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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病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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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天,何煦也出院了。
程以恩跟着司机,一起到医院接他回来。
他其实是提早出院的,所以医生嘱咐他,若想起来活动,必须穿戴束腰,以免他的脊椎承受不住。
在护工帮忙何煦缠腰时,程以恩没有避开,相反地,她还在一旁搭把手。
何煦并未多说什么,似乎也默许她这么做。
回程的路上,甚至还有尔后无数的日子里,何煦不曾问程以恩,她被绑走的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跟他的母亲,彷佛已有了共识,就怕程以恩会想起不好的回忆。
可她没有他们所想得那么脆弱,她不是那种受到一点打击,就委靡不振的人。
她也清楚记得何煦在婚宴上所说过的话,只是她不认为那是他心里真正的想法。
他只是为了要带她安全离开,才不得不当着乡民跟程修的面,做出照顾她一辈子的承诺。
她没有天真到,以为这个承诺会实现。
程以恩别过头看着车窗,想了很久,最后终于开口问:“那天你来救我的时候,为什么不报警?”
何煦看她一眼,不出声。
程以恩停顿一下,语气中不自觉地带着一抹恶意的嘲讽,“他跟李家人对我做的事,足够他们进去牢里,免费吃上好几年的牢饭。”
何煦的目光依旧锁在她的脸上,她的转变使人讶异,但他不会指责她。
他只觉得,必须有个人,在适当的时候,拉她一把,让她不会陷进怨恨的情绪里,永远走不出来。
“这种家庭纠纷,警方通常不想管,最多是叫你跟他私下和解,即便他们会管,接下来的采证与调查,也会耽误你准备高考的时间。” 他的语调平缓,却不容置疑。
她还那么年轻,有无限宽广的未来,犯不着拿去跟那种人,拚个你死我活。
能用最简单的办法摆脱程修,不必非得要把他逼到绝境,最后像条疯狗一样,反咬自己一口。
但这些话,何煦不能跟她讲得太明白,那样等同变相在给她难堪,再怎么说,程修是她的父亲,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程以恩说:“我不在乎,只要能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为了他那种人,不值得。”何煦罕见地用非常严厉的口气说,“我希望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如果再继续闹下去,影响得不只有你的学业,还有你的名声。”
程以恩一顿,自嘲地笑了笑,“有他那种人当我的父亲,我还能有什么样的名声?快别笑掉人家的大牙了。”
说到这里,她看到何煦眸光微变,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丝很模糊的想法。
虽然他看似在为她惋惜,但潜藏在他眼底深处的,只怕更应该是失望才对。
程以恩内心,升起前所未有的恐慌。
她害怕让何煦失望,她不想被他讨厌。
想通这一点后,她尽可能保持平静,“好,我听你的话,只要他不再来招惹我,我不会跟他追究已经发生过的事。”
原来,她能这样脸不红气不喘地说谎。
人终归是会变的,更何况,她的本质并不好。
只是她没打算让何煦发现,她竟有如此可怕的一面。
从这一刻起,程以恩学会何谓“息事宁人”,她仍旧恨透了程修,但在她找到方法之前,她不会冒着被何煦发现的风险,去对付他。
可惜,她的忍耐终究是有限度的。
让她第一次爆发开来的人,不是程修,而是笨到自己撞向枪口来的,另一个蠢货。
别墅里另外有两名保姆,自从程以恩的妈妈过世以后,她们都想竞争管家的位置。
其中一个保姆叫做陈桂,她的资历较浅,可特别会来事,知道程以恩在这个家里的身分特殊,便有心要来讨好她。
陈桂私下寻了一个机会,把程以恩拉到没人的地方,偷偷告诉她,“以恩,你妈出事的时候,程修就在她身边,两个人不只吵了一架,他还把她推倒在地上,你妈当场就昏了过去,被你爸送去医院急救,这件事别墅里的人都知道,但何煦不让我们告诉你。”
程以恩双手环抱住自己,全身不停地颤抖。
陈桂继续说:“阿姨从小看你长大,早将你看做自己的孩子,我就想这么大的事,绝对不能瞒着你。”
程以恩闭起眼楮,过了一会儿,才又打开,“何煦不是不让你们告诉我,是他想亲自跟我说。”
陈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反问道:“是吗?”
程以恩回望着她,温和地说:“他没有什么话是不能对我说的。”
陈桂这样的人,就是好管闲事,不只为了自己的私心,还存心想看热闹,非要弄得人家里鸡犬不宁,她才觉得日子过得无比充实。
看着比自己好过的人,变得不幸,她那蝼蚁般的生命,才会有一丝丝,异于平常的满足感。
陈桂若是继续留在别墅里,还不知会惹出什么样的事端。
当天晚上,程以恩就将陈桂找她说话的事,告诉给俞姨知道。
俞梓清凝重地说:“以恩,我很高兴,你愿意来跟阿姨讲,这就代表你相信何煦,他的确不应该瞒着你,但他只不过是希望,至少在考前的这段时间,你能心无旁骛地准备好考试。”
“俞姨,我明白。”程以恩点了点头,“我没有怪何煦的意思,他的确是为我好。”
隔天,陈桂就被俞姨以不适任为由,另外给了一笔遣散费后,就把人给辞退了。
在处理事情上,俞姨跟何煦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他们不管有多么不高兴,总还是会留给对方几分颜面。
这一点与程以恩不同,她反而从这件事里,品尝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美好滋味。
原来除掉让自己讨厌的人,是这么让人感到愉悦。
当然,陈桂只不过是无足轻重的一个,程以恩甚至不用花费多少功夫,就能把她赶离自己的视线范围。
她却不能那么轻易地除掉程修,妈妈的死既然与他有关系,就算拿他的命来赔,也是不够的。
程修必须受到折磨,他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恶念像颗种子,一旦在人的心底着床,便会悄悄地开始生根发芽。
成功不是一蹴可几,堕落自然也不是。
与其被人欺压到没有翻身的余地,她宁愿学会如何反击。
即便最后她要下地狱,她也要那些伤害过她的人,早她一步,先掉进地狱的炼火中。
……
何煦还要待在别墅里几天,程以恩硬是用自己心情尚未平复过来当借口,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不肯回学校读书。
何煦不想勉强她,只能尽量盯着她的功课。
有时他们会待在房里一起看书,有时程以恩会陪他做康复治疗。
他是能够站立与行走的,可是无法支撑太久。
医生说他的脊椎错位,造成神经压迫,这导致他的腰部,时常感到剧烈的疼痛,连带腿部也有麻痹的现象。
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再动一次手术。
然而,这项决定的背后,必须承担的十分巨大的风险。
因为受伤部位,有太多碎骨夹杂在里面的关系,开刀的成功率并不高,他极有可能下半身不遂,将来一辈子,都只能依靠轮椅。
甚至不仅仅是行走的问题而已,他还有可能大小便失禁,没法像正常男人一样,让妻子用自然的方式受孕。
何煦没有告诉程以恩这些事,但她从其他人口中,以及网络查来的资料,拼凑出他的病况。
她其实一点也不在乎,何煦变成什么模样。
他能好起来自然是好的,不能的话,她或许就有资格,从他的未婚妻-余宛乔的手中,把他抢过来,占为己有。
假使她是何煦的未婚妻,她绝不会在这种时候,弃他于不顾,更不会不来陪在他身边。
余宛乔白占着未婚妻的位置,却没做到匹配得上这个头衔的事。
一个人假使在最被需要时,没有出现,那么往后的日子里,她也没有再出现的必要了。
所以,何煦理所当然是属于程以恩的,自始至终都是。
余宛乔才是插足他们感情的第三者。
这种近乎病态的念头,最近才从程以恩的脑海里浮现。
她猜想,应该是他赶来救她时,躲藏在她潜意识里许多年的渴望,终于在那一刻,破茧而出。
这天一大早,何煦也许是睡得好的缘故,精神不错,因此他比平常多复健了一个小时。
最后是程以恩察觉他的脸色不对,似乎已经透支过多的体力。
她立刻放下手边的书,过来拉着他的手臂,强迫他停下来休息。
“你不要勉强自己。”
“别担心,我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你这样子做,只会适得其反。”
“我会量力而为。”
“你每次都这样说,可有哪一次你真得做到了?”
何煦一怔,笑着说:“以恩,你真得越来越像个小老太婆。”
程以恩瞇起眼楮,恶狠狠地瞪着他,没有说话。
可她没法一直假装生气。
何煦整个人,彷佛从水里捞起来一样,浑身都是汗,连皮肤也泛着瑰红的色泽,她害怕他会因此着凉。
程以恩继续闷不吭声,拿起毛巾替他擦汗。
她沿着他的额头,一点一点地往下擦。
手腕最敏感的那块皮肤,轻轻掠过他高挺的鼻梁,然后是他薄却棱角分明的嘴唇,再到他刚冒出胡荏的下巴。
一股莫名的暗流,在他们之间蔓延,那里头包含着热意,透过她的指尖,传进她灵魂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