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剧本》拏依伽

11、第11章 兔子笼

　　兔子笼网住了兔子，所以，猎人关上了笼子。

　　.

　　音乐会提前结束，帕里斯和李回到一开始的酒吧。
　　吧台的侍应生擦拭着用过的酒具，两人坐到吧台前，帕里斯敲了敲桌面让表情麻木的侍应生抬头看向自己：“贺，替我拨通电话。”

　　贺放下酒杯和擦拭布，握住电话的手柄，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叶伯原。”帕里斯说出名字。
　　贺摇动电话的柄杆。

　　沉迷育婴书的李托着下巴，斜眼瞟向李，对他的决定有那么一点不理解：“不直接处理能行吗？”顿了顿，“老板知道你偷懒，你不怕直接让你滚蛋，回你的法兰西老家？”
　　帕里斯温和地上扬嘴角，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好似精心计算过，怎样的姿态会更加优雅绅士，怎样的微笑会更加浪漫迷人，不论面对的是男人还是女人，这种皮相外表的造作功夫，就好像多年重复深深刻进了骨子里。

　　即使面对镜子，也彼此报以微笑，是这世上最虚伪的罪人。
　　他很喜欢周清也，比问题儿童更加喜欢，因为他在他身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只是还差了那么一点。

　　“周清也在霍华德医学院的研究所有一个很重要的项目，他和他以前的搭档都是ACR成员之一。这个ACR名义上是一个科学研究组织，但现在内部分成了两个派系，有掌控权的主要派系是成立之初，到后来以科学家做为社交礼物，和精英阶层交换利益的元老。周清也这批新人所在的派系，主要聚集在霍华德医学院研究所，负责新鲜血液的输入和科技产品的创新输出，他们在研究所的地下搭建了一个棘轮矩阵，据说一年前就以矩阵做为条件得到了不少好处，周清也的搭档也是在那时退出项目人间蒸发的。”

　　李没有虹膜义体，也不是“Mary”的正式成员，对这些相关的新闻，除了偶尔会听到中介人封回提一两嘴，或者像现在这样有雇主解答，平时并没有其他的途径接触，因此听得格外认真。

　　“高层开始察觉年轻科学家不受控制，一开始计划接管主要的项目，监控主要研究员的工作和生活，但是在彻底交接前，周清也在实验中出事了，负责运作的棘轮矩阵锁定了最高控制权限，ACR高层试图让其他研究员和科学家破解登陆，但他们没能做到。所以，三天前出事后破解无果，ACR有人找到旧金山的‘Secret’提出委托，想找回权限，虽然付出代价找回了登录的权限，但却没能获得完全的控制权。一个项目如果不能被人利用，自然失去了它原有的价值。周博士的葬礼匆匆安排在原籍出生地举行，大概是不想太快被一些利益相关的人得知消息，不然，他们就失去了最重要的商品。”

　　李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但又觉得不太合理：“干嘛着急举行葬礼，人都死了，不想惊动外界的话，把尸体藏起来就行了。现在他以那样的身体出现在‘秘密’，还想方设法参与音乐会的彩蛋拍卖，实验事故另有原因的话，你是想卖个人情给那帮人？”
　　“葬礼是做给别人看的仪式，或许，他们不想让利益相关者知道周清也离世，但同样需要向另一些人证明他已经死了，”至于李的另一个问题，帕里斯直言不讳地回答说，“他那具身体的里面烂透了，对林锦心的回收意义不大，不如创造点其他的价值。”

　　“既然他可以一声不响地换具身体，你确保之后他不会换成另一具？”李对周清也的初始印象并不深刻，甚至还不如一身邋遢的白则行，“林锦心不是一般的‘door’，她能存在这么久，有个很棘手的原因，她跟‘秘密’签订过契约，原本是下一任‘秘密’老板的人选，回收的难度相当大。如果她和这样一个难搞的人过甚交集，帕里斯，你是不是想赖在中国不回老家了？”

　　“你到底是想我留下来，还是盼着我回去？”帕里斯对李摇摆不定的态度心生不快，视线从拨通电话的贺身上，移到李那张看不出虚伪的脸上，“不用担心，即使完成回收，我也决定留在中国度假一段时间，心肝宝贝愿意和我吃饭，一起听音乐会，愿意同我回法国巴黎，我才会离开这里。”

　　李叹息噤声，他想为“秘密”的老板默哀三分钟：
　　“帕里斯，我认为就算地球爆炸，老板也不可能喜欢你。”

　　贺拨的号码终于接通了，他将电话递给帕里斯，帕里斯接过捂住话筒：“只有你这种无趣的肌肉男，才会认为心肝宝贝会无视我这样的绅士，”他停了下，继续对李说，“我打这个电话，因为叶伯原是ACR守旧派的成员，但他的作风更趋于温和的中立派，他的职位是保安部的工程师部长，想弄清周清也到底是怎么回事，从他入手不至于卖不出人情。”

　　“Je suis très heureux que tu puisses répondre au téléphone（非常高兴你能接听电话）。”移开掌心愉快地向电话那头打招呼，注意到李迷茫的眼神，帕里斯重新用声调崎岖的中文对电话那头说，“叶先生，我们抓住了一只兔子，他有一个可爱的名字，周清也，有时间到‘Secret’喝一杯伏特加吗？”

　　.

　　周清也心底狠狠悸动了一下，似乎就在刚才走神，他做了一个不足一分钟的清醒梦。
　　梦的内容是什么，他没有想起来，只隐约觉得眼前的景象像308号房间一样，发生了瞬时的扭曲。

　　记忆往前，最后中断的地方，是他离开座位，准备交换赢得的彩蛋。
　　那时，随着彩灯投射在身上，台上的交响乐团演奏起了激情澎湃的最后一个乐章。

　　可现在，他发现自己被绑在一把椅子上，双手背在身后，脚也捆了起来。
　　周围是一间石头垒起的小屋子，不足十平米，一堆杂物堆在角落，没有厨房，也没有厕所，只有一张灰扑扑的小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和连接烟囱燃烧着橘黄火光的温暖壁炉。

　　“见鬼，为什么玫瑰总能找到我？”低矮的木门被人推开，一个穿黑衬衣和工装裤的高大健硕男人俯身走了进来，他的鼻子又挺又大，两颊的皮肤泛着阳光曝晒后的红血丝，怀里抱着一个红泥花盆，里面种着一棵油绿的小树苗。

　　“兔子，你醒了？”男子远远瞧见周清也睁着眼睛，把花盆放到床尾，从杂物堆里抓起一根小板凳，走到周清也面前坐下，“快告诉我，阿列克谢的彩蛋在哪里？不告诉我的话，就把你扔进壁炉烤熟。”

　　周清也觉得自己在“秘密”呆久了，可能产生了幻听和幻觉，闭上眼睛心底快速默念“去/你/妈/的”二十遍。
　　他记得小时候有人教过他，被脏东西迷住了眼睛和心智，骂脏话可以破除幻觉，每一次“秘密”的光怪陆离都像极了灵异现场，所以，即使周清也认为自己是无神论者，总会有些“入乡为俗”的冲动，就算不能解决当下的问题，也能有效地缓解心里压力。

　　“兔子，回答我。”周清也的耳朵被揪了起来。
　　“去/你/妈/的！”他暴喝出声，想提脚踹去，忘记了两只脚都被绳子绑住了，一挣扎跟油锅里蹦起来的虎虾一样。

　　“暴躁的兔子！”男人吓得松开他的耳朵，语气不满地抱怨，“如果不是你有阿列克谢的彩蛋，我早就把你丢进壁炉的火堆里了。”

　　周清也闭了一会儿眼睛，当男子突然见他安静，疑惑地拍了拍他的脑袋时，他睁开眼用平静地语调问：“你是什么人？”
　　“园丁，玫瑰园的园丁。”男人见周清也“活”了过来，嘴周的络腮胡张开了一抹弧度，“兔子，你的脾气很不好。”

　　周清也只当没听见：“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你为什么要用绳子绑住我？”
　　“兔子，你的问题真多，”园丁皱了皱眉，却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这里是我的家，外面是玫瑰园。你为什么在这里？你得到了阿列克谢的彩蛋，那颗蛋放在兔子笼里，我需要阿列克谢的彩蛋，所以抓住你绑了起来。”

　　“阿列克谢是谁？”周清也慢慢平复起伏不停的心跳，他觉得自己的情绪波动有些太大了，“他的彩蛋……是我在音乐会拍到的‘普西凯’？”
　　“是的，‘普西凯’，音乐会的彩蛋都是阿列克谢做的，他是个天才，”园丁纠结地埋下头，眉心耸起皱巴巴的褶子，“但也是个狂热的疯子。”

　　“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不能，”园丁坚决摇头，“玫瑰总是能找到我，”摊开一双粗糙的大手，指骨和皮肤上全是细密的咬痕，有些甚至能看到白森森的骨头，“看，我的手都被玫瑰咬坏了，剪刀都握不住。你要把阿列克谢的彩蛋给我，让我离开兔子笼，离开玫瑰园摆脱她，我才能放了你。”

　　“我把彩蛋给你，你还会管我？”
　　“当然，‘秘密’是没有谎言的地方。”

　　“彩蛋不在我身上，我还没有拿到它，”周清也挣了挣手臂，顺着园丁的口风劝说，“你先放开我，既然彩蛋在兔子笼，我们一起去找它。”
　　园丁又摇头：“你可以告诉我彩蛋的位置。”
　　“我不知道，”周清也垂眸看了看自己的口袋，“你摸摸我的口袋，如果钱都不见了，就表示交换已经成立，但我还没有拿到彩蛋就掉进了兔子笼，既然我是‘普西凯’的拥有者，就一定能找到它，如果你一直绑着我，我就没办法找出彩蛋了。”
　　“好像……有些道理……”园丁小声嘀咕，眼底都是抹不开的怀疑，“你真的会帮我找彩蛋？上一个掉进来的臭狗也说会帮我，可是走了后到现在都没回来。”
　　“臭狗？”周清也愣了一下。
　　“是的，一条没有眼睛的臭狗。”
　　周清也彻底沉默了，所以，眼前的一切是帕里斯对新导游的考验，顺带连自己得到彩蛋的难度也升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