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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审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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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需这样一撒娇,纵使是有再多的气也都消散了,片刻后祁渊无奈回抱住沈念曦,还是有些生气道:“以后不许再做这样危险的事!”
“绝对绝对没有下一次了。”沈念曦抽出手来胡乱发了个誓,“我以后去哪儿都叫多多的人跟着!一定!”
祁渊抱着她站了好一会儿,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不说话,紧贴着听彼此的心跳。
“对了,你突然回来皇上知道了会不会生气,要不你抓紧时间回去吧,我在这儿无碍的。”沈念曦从他怀里抬起头,目露担忧,“你又为了我这般,都是我不好。”
祁渊将那小脑袋又按回去,沉声道:“无妨,军营已经巡视得差不多了,我此番回来一是为了统计军械,二来也是向父皇回禀军备情况,不是私自回来的,放心。”
“那、那你快进宫去禀告吧,皇上肯定等着呢。”沈念曦长舒一口气,若不是为了她,祁渊也不会如此乱了方寸。
祁渊坦然笑道:“我已经递了奏折进去,皇上若有召见,会传我的。”
沈念曦依旧安静倚在他怀里,鼻音浓厚,“噢。”
“那情形你就不害怕吗?”祁渊无奈揉着她的后颈,语气愈发温和。
沈念曦摇摇头又点头,随后重新抱紧了他,贪恋嗅着祁渊身上熟悉的味道,瓮声瓮气道:“不怕。”
沈念曦从小到大说过很多谎,骗人做戏,她很擅长,因为心里清楚那都是假的,所以从不会在意。
可方才她主动向祁渊示弱求和,心却莫名抽疼得厉害。
她很想相信祁渊,她也一直努力的靠近,可自从知道庆妃之事后,他们之间仿佛就被平地撕裂出的地缝分隔在了两端。
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悉数化为了泡影,他们还是离得那么远,无论怎么做也靠近不了彼此。
而她却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假装忽视掉他们之间的隔阂。
内室里两人无声拥抱,蔺启进屋打破了平静,他低声回禀道:“王爷,破屋里带回来的那个人醒了。”
祁渊低头问沈念曦:“你想怎么处置?”
“审,他们不知道我的身份,如此猖獗是以为我不过是个小官吏家里的小姐,想来是家里得罪了大人物受牵连遭殃,被我制服之后仍三缄其口,嘴里没句实话,他定然是知道什么的,务必要让他吐出实话来。”
蔺启领命而去,屋里又重新恢复平静。
祁渊牵着沈念曦走到床边坐下,沉声道:“这件事是我疏忽了,那个贱婢显然是有备而来,还找人控制住了蔺晨才下手,仅凭她一人绝不可能成事,你放心,我已派人去找那贱人了。”
虽然心里已经有数,可这些龌龊事总归还是要拿到证词才算数的,沈念曦今日胆战心惊了一天,此刻靠在祁渊怀里很是安心,她懒懒点头道:“我明白你对我的心,可害人之术防不胜防,我不可能总是躲在你身后的。”
“以后这样危险的事,不要再瞒着我了,好不好?”祁渊头抵在她的头顶,声音里满是疲惫,他知道沈念曦是翱翔九天的凤,本不该被他拉到尘埃里,搅和到这一团污糟里来,终是他私心,舍不得放开她。
都是他的错。
此刻说再多也是徒劳,沈念曦双手环住祁渊的脖子,歪头在他耳边轻柔道:“好。”
祁渊被她软软求饶一闹顿时郁气消散,打横抱起沈念曦倒在榻上,迫不及待便要吻上去,动作熟练去剥她的衣裳。
还没从惊险中回过神,沈念曦推了推他的肩头,含糊道:“等一下……”
“嗯?”祁渊手上的动作没停,从她唇上离开,抬眼看向面色红润的沈念曦,示意她有话快说。
停顿半晌,沈念曦咽了口口水道:“我饿了。”
可祁渊手上动作却没停,埋头继续办事,半晌才囫囵道:“乖,等会儿……”
沈念曦眼底还留着最后一丝清明,眼角余光瞟见床头闪烁的烛火,她便傻傻的斜眼看着。
直到床幔轻轻撒下,隔断了烛光,眼前唯有晃动的纱幔,沈念曦已化作一朵盛开的牡丹,在风中摇曳,接受久违的阳光雨露。
帐外透进来微弱柔和的光,带着她的思绪飘远。
阿然闹出的这些破事总算捅破了窗户纸,左不过便是些旧日恩怨,查清便可。
怡妃的事还没有着落,也不知道姐姐那儿有没有什么眉目了,总得寻个机会进宫去瞧瞧才好。
怡妃的事沈念曦还是没有和祁渊表明,方才她又撒谎了。
她不是祁渊豢养在金丝笼里的鸟雀,不可能把所有的希望托付在一个男人身上,更何况这个男人的母亲还是视自己如死敌的人。
她和祁渊这辈子注定不会有坦途可走,至于能走到何时何地,沈念曦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不过还是那句话,得过且过罢了。
眼下她只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便算谢天谢地了。
夜来噩梦连连,似那个肥胖恶心满口黑牙的男人又活过来了一般,掐着她的脖子肆意狂笑,眼珠挂在脸上不停晃动,油腻血腥的手正在撕扯她的衣裳,忽而又见脖颈出飙出黑血,溅到了她的脸上……
猛然惊醒,祁渊心疼抱着她轻柔的哄,仔细为她擦去额上虚汗,抚着她单薄的后背哑声道:“不怕,不怕,那不是你的错,不怕了,我在,有我在。”
任凭白日装得再坦然再无谓,此刻的她却还是原形毕露,沈念曦似还在梦中挣扎着醒不过来,泪水断线似的,抱着祁渊哭得可怜,“渊哥哥,我怕,我害怕,他好恶心,他掐着我,还打我……”
“不怕了,我在,我一直都在。”祁渊听得怒火中烧,只恨不能再去把那提过来尸体千刀万剐,可怜怀里的人不停颤抖,手上的动作却依旧轻柔,耐心安抚着不安的沈念曦。
感觉到祁渊一刻不停的轻哄,良久,沈念曦才从混沌朦胧中彻底清醒过来,抱紧他怅然舒了口气。
夫妻一夜温存,公务在身,祁渊清晨便出城不敢耽误,临行前自是万般嘱咐。
怜惜抚摸过沈念曦被吻痕覆盖的手指印,祁渊心疼道:“等我回来。”
沈念曦乖巧应下。
祁渊离开后昨夜闻讯着急忙慌赶回来的寒烟山荷才敢露出伤心的神色,一个个儿的守在榻前哭丧着脸眼巴巴望着她。
陶陶忍着哭腔道:“昨儿越王府那儿来人过问,越王妃听到外头传言很是担心,奴婢知道姑娘心里乱,又有王爷陪着,便没有打扰姑娘,做主安抚了几句,便把人送回去了。”
“知道了,如今我这里乱得很,不见才是好事,你得空亲自去越王府瞧瞧安澜和孩子,告诉她我的近况,让她安心养孩子便是,我事多心烦,不便和她过于亲近,请她不要在意。”沈念曦牵过陶陶带到面前坐下,安抚似的摸了摸陶陶的脸,望着她红肿的眼心里亦是不忍,“傻丫头,别担心,我这不是好好的。”
寒烟委屈巴巴拉着山荷挤上前,“姑娘只心疼陶陶姐姐,也不看看我和山荷。”
“属你小气。”沈念曦哭笑不得,目光扫过她们,终是伸出手将几人的手紧紧握住,“往后说话做事多留心几分,如今我能信得过的,也只有你们几个了。”
安抚好几个丫头的情绪,沈念曦不敢耽搁,遮好脖子上的痕迹,照旧带着陶陶、巫旭等人进宫,装模作样往各宫请过安后才去了东宫。
姐姐还如平常一样在偏殿门口等,见沈念曦来了脸上的担忧终于放松了许多,“今日可来得晚了些,茶都要凉了。”
沈念曦揉了下还有些肿胀的眼睛,昨夜哭得狠,早晨用鸡蛋滚了眼睛才好些,挽住姐姐的手甜甜笑道:“今日在皇后那儿多坐了会儿,又遇着安澜,她带着孩子来请安,那孩子养得白白胖胖的可爱极了,便多聊了几句,所以来得晚了些。”
沈念昀带着她进殿坐下,摒退了众人才恨恨道:“真是丧心病狂,用这样龌蹉的法子,也不知如此是为了给谁腾位置。”
“原以为威慑住翠云殿那位还能松口气,未曾想是我天真了,宫里的事还没有定论,外头也不太平,实在令人头疼。”沈念曦压低了声音,想起那个死在她手里的男人,血是那么殷红刺目,话里略微有些苦涩。
沈念昀心疼妹妹无辜被卷进事端,可事到如今除了应对,她们都没有选择了,闻言亦是冷声道:“等抓回那个贱婢仔细审问再说吧,只不过刘家的人,要小心。”
沈念曦郑重点头道:“嗯,放心吧姐姐,王爷已经派人去查了。”停顿片刻,她又轻声问道:“那件事查到什么线索没有?”
“叶风去过几次都没有找到,你确定怡妃一定留下了什么吗?”沈念昀皱眉摇头,话语里满是不确信。
若说确信,她也不是十分有把握,沈念曦不确定道:“没有把握,只是怡妃娘娘既然和丽妃提起过我,想来也是想让丽妃点醒我,那时她或许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无力反抗,只能留下证据离开,等来日能有一个人来揭穿此事,那时我无意撞破她们的密谈,所以,怡妃娘娘知道了我的存在,也想让我来了结此事,如此,我才能活,怡妃的仇也才能报。”
“话虽如此,可叶风确实没有找到……”沈念昀细细思量后才道:“罢了,也许是我们有哪里疏忽了,我会再让他去查的,咱们再等等吧。”
“这样也好,只是,叶风他、他可是太子殿下的人,姐姐这样做,他会不会……”
“放心吧,他不会的。”肯定回答后,沈念昀偏头看了殿外的挺拔背影一眼,再回头看向沈念曦时眼里尽是宠溺的笑意:“不过,即便是叶风,玉雪殿也不是想去就能去的地方,我会找机会让他再去查,你先回去耐心等待,一有消息我便会告诉你。”
沈念曦听了姐姐的话,也自知此事急不得,好在有姐姐出手帮忙,沈念曦顿觉安心不少,遂听话乘车回府。
回到月华阁茶还没喝一口,巫旭便来回禀说那个痞子招了。
他所吐出来的东西,倒与沈念曦事先得知的消息并无差别。
仍是那间昏暗的密室,那人被绑在十字刑架上,伤痕累累,满身血迹。
可见在这短短时间里,已是受了不少的刑。
男人混沌中听见有人来了,惊慌中勉力抬起头,看见来的人是沈念曦后更激动了,急急道:“王妃饶命!王妃饶命!……我就是糊涂油蒙了心,我再也不敢了……我招……我什么都招……求您饶了我吧……”
“说。”沈念曦冷冷看着他满是脏污的脸,冷漠平静。
惧怕看了一眼沈念曦身边的蔺晨和巫旭,男人虚弱道:“是……是……是刘家夫人吩咐我这么做的,她给的银子实在是太多了,又说会给我们谋差事……我和我哥哥也是鬼迷心窍了才会……求您饶命吧……”
沈念曦压住胸腔中恶寒,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我和我哥哥之前在赌坊里欠了很多银子……管事原本是要送我们去见官的……后来不知怎的那个丫头就找到了我们,不仅替我们赌债,还给了我们一大笔银子……后来她指使我们对您不轨,还说会安排好一切……”他断断续续说了许多,含糊着又道:“我哥哥他已经死了……可我不想死……求您开恩饶了我吧,我不想死……”
“每次都是那个丫头来找你们吗?”
男人努力回想片刻,畏怯摇头:“是的……而且她每次来找我们身边都跟着两个很厉害的打手……我和哥哥也是没办法……”
蔺晨抬眼看了看半死不活的男人,拱手朝沈念曦请示:“王妃,接下来该如何?”
“既然他不想死,那就留他一条命吧。”沈念曦神色冷漠。
男人露出欣喜的笑容:“谢王妃开恩!谢娘娘开恩!”
蔺晨斜睨了他一眼,那人立即闭嘴不敢做声了。
“着人仔细看守,不许叫他死了,但也不要让他太好过。”
沈念曦不咸不淡说完话,再不顾那人的哀嚎求饶,慢悠悠走出了密室,蔺晨也随之跟随。
出了密室便是一派明亮光景,沈念曦抬头看了看灰沉沉的天,平静又道:“明日找具尸体划花脸弄成他的模样丢去乱葬岗,有心人若有心,自会去探个究竟,都给我盯紧了。”
蔺启点头应下,沈念曦又道:“去查查这个阿然的底细。”
蔺启会意,拱手退了下去。
一行人刚回到月华阁,寒烟便抱着小黑跑上前回禀,“姑娘,外头来人说刘家姑娘来了,因为昨儿王爷吩咐不再随便放人进内院,所以郭管事派人来通传好几次了,可巧姑娘在忙不得空,现下姑娘要见吗?”
懒懒抬步进屋,沈念曦摇摇头,面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谁也不见,我累了。”
寒烟会意,将小黑放下转头去到前厅,朝着厅上一侧端正坐着的刘芷念恭敬行礼,歉意开口,“刘姑娘见谅,我家王妃昨儿不过是去看望亲如姐妹的丫头,竟被那些不知道是哪里生出来的腌臜人传言说是丢了,还有许多不堪入耳的闲话,虽然王爷及时告知了官府辟除谣言,可怜我家王妃还是吓坏了,做了一宿噩梦,王爷哄了一整夜也不见效,可把王爷心疼坏了,特地吩咐了不要让外人打扰王妃安养,而且王妃喝了安神的药,好容易才睡着了,奴婢看王妃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也不敢打扰,劳刘姑娘记挂,姑娘请回吧,改日再来也是一样的。”
“也好,姐姐没事,我就放心了。”刘芷念愣怔一瞬,才干干笑了笑,扬手让丫头把一直捧着的锦盒送上前,“这是上好的血燕,给姐姐补身体最好,你顺道带回去吧。”
刘芷念望着寒烟离去的背影,依旧坐在椅子上没动,愣怔半晌,才借着丫头的力气起身,沉默离开梁王府。
当夜,梁王府里就有人悄悄扔了具尸体去乱葬岗,蔺晨暗里守在那儿没多久,果然瞧见有人来检查尸体,他们又一路跟随着那人,亲眼看着他进了刘府。
派去跟踪春燕行踪的蔺隐也回来了,春燕遍体鳞伤被赶出府后无处可去,忍着一身伤在外游离了几天,实在受不住才去刘府求救,却没想刘夫人见到她反而吓得不轻,春燕倒是机灵,看事态不对,不知说了什么,刘夫人没敢灭口,只叫人把她捆到柴房关着自生自灭。
蔺隐趁机又将半死不活的春燕给救出来,此刻春燕发着烧,神志不清躺在地上,沈念曦只看了一眼便无奈挪开了眼,“让明芮来给她医治吧,先把人救活再说。”
等到蔺晨来回报刘家人的确去确认过乱葬岗尸体之时沈念曦已经不觉得讶异了,他们都是太后一党,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不知不觉又过了几日,春燕已经醒了,看见周遭景象又见着沈念曦,魂都吓掉了大半,扑腾着下床跪倒在沈念曦脚边,哀求道:“王妃,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可是奴婢的弟弟在刘夫人手里,他欠了很多赌债还背了人命,是刘家救了他,奴婢不敢不听刘夫人的话啊,救不了弟弟我会被我爹娘卖到青楼里去的……奴婢也是被逼无奈,奴婢真的知错了。”
“可你去了刘府,她不也没管你死活吗?如今只有我才能帮你,就看你要不要跟我说实话了”沈念曦不紧不慢喝着茶,语气平淡。
春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是、是刘夫人吩咐我,命我在那日往茶点里下药,又说我得故意被阿然发觉并刺伤她,若我被拷打,只管说是宫中庆妃所为,刘夫人还说王妃您并不是狠辣之人,况且我又没有真的伤到谁,最多不过是送去官府或是发卖岀去,届时她自会为我赎身,让我和弟弟离开,王妃,我真的知道错了,奴婢不想死,可我的父母不会放过我的……我不想这样的……”
“我会救你,只要有我在,你的家人就不能动你,我帮了你,你也要帮我,现在先把上伤养好。”
春燕一双眼哭得红肿,脸上的伤处扯着半个脑子都在疼,却抵不过心中欢喜,她感激又连磕了几个头,“是,奴婢感念王妃大恩大德,至死不忘,愿为王妃分忧。”
除夕将至,京中却没有往年热闹,军队才吃了败仗,龙颜不悦,底下人也都过得不甚欢愉。
心中忧虑难解,这些日子沈念曦一直在做噩梦,好在有祁渊陪着,又吃了些凝神的药丸,近来已经好多了,白日里闲在月华阁无事可做沈念曦便继续练习暗器和研制毒药,她只能耐着性子等,可烦心的事却都没有头绪。
派去查探阿然身份的人还没回来,另一边也寻不到阿然的踪迹,姐姐那里亦是杳无声息。
所有的事情乱麻似的绞在一起没有头绪。
明明互不相干,可沈念曦总觉得这些事似乎都被一双无形的手操纵着,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日子似乎越发艰难了。
天总是阴沉沉的,乌云压顶,自从闹出阿然的事情之后祁渊就不许她单独出门了,即便是在府里也有蔺晨、蔺隐、蔺石、巫旭等人内外轮番守着,生怕她再出什么差错。
这样的关怀倒让沈念曦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担忧,祁渊把她当做珍宝一般小心翼翼的护着,这份情让她安心欢喜,可渐渐的,却又觉得有些惶恐窒息……
她总是忍不住的去猜这份盛情里,到底是真心多一点,还是算计多一点。
人闲着无事可做总是爱胡思乱想,祁渊从军营回来后依旧早出晚归,并没有多少时间陪她,她又无事可忙,便只好呆在屋里想想从前,想想往后,想想别人,顺便想想自己。
想来想去也是无果,祁渊不让她碰那些毒物,暗器也懒得动手再练,心浮气躁的沈念曦也不再执着于那些不完满,便开始抄写佛经静心。
效果立竿见影,合该应了其中一句:凡有所相,皆是虚妄。
又或是:一切皆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佛法普度众生,能让人平心静气,自我省思。
静心抄写佛经到第十遍的时候阿然的底细查清楚了。
阿然,是赵子柔乳母的小女儿,她很得赵子柔喜欢,也一直把赵子柔当做姐姐,后来赵家犯事被抄家,赵子柔被沈家软禁自顾不暇,阿然和家人同赵府奴仆再次被卖,后来阿然因年纪小好调.教被买进了梁王府做杂活。
赵子柔,就是那个犯贪墨案死了多时的赵邕的女儿,当时祁渊说过答应赵邕将他的女儿送到外祖家了,而她的外祖家,正巧就是刘夫人母家支系一房。
所以这也就不奇怪阿然怎么会和刘府扯上关系,又费尽心机为赵家报仇。
佛经写到第二十五遍时在城里逃窜了大半个月的阿然终于被捉,功夫不负有心人。
“姑娘!姑娘,阿然抓到了!蔺隐已经把她押到院子里了!”寒烟急急忙忙跑进屋来回禀沈念曦,话语满是大仇得报的激动。
沈念曦仍埋头在案前抄写,平静道:“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我写完这篇就来。”
城门守卫森严,阿然作为逃奴出不去,圣京城再大也躲不住,抓住人是早晚的事,况且就算抓到了也并不能改变什么,除了杀她泄愤,阿然的用处实在微乎其微。
沈念曦不紧不慢写完最后一笔,放下笔后起身看了看平铺在案上才誊写下来的经文,娟秀的字密密麻麻、整齐有序的排布在纸上,她看着心里便也平静许多。
阿然完好无损的被押到了沈念曦面前,只不过此刻再见她已是蓬头垢面,满身狼狈。
沈念曦站在廊下,阿然跪在院中,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无声望着彼此。
阿然双眼浑浊黯淡无光,可眼中的恨意却很浓,夹杂着不甘和屈辱,虽是狼狈可人却跪得笔直,像是在无声的反抗着什么。
沈念曦就这么看着她,回想起当日她那副被欺负的可怜样儿,小心翼翼的阿然与眼前这个目露凶光的阿然人影重叠,简直判若两人。
良久,沈念曦才出声叹道:“蔺隐,按老规矩办吧,瞧阿然这个样子定是恨极了我,不吃点苦头只怕不会说真话,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眼看着阿然被粗暴拖出去后沈念曦仍站在原地没有动,陶陶轻轻触碰她的手臂,“姑娘,外头冷,咱们进去吧。”
沈念曦懒懒转身进屋,鼻间嗅到一丝清淡的香味儿,总能让她烦躁不安时平静下来。
屋内燃的是祁渊喜欢的文墨香,从前他所用的香料都是从名下香料铺子里供应,后来她闲着无事便自己调配,多加了松香、白檀进去,平和中又添了几丝淡雅。
祁渊爱得跟什么似的,沈念曦也喜欢这味道,时时闻着,就像他随时都陪在自己身边一样。
陶陶走到案前将沈念曦抄写的佛经整理好,轻声道:“姑娘,这经书咱们还继续抄么?”
“不抄了,成日里坐着,骨头都僵硬了,去把那件碧青色紫薇花水袖舞衣找出来吧。”沈念曦扭扭脖子,起身伸了个懒腰,“过几天就是除夕了,今年虽然不比往年,但关起门来,咱们还是热闹热闹。”
那件舞衣还是祁渊送给她的生辰礼,她都没有穿过呢。
这些日子祁渊因为她擅作主张的事心里憋着气,虽然他嘴上没怎么责怪,可心中却一直在意。
眼下危机四伏,她不能失去祁渊这个依靠,不管怎么说,只要祁渊还愿意宠她一天,情意不论真假,她就还能安稳一天。
人心复杂,她也不想去猜那么多,若连眼前都顾不好,哪还管得了什么以后。
陶陶从柜中找出了衣裳,双手捧着递到沈念曦面前,低声道:“姑娘,是这件吗?”
舞衣绣工繁杂,满绣一簇又一簇的紫薇,裙角袖口的花株下都缝制了粉紫色的玛瑙珠,透着柔和的微光。
轻柔的薄纱随着舞姿摆动起来,又有熠熠生辉的宝石珠子相衬,定然美极了。
“去折几枝梅花再准备些酒菜,等王爷一回府,就立即请过来。”沈念曦伸手接过衣裳,指尖轻抚柔软缎面上精巧的花纹和圆润的宝石,幽黑的眼眸懒懒盯着舞衣,看不出神色。
大抵是自认为天生丽质,所以沈念曦并不常在装扮上花心思,眼下精心打扮了一番,描眉画唇,一颦一笑之间,倒是多了不少妩媚妖娆。
月华阁里摆好了迷魂阵,祁渊来的时候被这阵势吓了一跳,随之而来的是按不住的心跳。
屋内静默无声,唯有红烛静静燃烧,浅碧色纱幔层层放下,削弱了烛光刺眼的明亮。
祁渊愣愣站在纱幔外,竟没了撩开纱幔的勇气,一颗心跳得像要蹦出来似的。
走神之际,耳边传来一阵细碎的铃铛声,沈念曦身着水袖舞衣,脚腕上各系了一串小金铃,悄然移到他身旁,赤足踮起脚尖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略有些委屈道:“怎么不进来呢?我都等你好久了……”
喉咙不受控制吞咽,祁渊半晌才找回神智,僵手僵脚想要回抱住她,沈念曦却已轻巧转身,单手握住他的食指慢慢的往内室走去。
柔婉的声音宛如妖魅精灵在内室轻声回荡,“我前些日子新学了塞外的胡旋舞,我跳给你瞧呀阿渊……”
这一夜注定不会平静。
下人房中陶陶忧心忡忡站在窗前,寒烟高高兴兴吩咐小丫头们去烧水,回头见陶陶,依旧是不解,“姐姐在担忧什么?我们姑娘是王爷心尖尖上的人,这般恩爱和睦不是好事吗?”
良久,陶陶才回过头,看向寒烟天真无谓的脸,笑笑摇头,“没事,你去忙吧,多备几条帕子。”
这些年她陪着姑娘一路跌跌撞撞走到现在,她的姑娘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即便王爷这样好,姑娘也总有自己的考量,姑娘的心事,也唯有她才能明白。
她是真的心疼姑娘。
经此一遭,沈念曦把祁渊哄高兴了,消除了些隔阂,日子也就能暂时安稳,能稀里糊涂过一日,便也算一日。
被祁渊折腾大半夜,沈念曦周遭的骨头差点没散架,第二天彻底瘫在床上一直没起来过。
祁渊下朝回来后见她还睡着,忍不住取笑她道:“这下知道厉害了?”
“走开……”沈念曦扶着腰从床上爬起来,并不想搭理。
祁渊笑着把人拢进怀里,伸手不轻不重为她揉腰,“别生气了。”
“谁要你揉,就知道欺负我……”沈念曦在他怀里扭动着想要离开,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夫妻二人正打闹着,陶陶十分不合时宜的出现在屏风外,声音平静已然见怪不怪,“王妃,太子妃送了一盒茶叶来,说是前些日子姑娘寻的碧潭飘雪,奴婢给收下了。”
沈念曦按住祁渊使坏的手,扭头朝外应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她知道这是查怡妃寝殿的事有消息了,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轻轻推了推埋头在她颈间忘情亲吻的祁渊,“别闹……先放开我,小厨房里炖了汤,让我去瞧瞧好了没有。”
祁渊发出一声蛮不乐意的闷哼,依旧不肯放手。
昨夜才闹了那么一出,沈念曦实在是有些吃不消,转了几个音撒娇哼道:“那可是我特意为你炖的汤,是我的心意呢~”
“好好好,你的心意最重要。”瞧着身下人夸张的模样,祁渊叹了口气才无奈松开手,反手撑在榻上可怜巴巴的望着她,“快点回来啊……”
沈念曦一边起身一边整理被弄乱的衣裳,白了他一眼道:“没个三年五载啊,我可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