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正当年少》木葉江水

36、收服

　　屋内没有开灯，静悄悄的，不像有人在的样子。

　　按下开关，玄关一下子亮了起来。

　　何煦看了眼鞋柜，程以恩最爱的那双，从巴里岛带回的藤编鸡蛋花拖鞋，并不在位置上。

　　今晚他本不该回家的，若非穆馨打电话过来跟他说抱歉，他目前人还在千里远的另外一座城市。

　　下飞机时，他打了通电话回来，她接了，语气听起来没什么不对。

　　程以恩还很平静地对他说：“我要睡了，你也早点睡，晚安。”

　　可就是她这么干脆的态度，他心里反而觉得不安，往常这个时候，非得他先说晚安了，她才肯依依不舍地挂断电话。

　　何煦在楼下四处找了一圈，没有发现她的身影。

　　这时，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两人初见时的画面。

　　瘦弱的她，缩成一团，躲在书房的桌子底下

　　当时正值黄昏，她的身体隐藏在阴影中，看起来那么小，又那么无助。

　　或许就是这个深刻烙印在他记忆里的一眼，让他不由自主地兴起，要保护好她的念头。

　　一晃眼，十多年过去了，她都已经长成了大女孩，他的想法却丝毫没有任何改变。

　　因为回忆起这段往事，何煦转身出去，搭着电梯上到顶楼。

　　他打开大门，来到自己的书房，果然就在桌子底下发现她。

　　程以恩曲着膝盖，将头埋在里头，那叫人心疼的模样，跟她小时候如出一辙。

　　何煦没有出声，从轮椅上下来，坐到她前面，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

　　程以恩一动也不动，彷佛不知道他回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伸出手，握住他另一只手掌，力气很大，大到他能感觉到她因用力过度，微微地发着抖。

　　“怎么了？”他柔声问。

　　程以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跟他说起别的事，“我头一回看的芭蕾舞剧，就是俞姨跟你带我去看的《天鹅湖》。”

　　何煦点点头，“那是你第一次看这种大型表演，我记得你起先很兴奋，可看完以后，你却说不喜欢，我问过你原因，你当时坚持不肯告诉我。”

　　“嗯。”程以恩缓缓地说：“那时候我不懂，为什么明明是黑天鹅跳得最好看，王子也喜欢与她共舞，甚至还向她求婚，可最终他抛下她，指责她用魔法迷惑了自己，毅然决然地追随白天鹅而去。”

　　何煦怔住片刻，心里已经知道她在纠结些什么，“以恩，那不过是童话故事。”

　　程以恩忽然抬起头，不依不挠地问：“是不是只因为黑天鹅是巫师的女儿，所以注定她永远无法得到王子的爱？”

　　何煦叹了口气，“不是。”

　　程以恩垂下头，自暴自弃地说：“你不用安慰我。”

　　一向坚强不肯服输的她，难得这么傻气，何煦感觉有些无奈，他却依然不放弃，试图指出她的盲点，“《天鹅湖》里的王子，跟《美人鱼》里的一样，你真相信他们有那么笨吗？”

　　程以恩定定望着他，不作声。

　　何煦沉声说：“他们一点都不笨，也不是没认出谁才是自己真正喜欢的人，他们只是渣，想两头占便宜，又不想负责任，所以才会说出那么愚蠢的借口。”

　　程以恩别过脸，声音闷闷的，“就算是借口，可最后跟王子在一起的，只会是真正的公主。”她顿了顿，补充一句，“还得是个人，有长两条腿的那种。”

　　何煦被她生气的模样逗笑了，“小时候我最怕看童话故事，那些王子不是成天见色起意，就是搞认错人的负心汉招数，你可千万别把我比做王子。”

　　程以恩咬着嘴唇，没什么底气地反驳道：“我没有。”

　　虽然不肯承认，但在她心中，他不就是一个王子吗？

　　何煦知道，此时的她，因为太过钻牛角尖，过不去心里的坎，她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他索性岔开话题，“你肯定不知道，我爱看的是什么卡通。”

　　程以恩皱起眉头，露出疑惑的神情。

　　何煦笑一笑，“我最喜欢卡通，其实是神奇宝贝，小时候，我一直梦想着，总有一天，能亲手将自己最想要的神奇宝贝给收服了。”

　　程以恩呆了一会儿，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她捶了一下他的手臂，“我都这么难过了，你还有心情开我玩笑。”

　　何煦晓得她没事了，张开双手说：“以恩，过来。”

　　程以恩听话地钻出桌子，抱紧他，一字一句慢慢地说：“我就是一时脑子转不过来，你不用担心我。”

　　其实并非他这样三言两语，就能安抚她的情绪，她只是不想浪费他的时间。

　　有些既定的事实是永远无法改变的，今晚，让他发现她陷入低潮，不过是个意外，她从来都不想造成他的困扰。

　　何煦对她已经够好了，大半夜还千里迢迢从外地头赶了回来，她怎么能继续把自己的烦恼强加给他？

　　程以恩现在宁愿假装什么事都没有，都不要打破这可能只是假象的幸福。

　　何煦摸了摸她的头发，像在顺猫咪的毛，心想，她确实越来越懂事，可与他的距离似乎也越来越遥远了。

　　有很多话，她选择放在心底，不跟他说清楚。

　　程以恩突然低笑一声，打断他的沉思。

　　何煦情不自禁，捏捏她的脸颊，“你在偷笑什么？”

　　程以恩没有马上回答他，反倒由下而上，轻吻着他的喉结，沿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颚，直到他的嘴唇，“我今天才发现，原来你挺会哄人的。”

　　何煦沉吟半晌，弯起嘴角，低哑地说：“你忘了，从小我就是这么哄你的，倒是你，竟然也懂得要哄我了。”

　　程以恩的眼中，闪过一丝狡狯，她猛地推倒他，逐一解开排扣，笑着说：“我都是跟你学的，何煦，你教坏我了，现在有没有觉得很后悔？”

　　这时，他才留意到，她身上穿着是他的衬衫。

　　何煦从不知道，她会偷穿他的衣服。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道：“一点也不……”

　　眼前的景象，给他一种错觉，彷佛她已经完完全全属于他。

　　一时间，他除了感动，感动她在最无助的时候，还想着他之外，另外有一团从体内窜出的火焰，瞬间烧向他的四肢百骸。

　　他以前看武侠小说时，里头总会形容，女孩子美得像妖精一样，他以前不相信，总认为那就是一种修辞手法。

　　可当她披散着头发，眼楮里含着泪光，把她刚学会的瑜珈动作，运用到极致，努力地取悦他的时候，他觉得再好的形容词，都不足以描述她的美。

　　最后，她累得趴了下来，头抵在他的额头上，喃喃地说：“何煦，该怎么办才好？我发现自己越来越爱你了。”

　　何煦扣着她的后脑勺，在她的耳边，轻轻地喘息道：“别怕，我也是。”

　　程以恩闭上眼楮，心满意足地笑了。

　　……

　　进剧组前，包括程以恩在内，总共有十五名女孩子，事前一起进行为期一个月的体能训练。

　　她们之中，只有五位是表演学校出身，其余的十位，都是教练从体校借调过来帮忙的。

　　集训的过程，真可说是一场恶梦。

　　跳水游泳就不说了，其他的训练更是一个不漏，每天跑个五千公尺，再游三千米，对她们来说，早已经变成家常便饭。

　　这么高强度的魔鬼特训下来，连自诩体力好的程以恩，体重都硬生生地被折磨掉六斤。

　　要知道她本来就瘦，现在的她变得有些骨感，她都快不忍直视自己的身体了。

　　受训告一段落，戏要正式开拍前的两个礼拜，秦导的那部戏完成了后续工作，也刚好要到国外的影展举办首映会。

　　这是国际上很具影响力的一个影展，不说为戏宣传，程以恩非去不可，即便是为了搏自己的知名度，她也得应代言的厂商邀请，到当地出席各种她不太喜欢的活动。

　　魏昶虽然人很啰唆又严格，事前也已告诫过那群女孩子们，不准有太多外务，可这次的影展，连他自己也是主办单位邀请的嘉宾，没道理他能去，程以恩不能去。

　　况且，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以前他跟过秦导的团队，真要论资排辈，他还得称呼秦导一声老师。

　　他若是坚持不让程以恩请假外出，于情于理，怎样都说不过去。

　　因此，这一回魏昶很难得没有找她的麻烦。

　　临行前，他还特地把程以恩叫来，语重心长地吩咐了几句，“你人在国外，也不要忘记自主练习，还有，别没人在旁边盯着，就开始胡乱吃东西，你们的教练说过，体重控制很重要！你得给我牢牢地记住了。”

　　程以恩冷冷地看了眼魏昶发福的身材，跟他年轻时高挑健壮的模样，根本没法比。

　　就凭他肚子上的好几层的游泳圈，他还好意思说，让她记得控制体重？

　　不过，他觉得高兴就好，反正脸长在他身上，他爱怎么打自个儿的脸，她也管不着。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程以恩大致摸清楚魏昶的脾气，她不会当面给他难看。

　　他身上有着非常典型，被惯出来的富二代毛病，最在乎不切实际的面子问题。

　　程以恩慢条斯理地说：“教练说我最近瘦太多，怕我体力不够会跟不上练习。”

　　魏昶被她堵了一下，心里有些不高兴，可就算想找她麻烦，也挑不出半点错处来。

　　他磨了磨后牙槽，咬牙切齿地想，“只不过是一个小姑娘家，年纪轻轻的，怎么做起事情来，这么面面俱到，又滴水不漏呢？”

　　教练不只一次，当着他的面夸奖她，连其他女孩子也拿她做榜样，替他省了不少麻烦。

　　当初他以为管理这么一大群小女生，肯定会有勾心斗角的情况发生。

　　结果证明，他确实想太多了。

　　由于身为女主角的程以恩太过拼命的缘故，导致其他女孩们不敢松懈下来，完全没心情搞些乱七八糟的事。

　　他终于能理解，自己的好哥们那么喜欢她的原因了。

　　想到这里，魏昶清了清喉咙，一本正经地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

　　程以恩敷衍地扯了一下嘴角，没兴趣跟他继续争辩这种无聊的事。

　　……

　　因为有大批明星恰巧在同一天搭机出国门，整座机场显得闹哄哄的。

　　程以恩戴上帽子与口罩，身边跟着自己的助理，还有特别请来的化妆师跟摄影师，一行数个人，趁着一位大花出现，引起众人瞩目时，非常迅速地通过海关，进到机场的贵宾休息室。

　　她会这么低调，也许跟打从一开始，俞姨便安排她走青衣路线有关。

　　由于很早就弄清楚了定位，程以恩从不把自己当成流量明星看，也根本没想过要做哗众取宠的事。

　　她刚刚坐下来，身边就来了一个人。

　　那人脚踩着一双超过三吋的红底高跟鞋，身穿迷你短裙，露出一双洁白的大长腿。

　　她的架子端得颇高，拿掉脸上的墨镜，睥睨地看着程已恩，“我说我们才多久没见，你怎么就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

　　程以恩头也不抬，凉凉地说：“你也不遑多让啊，不是听说你最近跟个小鲜肉搞诽闻，被经纪公司雪藏了？”

　　叶蓁气极反笑，坐到她身边，低声说：“你至于说这么大声嘛你？我不过是开你一个小玩笑，再说了，不用这个方法，我能摆脱得了魔掌？”

　　程以恩漫不经心地说：“你倒没我原先预想的那么笨。”

　　叶蓁恶狠狠地瞪她一眼，“那是，当初你只不过稍加指点我一下，我就全都明白了。”

　　何重文可以说是一路走来，始终如一的人。

　　他最喜欢那些刚出道的小女明星，图的不言可喻，就是她们清纯，不懂世事，好受他摆布。

　　前些日子，叶蓁上了一个综艺节目，成为常驻来宾，跟里面一个流量男歌手搞出诽闻。

　　他们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前些日子还上过热搜。

　　这简直犯了何大老板的忌讳，他虽花心，可也还是个有追求的人，怎么也不可能喜欢那种不检点的女孩子。

　　因为这件事，叶蓁目前手边的工作都暂停了，但她不觉得委屈，反而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叶蓁忍不住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多久才能重见天日？”

　　程以恩淡淡地说：“张继肯让你出来亮相，就代表在他心中，你还有一点利用价值，他没打算放弃你。”

　　叶蓁默了默，毫无顾忌地大笑起来说：“承你吉言，我也希望是这样。”

　　自从爆发诽闻以来，她的形象可以说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叶蓁不走以往干净纯洁的路子，改走大喇喇的性感人设。

　　绝机未必不是转机，比起从前张继帮她塑造的小白花形象，程以恩更喜欢叶蓁现在这副天不大地不怕，“我就是个妖艳贱货，你能拿我怎样”的德行。

　　说好听点，叶蓁是在做自己；说难听点，程以恩反倒觉得她是彻底恢复本性了。

　　以长远来说，叶蓁的转型是有好处的，这规避掉她将来有可能崩掉人设的危险。

　　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一个人加入她们的谈话中。

　　范海明走了过来，微笑问：“你们在聊些什么？聊得这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