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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欺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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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杂志的事,程以恩有几乎有一股冲动,想立刻签下那份等同卖身契的合同。
可她到底不是傻子,上赶着买卖不是买卖,即便对方提供的条件看似优渥,其中却仍有许多没有讲明的陷阱。
说是签约的新人能进决赛,谁知道他们究竟签了几个新人?她又会被排在第几位?
程以恩想了其他能接近范海明的方法,但没等她想清楚该怎么进行下一步,家里就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俞姨也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直接来到酒店公寓的接待大厅。
物业管理的人员通知有访客时,程以恩瞬间蒙逼了,她赶紧下楼,亲自将俞姨迎接上来。
俞姨面色不太好看,开门见山地问:“你要从宿舍搬出来,怎么没事先跟阿姨说一声?”
程以恩回答,“还没来得及说……”这理由糟糕到她一说出口就觉得心虚的程度。
俞梓清说:“没事,你不用紧张,我只是过来看看。”
话一说完,她就让程以恩陪着自己在屋内走了一圈,更是不费吹灰之力,找到那座隐藏在门后的楼梯。
俞梓清直接走上顶楼,看了眼四周宽敞的无障碍设计,心里已经有数。
程以恩站在俞姨身后,她懂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知道现在不管说什么,都是多说多错。
俞姨最厌恶人做错事,只会虚伪地说抱歉,所以程以恩不为自己辩解,也不求饶。
就在这个当头,大门传来电子锁转开的声音。
何煦从外头进来,他看上去倒是比她镇定。
然而,没等他经过玄关,俞姨已经走上前去,语气严肃地说:“你别进来,跟我上去,我有话跟你说。”接着转头对程以恩吩咐,“以恩,你待在楼下,不准上来。”
程以恩点头,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何煦的方向。
两人只对望了一下,她就从他眼睛里读出来,要自己不用担心的意思。
其实从刚刚到现在,她都没怎么担心过,直到何煦出现,她才开始担心起来。
程以恩很清楚俞姨的脾气,俞姨虽然在外头总给人气质高雅的印象,但毕竟是农村出身的,后天培养出来的修养,完全敌不过理智断线时,与生俱来的热血草根性。
程以恩担心的人不是自己,而是何煦。
他们母子从外头的电梯上了顶楼,程以恩不能上楼,只好窝在楼梯边,查探楼上的动静。
俞姨是真的动怒了,她的怒火远比上回骂程修时还猛烈。
这座酒店公寓的隔音做得很好,程以恩却还是隐隐约约地听到,俞姨大骂何煦的声音。
“何煦,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
“她从小把你当哥哥看待,你没做好榜样就算了,竟然还带坏她。”
“别跟我说废话,以恩是我看大的,就她那么乖的性子,她能跟你说不?对上你的霸王脾气,她能拒绝你?”
“负责?她才几岁的孩子,你怎么知道她稀罕你负责?”
程以恩听不见何煦跟俞姨说了什么,但大概可以从俞姨的话里拼凑出他的意思。
她不用站在旁边看,都能想象得到何煦被俞姨指着鼻子骂的惨烈画面。
从前妈妈跟她提过,俞姨是怎么在丈夫外遇后,狠狠地扒了他一层皮,却仍能稳坐公婆心中唯一儿媳妇的位置。
她原先还以为妈妈夸大其辞了些,俞姨哪是那么可怕的人呢?
可在看过她怒怼程修,与现在听到骂何煦的话以后,程以恩不得不修正自己对俞姨的看法。
敢情俞姨就是个夜叉型人格,只是以前没机会在她面前表现出来。
因为有这样的领悟,所以当俞姨“碰”地一声打开房门,气势惊人地从楼上走下来,程以恩非常识相地低着头,准备承受俞姨的炮火攻击。
俞姨把她叫到餐桌那里坐下,两人隔着桌子面对面,“以恩,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阿姨说的?”
事已至此,程以恩能做的也只有道歉了,她轻声说:“俞姨,对不起,我会搬……”
俞梓清打断她的话,“该说对不起的人不是你,我生的儿子我自己晓得,他就是被宠坏了,才会干出这种混账事。”
程以恩抬起头,“俞姨,不是的,我也有责任。”
俞梓清听得出来程以恩想缓颊的意思,可她不是那么好唬弄的人,“我本来以为,何煦至少还有分寸,不会跟他那群发小兄弟一样,成天就会互相起哄,一起胡作非为,所以我没想过管他,也管不动他,但这次他实在太过分了,你还只是个孩子,他就把歪脑筋动到你身上。”
程以恩想说自己早已经成年了,不过俞姨正在气头上,她只得把这句话吞回肚子里去,另外捡好听一点的话来说,“俞姨,何煦对我很好。”
“他对你好是应该的,可他不应该别有居心。”
“俞姨,他没有。”
“你不用害怕。”
“……”
程以恩心好累,看样子她不管怎么解释,都会越描越黑。
俞梓清确实不相信,她觉得程以恩是迫于何煦的淫威,才不敢跟自己说真话,“你老实跟阿姨说,何煦有没有欺负你?”
程以恩知道俞姨误会了,这才开始有些着急。
她没多加思索,脱口而出说:“何煦欺负不了我,要也是我欺负他。”
俞梓清怔住半晌,在听明白程以恩话里的意思后,忍不住“啊”了一声。
程以恩尴尬极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头也越垂越低,“俞姨,我喜欢何煦很久了,所以他说让我搬到这里,我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四周的空气彷佛在这瞬间凝固,诺大的屋子里萦绕着诡异的宁静。
程以恩把心中想说的话,一股脑全倒出来后,跟只鸵鸟似地,就差没立刻挖个洞,把自己的头埋进去。
不晓得过了多久,俞姨才打破沉默,“你看看你,都几岁人了,还让一个小姑娘来替你收拾善后。”
程以恩听俞姨这么说,这才发现,何煦不晓得从哪个时候,已经来到自己身后,她连别过脸,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何煦控制轮椅,靠在程以恩身边,他伸出手,把她十分僵硬,放在膝盖上的手,握紧在自己手里,“妈,这整件事是我不对,以恩还小,我的确太操之过急了。”
俞梓清不做声。
几天前,当她听何煦的奶奶说起,他私下买了房子打算金屋藏娇,那人还是他打小看长大的程以恩时,她简直不敢置信,也无法谅解他的所作所为。
何煦的奶奶会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个中有许多巧合无意间凑在一块。
何煦的爷爷奶奶不爱在外彰显身分,老人家年轻时吃苦过来的,平时就低调,出外住酒店,最多是住一般的行政套房。
何煦出事当下,他们第一时间赶了过去,余宛乔后脚也跟着到了,她只在加护病房的玻璃窗外,看了一眼何煦,人就先行离开。
俞梓清前公婆下榻酒店的行政楼层,有刷卡管制,走廊本就安静,因此当有人产生争执的时候,声音便显得特别突兀刺耳。
老人家的房间在走廊尽头,一大清早正准备出来用餐,也不打算多理闲事,却没想到另一头的那对男女越吵越凶。
年轻女人嚷嚷着,“你看没看过人身上插满管子,挂着尿袋有多恶心?听医生说,他以后就是个残废,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背对着他们的男人,久久没有出声,那女人似乎没了耐心,不再多说,扭过头转身就走。
大概是其中的几个关键字引起老人家的注意,他们齐刷刷地别过头,在确认那个女孩子是余宛乔后,很有默契地退回自己的房里,关上房门。
两人互视一眼,摇头叹息。
虽然发生过这样的事,他们仍旧有风度,之后在医院里,没给余宛乔脸色看,毕竟双方长辈都认识,两家还有生意往来,就算做不成亲家,也没必要扯破脸。
若非何煦的爸爸,实在是喜欢余宛乔,作主想把他们的婚事提前,也不会惹得两位老人家特地把俞梓清找了过来,当着她的面,对何重文就是一通劈头盖脸地痛斥。
两个老人家拎得清,知道所谓的家世背景,远比不上人品来得重要,否则当初他们也不会让儿子跟俞梓清结婚。
不说那个时间点不对,那两人前一晚说不准是在一起过了夜,更遑论她说的那番话可说是字字诛心。
何煦终归是自家的宝贝孙子,他们怎么能容忍别人说他是残废,还说他让她恶心这种话。
也因为出了这件事,婚约什么的,何家自然没人再提起过了。
俞梓清晓得前公婆的为人,他们绝不会做那种棒打鸳鸯的事,不同意的人只有她。
程以恩的年纪还太小,俞梓清就怕她是被何煦勉强的,才不得不亲自过来一趟。
可当她杀来这里,亲眼见到他们重视彼此的模样,她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俞梓清见情况没有自己预想的那么糟,儿子也没真卑劣到像他老子的程度,便像天下所有母亲般,开启了唠叨模式,“何煦,以恩如果不能顺利拿到大学毕业证,我第一个不饶过你。”
她再转向程以恩,苦口婆心地说:“听阿姨的话,别听男人的花言巧语,他们没一个靠得住的,女孩子家真正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人会跑,可本事学到了就是自己的,怎么也跑不了。”
何煦不知是哪条神经忽然短路,竟说了一句玩笑话,“妈,你看你儿子现在这样,就算想跑也跑不了。”
他的心情明显比前些日子好上很多,说这些话的时候,热切的目光毫不掩饰投射在程以恩的脸上。
听他拿自己的身体调侃,她有些不高兴。
程以恩蹙起眉头,瞪他一眼,没想到这时他也回望着她,还微微地牵动嘴角,笑得有些坏。
不知道为什么,被俞姨发现他们的事,两人还承受到来自俞姨最猛烈的震撼教育,程以恩理应感到难过的。
可在看到何煦脸上的笑容后,她的脑海里却突然窜出一种莫名奇妙的念头-
能跟何煦一起做坏事,一起被俞姨骂得狗血淋头,这种感觉似乎不太坏。
她刻意板起的脸,撑不了太久,到后来,她实在忍不住,只能垂下眼帘,跟他一块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