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梦断京华故倦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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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疾驰在开往南苑机场的路上，木兰面对车窗，一言不发。明楼从后视镜里看了她几次，欲言又止。然后悻悻的瞥了一眼阿诚，问道：“胳膊上的伤要紧吗？怎么还在渗血？”
“没留神被划了一刀，木兰帮我包扎过了。”
明长官轻哼了一声，见后面的小姑娘并不搭话，未免有些尴尬。离别在即，恐怕今生再无相见之日，此时此刻，他才发现自己心中涌出那么多“舍不得”……
窗外朝阳初升，头顶着一抹橄榄色的云霞，远远地在地平线上驻足观望。木兰摇下车窗，却是一股冷冽空气扑面而来。她忍不住咳了两声，一夜的奔波，水米未进，嘴唇也有些干裂。冷不丁前方有人扔了件外套过来。
“穿上！”
说话的人目不斜视，仿佛在专心开车。
深灰色的羊毛呢大衣，还带着衣服主人身上的温度。记得以前看电影，Crombie大衣总是绅士的完美搭配，还记得第一次看见明楼穿，自己环抱住他，刚好与他手掌相握伸到大衣口袋里。然后脑子里痴痴的思考着，原来帅大叔和小萝莉的故事，是为自己量身定制的。
只是如今，她的帅大叔脱下大衣，换上斗篷，不顾一切的要去拯救世界。
然后回身摆一摆手，不要她了……
车子刚刚停在跑道旁边，不远处便有几辆黑色轿车出现在视野里。方孟敖回头看了看，问：“党通局的车子，是冲你们来的？”
不等两个男人答话，木兰便说：“大哥，是我跟阿诚哥闯的祸，杀了徐铁英。”
方孟敖回忆了一下，“昨天晚上的枪声……”
木兰听着引擎声渐近，赶忙答他：“是，昨天晚上，走投无路只好来找你帮个忙，把我们带出城。”
方孟敖竟然一笑，抬手指了指运输机的舱门，“那还愣着干什么，快上去吧，人家都追来了。”
木兰点点头，却回首看向明楼，大衣披在自己肩上，他只穿了西装。凌冽北风中，他的身形似有些孤独。
明楼同样望着她，向前一步与她面对面。
他帮她系好扣子，立起衣领，冰冷的手掌覆在她脸颊上，停留了一秒钟……
“走吧，照顾好自己。”他声音平静，眸色从容，棱角分明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笑意。
“你跟我一起走！”木兰握住他的手，拧紧了眉毛。
“傻姑娘，我还有没做完的事情，你好好跟阿诚坐船去法国，别让我担心。”
“不行，要走一起走，你不走我也不走！”木兰突然伸臂抱住他，忍了许久的眼泪打湿了明楼的衬衣。
“大哥，上飞机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阿诚站在舷梯上，满脸的焦急。
“明长官，别来无恙啊！”几秒钟之后，党通局的车子飞驰而至，一个军装女子跳出驾驶室，直奔明楼而来，“呦，这美人在怀，梨花带雨，唱的是哪一出啊？”
徐铁英的侄女徐清媛，明楼在上海见过几次，他转过身，挡在来人与木兰之间，一笑道：“原来是徐小姐大驾，失敬了！”
“好说。追了明长官半个北平城，好不容易见面，本小姐有几句话，想跟明长官聊聊。”
感觉腰间木兰的手收得更紧了，明楼心中无奈，此刻跟她讲什么举止体统，估计是一分也不会听的，那就干脆大大方方把她搂在怀里，对着徐清媛道：“徐小姐有何赐教，但说无妨。”
徐清媛秀眉一挑道：“明长官可曾知道，昨晚有人闯入酒店，枪杀了我叔叔？我与那人交手，只可惜他的同伙开车前来接应，被他逃了。我仔细回想了一下那刺客容貌，竟与明长官当年的副官明诚一模一样。听闻明长官在北平养伤，身边的护工正是这位阿诚先生，可否请他出来见个面？”
“我手下有两个七十六号投诚过来的，对当年的阿诚先生，可是熟悉得很。”
明楼心中一翻，没想到她竟然认得阿诚，事情变得更加棘手了。幸亏刚才她停车之前，阿诚进了机舱。他脸色一沉，做出惊讶状，“徐主任遇害了？明楼一早送未婚妻出行，并未听闻此事。”
“至于徐小姐说到的那名护工，倒是与我当年捐躯的弟弟明诚有几分相像。不过徐小姐一定认错人了，帮我做些复健，调理些药膳方子他还在行，哪里会做什么杀人的勾当？”
听明楼撇得干净，徐清媛不动神色的瞟了木兰一眼，又道：“明长官还是细想想的好，我瞧着你身边这位小姐，与昨晚开车接应凶徒的人也是极其相似，敢问这位小姐，昨天晚上十点，你身在何处？”
“徐小姐过分了，这位是我未婚妻，谢木兰，北平分行方行长的外甥女。”
“原来是谢襄理的千金，久仰久仰！听说，先是崔中石，再是谢襄理，可都是被我叔叔查过的匪谍嫌犯……”徐清媛绕过明楼，踏上舷梯一步，逼向木兰。
“这位小姐请移步，国军飞行大队专属运输机，闲杂人等请勿靠近。”有人大摇大摆的从机舱里走了下来。
徐清媛抬头，灿烂的朝阳照得她有些睁不开眼，光芒中只看见向她走来的男子身高腿长，肩膀上的上校肩章闪闪发光。
“这位小姐，运输机马上就要执行飞行任务，请立即带着你的人离开跑道。”是方孟敖，居高临下。
“你是谁？党通局派驻北平的特派长官被杀，我有权利调查嫌疑人。”徐清媛毫不示弱。
“跟长官回话，先要敬礼打报告，你穿上这身军服的时候，没人教过你吗？”
徐清媛只是少校军衔，不禁暗自咬了咬牙，然后抬头立正敬礼，“报告长官，党通局少校秘书徐清媛，正在调查特派长官徐铁英被杀事件，请长官配合工作。”
方孟敖回了个军礼，大声道：“陈长武！”
“到！”一个飞行员从机舱里钻出来。
“陪徐小姐到指挥塔，配合调查工作。”方孟敖又转向木兰道，“外面风大，木兰怎么还不带明先生上飞机？”
“他们不能走！”徐清媛上前一步，拦住了木兰去路。
“徐小姐请自重，耽误了我的飞行任务，北平25万守军的温饱问题，徐小姐是打算亲自跟傅总司令解释？”方孟敖俯身对上她的目光。
“卑职不敢耽误飞行大队任务，但是他们两个人，必须跟我回党部配合调查。”徐清媛同样寸步不让。
“笑话！徐小姐有什么留人的权利？” 方孟敖脸色已变。
“就凭他们俩不是你飞行大队的人！”
僵持不下间，木兰突然开口：“徐小姐，两周之前明家在北平的公馆遇袭，想必你一定知道。两名首犯在逃，被抓住的那个活口也在保密局监狱被人灭了口。昨晚传来消息，说是在天津港查到了那两个人的踪迹，今天我陪明长官去天津，就是要配合保密局指认嫌犯。怎么，徐小姐是不想让我们去指认犯人，还是害怕犯人会说出什么对徐小姐不利的口供？”
“你……”徐清媛一愣，刺杀明楼之事是她一手操办，事后那个老二也再无踪迹，但是到广州的船票确是从天津港出发的，难道……
趁她一愣神的工夫，木兰使劲推开她的手臂，拉着明楼径直进了机舱。方孟敖朝着陈长武使了个颜色，呵呵笑着关上了机舱门。
从北平到天津，飞行时间四十分钟，当飞机降落在张贵庄机场的时候，木兰惊诧的发现，这里竟然就是现代天津滨海机场的原址。
不过她来不及慨叹，只有紧紧抓住明长官的手，恶狠狠的威胁他，“如果你敢跟着我大哥的飞机回去，那我就徒步走回北平找你，不管路上会遇到什么！”
明楼无奈苦笑，看来身边的小猫这次彻底被惹毛了，无论看见谁都先把爪子伸在前面。
不过，从徐清媛的话里，他也敏锐的觉察到一丝危险的气息。现在的确不能急着回北平，在天津先安顿两天，至少摸清了北平乃至上海的局势，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车子一路驶进城里，停在利顺德饭店门口的时候，木兰的心小小激动了一下。这里是她现代的家乡，维多利亚花园，也就是现代的市委花园，两座凉亭一直保持着曾经的模样。
明长官拿着房间钥匙，拉着她前行，一脸探究的表情，不知道小猫怎么突然如此激动，一对眼眸闪出悲欢交织的光芒，无论看见什么东西都烁烁放光。
他一边看他一边开房门，插了几次才插进钥匙孔，打开门，一室的阳光铺在深栗色的地板上，木兰上前两步，突然笑着仿佛自言自语：“Barry说这房顶太高，踩在木地板上又吱呀吱呀的响，晚上就像闹鬼一样，真真没品味没见识。”
明长官一头雾水，心里莫名有些紧张，“莫非你以前住过这里？Barry 是谁？”
木兰一怔，恍惚的神思终于从七十年后拉了回来。她定了定神，抬头对上明长官阴晴不定的神情，立时放开他的手，朝门口一指，“出去！”
真是头痛，小猫翻脸比翻书还快，伸脚带上房门，“这里人生地不熟，夫人要赶我去哪里？”
“谁是你夫人？自作多情！昨天，是你说何必认真，让我忘了你！”小猫走开一步，表示很生气。
很意外的，明长官直接将她扑倒在床上，贴着她的胸口耍赖：“我错了，我收回。”
小猫被人擒住了爪子，直接张嘴咬上来，在明长官手背上留下一个完整牙印，“晚了，我现在不要你了！”
手上有点疼，但是小猫牙尖嘴利的样子，深得明长官欢心，立时把手伸进她的衬衣，霸气的从肚脐处探索着一路向上，口中却是低声软语，“别这样嘛，我从来都没给别人赔过不是……”
再熟悉不过的气息席卷而来，小猫被他招惹得手脚发软，心中却是一股酸楚涌了上来，侧过脸，不理明楼。
明长官一招未得手，干脆翻身躺倒在她身边，解开衬衣袖子露出小臂上一片淤青，“楼梯上抱着你，撞在酒店的栏杆上，小东西你也不领情！”
木兰依旧不理他，只是一点星光从长长的睫毛下溢出，砸在明楼手心里。他长叹一声，再一次拥她入怀，“别哭，刚才对着徐清媛，不还是一副巾帼英雄风采，怎么一下子就缩成受气包了？”
“别提那个女人，她让我想起一个人……”冷艳妖娆，心狠手辣，让木兰心生寒意。
“想起谁？”明楼不禁一问，可低头对上小猫翻涌的情绪，恍然大悟，赶忙补上一句，“於我心有戚戚焉。”
小猫白了他一眼，明长官讨好问道：“谢大小姐，我正想请问你，你不过就看了何叔信上只言片语，是怎么想出来逃犯会在天津，竟然还让那个徐清媛信了？”
听他这么一问，木兰确实有几分得意，“这个容易，两个主犯在逃，是王站长问出来的，我跟他一起去了他们在先农坛的宅子，虽已人去楼空，但现场并不杂乱，看样子该是早有预谋。这兵荒马乱的，要想远走高飞，他们肯定搭不上飞机，那最方便的就是坐船了，最近的港口就在天津，我当然推测他们从这里出逃，没想到真让我猜中了。”
明楼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真聪明，让我想起我喜欢的大不列颠的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
木兰是读着福尔摩斯长大的，只是没有想到会在遥远的民国，实践这位大侦探的基本演绎法，与所爱之人生出了共鸣。
但她却毅然摇头，“他是洞悉人心的观察者，是孤僻冷静的推理师，我与他不同，既不冷静，也不理智，会关心则乱，会为情所困，即使你看到我撑出一片傲然霸气，那也只为了抵挡内心中所恐惧的黑暗与孤独。”
“明楼，我不能容许别人伤你半分，同样不能眼看着你迈进深不见底的前路，上帝造人，赋予我们灵魂，赋予我们情感，赋予我们智慧，相信我，人不能只靠虚妄的信仰活着。”
“不要离开我……”她伏在他怀中这般呢喃，明楼沉默着，仿佛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梦断京华故倦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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