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剧本》拏依伽

9、第9章 规则与音乐会

　　周清也打开一道门走出来，走廊出口的提示牌上，正好显示挨着音乐会入场口，右转就可以进入演奏厅。

　　音乐会已经开场。
　　入场口的通道上，突然有一个人被两个侍应生抬了过去。

　　“你们干什么？凭什么让我离开！”
　　“抱歉先生，为了防止会员临时破坏规则，造成彩蛋期间的不公平，音乐会开始后会员禁止交谈，”
　　“什么临时破坏规则？我什么都没做！”
　　“彩蛋拍卖环节，会员不得因为利益问题互相输送，这会破坏音乐会期间的绝对公平，所以开场之后，会员之间的任何交谈都被视为破坏规则。”
　　“你……你们误会了，里面我一个人都不认识，我就是问下座位，第一次参加音乐会，我不知道坐哪儿。”
　　“抱歉，这是‘秘密’的规则。”

　　挣扎扭动的矮胖身形和侧脸的轮廓有些眼熟，周清也偏头仔细看去，原来是那个和他交换外套和面具的男人。
　　难怪男人那么局促和警惕，他也是第一次参加音乐会。

　　等几人拉拉扯扯走远，周清也折身来到入场口，拉开帷幔的门檐上，赫然挂着一个醒目的提示牌。
　　『禁止交谈。』

　　周清也在电话确认身份时吃过一次亏之后，明白了“Secret”的规则不止表面上这么简单，“不要撒谎”是坦诚不能有所保留，只回答表面的问题也可，这里的禁止交谈原来也是为了防止会员中途合谋。

　　进入演奏厅，舞台上演奏的交响乐团各自就位调试乐器，身着礼服面戴各种面具的会员，都在通过各个入口陆续入场。

　　他扫视整个演奏厅，边下台阶边观察四周，梯形观众席呈漏斗型，每个座位都没有号码，也没有明显的区域提示，但有些人已经找到座位坐定。

　　——矮胖男人被轰出去真不怪他。
　　遇到这种情况，谁不多问句怎么坐呢？

　　没有提示又不能问，那么按照“秘密”的做法，绝对的公平不是由人来分配，而是根据自我意愿选择座位，所以，没有号码和区域的演奏厅，是可以自由选择座位的，只需要遵守不交谈的规则。

　　周清也刚一坐下，两边同时坐下一个男人。

　　他轻轻瞥了两边。
　　——没有嗅到腥味的狗，学会了守株待兔。

　　“听说，今晚的彩蛋跟以往不一样。”左边的外国男士面带微笑，视线淡然地越过周清也，看向另一边绷紧肩角和腰线的青年，“李，你带够钱了吗？”

　　“我没兴趣，有这闲钱，不如交给老婆买奶粉。”

　　周清也顺势瞥向青年，这个坐姿要是放常人身上，不到十分钟就会肌肉酸痛，他的体格也比一般人更加强健匀称，从西服下隐隐透出的力量感和爆发感，不像终日浸淫健身房的爱好者，随时挺直的体态和时刻都不放松的警惕性，又比接受过相关训练的地下拳手更加利落，而且腕上的手表也是朝里戴的，只有接受过正规训练的特种兵才会手表向内。

　　看来，这个疑似已婚的青年是狗群的导游，左边这个举手投足都透着金钱气息的外国男士才是顾问。

　　“这样又少了一个竞争者，不知道这位先生对今晚的彩蛋感兴趣吗？”帕里斯灰蓝色的眼眸看向远处的舞台，浓密的黑褐色睫毛像飞蛾的鳞翅，跟随眼尾弯曲向下的弧度，在深陷的眼窝里振翅鼓动。

　　“音乐会期间禁止会员交谈。”周清也回答。
　　帕里斯撑着脸，两根手指有节奏地敲打脸颊：“如果我们都不是会员呢。”

　　周清也的肩被抓住，李看似轻飘飘的动作，却像千斤铁石压在他身上。
　　当然，周清也不是会员，眼前两人也是回收组织的猎狗。

　　『不要对‘秘密’撒谎。』
　　裴知笑的忠告萦绕耳畔。

　　“我的确不是会员。”
　　“这个时候倒是坦诚了。”帕里斯感慨。

　　周清也说：“‘Secret’的核心规则是等价交换，座位的主人已经付出等量的代价，它的使用权是属于原主人的，‘Secret’没有规定实名入座，转让使用权的邀请卡我已经交给你们。”裴知笑的黑色名片没有被退回，“秘密”拒绝了他，并且回收了名片，或许他们打算还给裴知笑重新兑现，但周清也等不到下次机会了。

　　“‘Secret’最基本的规则是不接受不坦诚的人，今晚的音乐会你没有入场的许可，更不应该私下接触‘door’。”帕里斯亲和地将手搭在周清也另一边的肩膀，音调不够准确的中文发音好在是流畅的，“下次想好了怎么回答问题，再来参加音乐会，‘Secret’很宽容，不会拒绝迷途知返的羊羔。”

　　周清也却说：“‘Secret’规避规则，‘遵守基本规则的前提下，音乐会期间不得发生冲突’，我猜基本规则应该有两条，‘诚实’和‘公平’。我没有‘说谎’，也没有主动和会员交谈破坏‘公平’，现在音乐会已经开始了，难道顾问先生想违反规避规则，请我离开？”

　　帕里斯的手顿了一下。

　　“我得承认，之前的躲猫猫，你确实藏得很好。”他慢慢放下手。
　　李也松开了周清也的肩膀。

　　“为了维持音乐会的秩序，不影响在场会员的情绪，‘Secret’有一段规避冲突时间，这期间会保持绝对的和平，只要遵守基本规则，任何人都不得借口发生冲突。对从‘door’走后门的人来说，这段时间相当安全，只要音乐会开始之前藏好，不被发现，就可以顺利呆到音乐会结束。”帕里斯体贴地解释。

　　所以，“Mary”把和平时间之前叫做“躲猫猫”。

　　两人交谈的间隙，松开手的李拿出一本巴掌大小的育婴书看起来。

　　“谢谢你的夸奖，也谢谢你的解释。”周清也抬手抚熨肩上的褶皱。
　　“我有一个问题很好奇，你躲在什么地方？”帕里斯撑着额头。
　　“为了公平起见，我也可以问一个问题吗？”周清也反问。
　　“当然，‘Secret’是坦诚的地方。”帕里斯英俊成熟的面容露出一抹微笑。
　　“我在酒吧前台见过你们，那时候你们在喝酒，一共有三个人，难道没有发现我？”
　　“没有。”帕里斯无奈地耸了耸肩。

　　周清也沉思。

　　帕里斯提醒：“我的答案呢。”
　　“红色房间，308。”周清也如实回答。
　　“你一直在房间？”帕里斯的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周清也察觉到他眼神的变化：“这是第二个问题？”
　　“是的，我也会回答你第二个问题。”帕里斯很快笑着说，他的话总让人听起来是个公平公正的人。
　　“一直在房间，”周清也提出第二个问题，“‘Mary’具体根据什么追踪猎物。”
　　帕里斯的手指点了点眼尾：“义体，‘Mary’的顾问眼睛里植入了虹膜义体，可以共享‘Secret’一部分公开的数据，很容易追踪到跟‘door’接触的人，但是这次很奇怪，数据库显示‘door’开了后门，有‘羊羔’混入，却查不到‘羊羔’的数据。”

　　回答得这么清楚，看来帕里斯是真的很疑惑，即使周清也再度陷入沉思，他似乎也没有打断的意思，仿佛在给足他时间思考这其中产生的漏洞。

　　事实上，周清也确实在想这些。

　　在最初的计划里，如果裴知笑的名片能顺利进入“Secret”，根本用不上“door”林锦心，那么周清也不会被“Mary”盯上，也就不需要“躲猫猫”。

　　因为口误，他绕了很大一个弯子，也做好了走后门被猎狗盯上的打算，他确实想过小心隐藏，所以跟矮胖男人简单交换了外套和面具，能拖一点时间是一点，但直到进入演奏厅，他也没有被猎狗找到。
　　当然，这不一定代表狗群的嗅觉不灵敏。

　　“我还有一个问题，可以提问吗？”周清也说。
　　帕里斯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现在，你又凭什么确定我就是躲猫猫的人呢。”

　　帕里斯意味深长地笑起来：“只有死人才没有数据，你身上有尸体的臭味。”
　　周清也的身体仿佛定住。

　　狗的鼻子和乌鸦一样，对腐烂的东西最敏锐，即便腐烂是从内脏开始。
　　帕里斯的回答证明，他们确实不是不灵敏，而是根本无法确定目标。

　　现在梳理下线索，电话沟通时，“Secret”知道他不是“傅讳言”，拒绝了他的入会申请，可以得知两个猜测，一是他们知道这具身体现在的主导意识是周清也，二是他们不知道周清也的存在，但知道“傅讳言”已经不在了。

　　根据帕里斯的回答，第二种可能性更大，“Secret”的数据库匹配不上“傅讳言”的数据，也不知道现在这具身体的主导意识是周清也。如果能立刻感知到次生意识，就不会等到周清也的意识转换后遗症高速爆发期间才察觉到不对劲。

　　当然，猎狗能反应过来“死人”才能被数据库漏掉，已经很机敏了。

　　那么，假设帕里斯口中的数据库匹配的是“傅讳言”的信息来追踪猎物，这具身体内唯一不是“傅讳言”的，就是自己这个侵入的次生意识，也就是说，“Secret”的数据储存是原生意识的信息。

　　周清也还想到另一件事，如果“解离”体验成功转换到数值匹配的志愿者身体内，他或许可以成为“Secret”最完美的幽灵。

　　消失，即意味着存在，“秘密”也不再不为人知。
　　当一个人独处一个安静的房间，总会感觉有其他视线在窥探，当做出平时不曾做出的举动，突破日常对自己设置的道德底线，隐秘的快感瞬间纾解后，心底深处总会油然而生一股背德的罪恶感。

　　“我的最后一个问题，”帕里斯见周清也的身姿松懈了下来，伸出一只手，“帕里斯，‘Mary’法国总部顾问，旁边的是这次回收任务的中国导游，李，请问阁下怎么称呼？”

　　周清也握住他的手，松开后摘下面具：“周清也。”

作者有话说

　　可能再有两三章，这个小节就到一段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