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杀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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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欢阁。
戚若推开了窗，随意地枕着窗牖，好整以暇地打了个哈欠。
晌午的阳光正明亮，和曦的光照在她的脸上，削弱了脂粉的色彩，反倒衬出了那难以言喻的妆容下的肌肤原有的细嫩姣好来。
身后响起瘦梅的声音：“少主在等人？”
“呵，算是吧。”她的声音里略带了些愉悦。
换在平时，瘦梅多半能猜到戚若在想些什么，经过昨日那一档子事，她有些不敢妄下定论。
带着试探的语调道：“你确定江公…姑娘还会回来么？”
戚若的视线紧紧盯着阁楼外的重重深巷，语调哀戚：“啧，赌一赌吧，她若不回来也没有办法了，自此便做天涯过客罢。”
“……”瘦梅很清楚地分辨出自家少主又在卖弄她那拙劣的演技。
戚若叹了一口气，把探出窗外的身子收了回来。她并没有看瘦梅，而是以十分忧郁的做作表情，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朴素的荷包来。
她拿在眼前晃了晃，高高抛起来，又稳稳接住。
瘦梅并不记得有这个东西，思索了一下，表情奇妙地变了变：“这是哪里来的？”
“昨儿，四四留下的。”戚若刚才还肝肠寸断一般的表情瞬间就变脸一般，化作了愉悦的笑意，“人走得太急，连东西都落下了也不知道，里面的银子好不少嘛。”
戚若对钱一点意思也没有，又从怀里拿出了另一个荷包来。
“这一个里面又是什么呢？”
“……”居然偷了两个。
瘦梅立刻明白了，明明就是少主趁其不备偷了江姒的钱袋，等着她走投无路的时候回来。
与前一个相比，这一个荷包小巧了不少，但也精致了许多。包身呈浅碧色，是由上好的锦缎织成，缎面上还有细密的丝线，以极佳的针法错落交织成一只白鹤来。
戚若眸光微动，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荷包，只见里面全是些碎布块，布块上全是简洁的几个字，譬如“夏至，羊头村”、“大雪，玉河”……全都是时令加上地名。
从字迹来看，都是如同被鸡啄过，出自一人手笔。
戚若把每一片布块都翻了翻，目光停留在了最底下那一片上，上面也是只有间断的四个字：“清明，古州。”
她顿了顿，把东西收好。
目光一点点地变得幽深起来。
瘦梅没有看到上面的字，联想到精致的荷包，自然而然地以为是些男女之间的情话。
于是她揶揄地笑了笑戚若。
戚若神色如常，若平常那般挑了挑眉：“可不要想多了，我拿这个只是为了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可以证明她身份的东西。”
“哦，所以呢？”
“现在看来，保守得越是严密，她的身份可能就越复杂。”
瘦梅语声也跟着一沉：“有没有可能是林主派人找过来了？”
戚若转身，将两枚荷包锁进了柜子，“不太可能，怜书和剪雪替我守在林主身边，尤其是剪雪，林主视她为心腹，几乎所有的消息都不会瞒着她。她若是派人找到这个方向来，必定会提前发出消息。”
“那有没有可能是林中百药司的人？”瘦梅微微蹙眉。
“我明白你的想法。”戚若沉吟片刻，托着下巴道，“江姒随身携带药物，易容几乎完美，无痕迹可查，从目前所知道的身手来看，也不在林中一流杀手之下。最重要的是，百药司虽然归于紫竹林，但自第九代林主以来，他们就不再参与任何的外出刺杀任务，掌药有权单独安排任务，不必上报林主。加上它掌管医药毒物，历代林主也不敢动它。长久下来，百药司虽名义上属于紫竹林，但早就有了旁支的意思。所以百药司派人过来，而我们得不到消息也不是不可能。”
“那这么说来，她极有可能是百药司的人了？”
“不，反而可能性很小。”戚若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悠闲地一晃一晃。
“为何？”
“日后再告诉你。”
“那少主打算怎么办？若她是一个能够威胁到你安危的角色——”瘦梅的语调微不可查地又沉了几分，眼底染上了薄冰。
戚若看了一眼瘦梅，摸了摸她的手，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傻梅梅，谁威胁谁还不一定呢，你家少主的实力你还不相信么？放宽心。”
“虽然目前并不知道她的来历身份，但，从她的眼神来看，她绝不是个心头写满算计的人。”戚若轻笑，从桌上捻了一颗剥好了的橘瓣，呼哧一下丢进嘴里，酸得她脸都快皱一块儿了，但她仍面不改色道，“甚至，过于单纯。”
戚若眼底有光，映着窗牖，微微漾动。
瘦梅松开了握紧的拳头。
她袖中藏着锋利的短刃，为了随时随地斩杀危险。
因为只有刀在身侧，她才能履行以生命起誓的诺言——保护少主。
即便这份诺言里，无关情爱。
她是戚若的贴身侍女，也是和她一同长大的杀手。
她对戚若的每一个眼神，每一段经历，每一个成长的瞬间都再了解不过了。
自家少主目前这副模样她从未见过，大概就是对一个相识不过一日、仅有一面之缘的人一见倾心了。
——即便现在连她自己也未察觉。
瘦梅静静地把少主的表情纳入眼底。
她明白，那个不明身份的女子将来很可能会改变少主的原有的生命历程。
而她，则会始终站在少主身侧，以最忠实的奴仆守护着她，去偿还十年前的那个雪夜。若是有一日，江姒会带来危险，她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其斩杀！
想到这里，瘦梅轻轻笑笑：“好，少主说什么便是什么，咳咳，别假戏真做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就行了，我可不提供情感解惑服务。”
听了这话，戚若先愣了片刻，紧接着反应过来，一下子就炸了，追着瘦梅打，“好呀，你这臭丫头，居然打趣我！”
忽然间，她们二人同时噤声。
戚若立刻懒懒散散地坐到桌边，姿势甚是不雅观。
下一刻，门被急促地扣响。
瘦梅还没来得及开门，就被不耐地推开。
“死丫头，出来接客。”老鸨尖利的声音快要撕破人的耳膜，“最近不知是走了什么运，怕是谁替你烧高香了吧。”
紧接着，一个高高瘦瘦、样貌普通的男子更了进来。
他冲戚若打了个秋波，自以为笑得十分撩人。
戚若淡定地止住鸡皮疙瘩，和门口的瘦梅眼神交汇了一瞬。
老鸨愤怒地一拍桌子：“死丫头，和你妹妹一样哑巴了？话也不说了还？”
“哎呀，知道了，您老出去吧。”戚若继续剥橘子，把臭脾气演绎到极致。
“回头收拾你，今儿给我好生伺候着！”老鸨对着戚若一顿瞎指，随后又压着怒气对男子道了些什么，然后才出去了。
屋里清净了下来。
男子贴近戚若。
戚若熟练地起身避开，好似感觉污浊的臭气已经侵染了过来，脸上全是不加掩饰的嫌恶。
男子以为她是在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游戏，便奔过去想要抱住她，结果还是扑了个空。
戚若完全没有把这个男子放在眼里，继续剥了一瓣橘子扔进嘴里，橘瓣的清香溢满了整个屋子。
男子也咽了咽口水，色气兮兮地道：“云衣，橘子好吃么？”
戚若先是不搭理他，等自己一下子把整个橘子吃完才冲他翻了个白眼：“又香又甜，好吃极了。”
“那云衣再给我剥一个可好？”说着，他拿起桌上的橘子走了过去。
戚若冷冷道：“别演了，不觉得恶心么？”
说话的同时，变故突生。
一只素钗不知从何处飞出，生猛地朝男子刺了过去。男子立即条件反射地蹬地跃起，轻巧地避开了那只钗子。
钗子直直飞出，带着相当箭矢般的力道。
戚若一伸手，稳稳将素钗接住，细长的指尖顺势勾出一个迅捷的旋转，顿时化消了它的劲力。
她一抬手，缓缓将素钗插在头上。
眼神中的杀意一目了然。
男子面露讶异，他完全没有看清楚戚若是如何扔出钗子，又是何时越过自己移动到自己身后的再将它接住的。
不过但倒也明白了一件事，戚若从一开始就看出了破绽，经过方才的试探过后，他也不比再伪装了。
他面色一沉，卸去了面上油腻的表情。
“不愧是紫竹林的少主，真是好身手，真不是什么原因让您愿意藏在这儿。”
戚若的每一个字都可以说是难得的温软魅惑，可偏偏却让听者感到了森寒的杀意：“谁是紫竹林的少主？在江湖里乱说话可是要没命的。”
男子毫无惧色地站在原处：“您若真是紫竹林的少主戚若，我就没想过今天还能活着离开。”
戚若低头理了理袖口，眸中颜色渐深：“你是谁的人？”
“恕不奉告，拿人钱财替人办事，这是行业规矩，您知道的。”
戚若不再理会他，而是朝着门口的方向道：“梅梅！”
男子立刻转身，但是回神的时候已经被点了穴道。
戚若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这样的身手在紫竹林中只能是末流，她不屑。
瘦梅毫不犹豫地掰过男子，利落地往后一折，瞬间卸掉了他的双臂。
一只鸟儿落在窗牖上，微微歪着头，懵懵懂懂地看着屋里的闹剧。
男子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这本来就是一个不可能成功的任务，如今失败了，只求痛快一死。”
不，其实他在赌。
按常理来说，她们会逼问他究竟有何目的。
而他可以拖延时间趁机逃走。
谁知戚若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毫不留情道：“好，梅梅，杀了他。”
“是。”
男子先是一怔，随即一脸不可置信。立即挣扎起来，但是手臂无力，只能借助身体的力量，可是他只是把桌子狠狠地撞出了一段距离而已。
还没来得及呼救，利刃便落了下来。
没有多余的血溅出，男子的目光逐渐涣散。
瘦梅拿出化尸水滴在尸身上的同时，戚若转身。
窗边歇落的鸟儿和她四目相对，两只红色的眼睛像琥珀一样晶莹。
一人一雀对峙片刻后，戚若忽然迅捷地伸手去抓那只鸟，谁知它的毛比意料中更加光滑，刚触到它，便一溜烟儿飞远了。
“梅梅！迅速给剪雪和怜书传信！问清楚林中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情！”
瘦梅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
戚若微微眯上眼睛，淡声道：“犯错了，那只鸟才是最该除掉的东西。”
瘦梅大惊，她完全没有注意到。
戚若看着她紧张的模样，宽慰地拍了拍她的肩，换了个调笑的语气道：“无碍，那名杀手并不入流，应该是被某个派别找来试探的，所以如果真的有什么变故，一切也应该还没开始，还来得及。”
突然间，戚若后退了一大步，满脸嫌弃：“你刚才是不是亲自用手去对付他了？快去洗手！”
瘦梅：“？”
“脏。”
瘦梅叹了口气，真是摸不准少主这脾性，然后打算老老实实地去打水洗手。
门被推开，吱呀一声响。
戚若背着瘦梅，拿出了方才和男子擦身而过时拿到的一枚令牌，令牌圆薄，紫色铜身。
上面一个“杀”字分外刺目。
——她对这个东西再熟悉不过了，这是紫竹林中表示一级刺杀任务令牌，被称作紫杀令。
与此同时，门口处，门再次吱呀一响。
瘦梅反过来关上了门，神色凝重道：“少主，屋外有茶水洒落的痕迹，方才有人来过——而我们忙着对付这个人，没有察觉。”
古州城外，有一片梅林。
梅香郁郁，草丛里也不时有星星点点的繁花点缀。
“啊……”
邵默靠在树干上，望着被梅枝点染的天际流云，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忽然，一只雀鸟飞了过来，它欢悦地鸣叫着，最终停在了邵默的肩上。
邵默宠溺地摸了摸它的头：“哟，回来啦？”
鸟儿扑棱了几下它赤金相间的羽翼，午后的阳光下，它的瞳孔像琥珀一样澄澈绚烂。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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