佛是无根的浮萍,寻不到能立足的土壤,终生惶惶不安,惧怕别人带给自己的,那种似是厌恶,又或者是嫌恶的目光。
可程以恩从未有这种感觉,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来自俞姨对她的态度。
尔后的许多年,她没有因为出身,显得自卑,反而有着似乎是与生俱来的自信与贵气,都是得益于长久以来,在俞姨身边的耳濡目染。
俞梓清叹了口气,“学校那边,我替你请好了假,你先在家休息,过几天,等你好些了,我再送你去上学。”
程以恩说:“俞姨,不用麻烦了,我可以自己去。”
俞梓清摸摸她的脑袋,“傻孩子,这件事我已经决定好了,你乖乖听我的话。”
发生过那种事,俞梓清并不放心让她单独在外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