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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静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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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旨太监一面搜罗着好话安慰一面在心底犯怵,说来梁王从前有多宠爱沈念曦圣京城中谁人不知,如今王妃犯错遭受责罚,祁渊却未曾求情,只说王妃犯错,一切但凭皇上圣意裁决,眼下更是干脆连面也不露,照旧出城整顿军务去了,深怕牵连到自己,以前如珠似宝的疼着,如今说丢开就丢开,还真是令人唏嘘。
“多谢公公。”沈念曦依言起身,平静朝宣旨内监颔首,随遇而安,如今这般也算是求仁得仁,只要能离开这牢笼就好。
她之前要求和离不过是想离开,眼下如此,也算是殊途同归,现如今和不和离对沈念曦来说都不重要了,她不在意,也不想闹了。
累了,先这样吧。
月华阁内的东西早已收拾好,伺候的人大半都被放了身契,无处可去的沈念曦也把他们都安排到陶显手下去做事了,而今跟在身边的只剩下寒烟和山荷。
还有想最后送沈念曦一程的蔺晨蔺隐。
蔺晨蔺隐虽是祁渊的人,但跟着沈念曦这几年办事也还算尽心,和祁渊翻脸时她已让他们回到祁渊身边去,眼下还能想着来护送她去别院,也不枉沈念曦这些年待他们不薄。
反正碍不着沈念曦什么事,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送走宣旨的内监后月华阁上下都陷入了难言的沉闷之中,唯独沈念曦泰然自若,看向还在发呆的几人道:“都愣着做什么,备马车,搬东西。”
寒烟还没缓过劲来,抱着小黑一时有些无措,“啊,这么快吗?”寒烟又一次期盼朝院外望去,可外头空空如也,一个人影也没有,再也没有了王爷笑着朝月华阁跑来的身影。
回答寒烟的只有沈念曦的背影,她皱着眉和山荷对视一眼,又看向垂头丧气的蔺晨蔺隐,打起精神来没好气道:“都杵在这里做什么?不是要送我们姑娘去别院吗?还不快去搬东西。”
行李没费什么力气便搬上了车,沈念曦带走的都是自己常用的东西,其余的早在几天前就送去沈府请吴氏保管,三辆车依次排着慢悠悠出城,一路通畅毫无阻碍。
肥嘟嘟的小黑和花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随着马车颠簸在笼子里不安的叫着,寒烟喂了它们两块肉后便渐渐安静下来,趴在软垫上昏昏欲睡。
春日里的南山草长莺飞,正是桃花绽放的好时候,远远望去粉红一片,伴随着周遭鸟儿啼叫,更显生机盎然。
沈念曦一行人到达时已是黄昏,蔺晨早先一步来报信,她下车时山庄门口已经有人等候,不用多说话便已识趣将她迎入别院内安置下来。
偌大的别院矗立山巅,依山傍水,别院内一切如旧,草木蓊蔚,茂林深竹,四下清雅安静,的确是个静心思过的好地方。
别院管事领着众人一路往内院里去,穿过大半个花园,才指着角落一处院子道:“夫人奉旨清修,此处最是安静,便委屈在此处下榻吧。”
庭院中梨花似雪,推开院门时便有花瓣随风飘来,隐隐带着清香,寒烟往里看了看,有些不满冲着管事道:“这儿也太偏了些,房屋都破旧了,整座别院都空着,怎么偏挑了这处给我们姑娘?”
管事面上显出几分不耐烦来,微皱着眉道:“你个小丫头懂什么,主子喜欢安静,这便是最安静不过的去处了。”
沈念曦目光从院中野蛮生长的梨树移开,这才看向满脸不耐烦的管事,轻笑道:“寒烟,不得无礼,管事有心了,我们自己收拾收拾住下便是。”
寒烟不再争辩,挎着包袱委屈点点头。
管事将人送到后浅浅交待了几句便匆匆离开,剩下沈念曦几人大眼瞪小眼,院子里杂草丛生,上房只俩间屋子,两侧并两间耳房,红漆斑驳蛛网结满房梁,冷冷清清,已是久无人打扫了。
难为他们还能找出这么一处地方来给沈念曦添堵,不过已到了这般处境,她还有什么好挑三拣四的,自个儿拾掇拾掇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儿就够了。
屋内布满灰尘,皆是意料之中的破败,好在院外不远处便有井,几人清扫开落叶连打了几桶浑浊的水才将水井收拾好,紧接着打水擦屋子里蒙尘的物件儿,将屋子收拾好后又慢慢将带来的东西归置好,山荷顺道将一间耳房收拾出来供她们住,唯独寒烟依旧守着沈念曦寸步不离,赖着就要在外间榻上歇息,沈念曦便也随着她去了。
虽换了新地方,但用的都是自己用惯了的物件儿,沈念曦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一颗心早就碎得七零八落了,剩下的唯有麻木而已。
清晨的阳光透过菱花窗格照进内室,印在床帐上明晃晃的一片,沈念曦恍然睁开眼时一时竟不知自己到底身在何处,陌生感终于漫上心头,好似一瞬间除了身下的床榻,便没有什么东西是属于她的了。
在床上恍惚了会儿,沈念曦便也缓过神来,起身挑了件轻巧便利的衣裳穿上,在井边从水桶里打了凉水洗漱,便开始动手继续收拾屋子。
山荷进屋来心疼看着沈念曦道:“姑娘怎么就起来了,眼下没有热水,寒烟去找管事讨要柴火了,姑娘先歇着吧,这些小事奴婢们来就是了。”
沈念曦笑着摇摇头:“没事,我已经洗过了,反正躺着也睡不着。”
主仆几人相处早已撇去那些条条框框,沈念曦不是矫情的人,如今不比以前,圣旨没说责罚期限,说不准是要常住了,凡事可要收拾好,不能让她们受委屈。
别院很大,寒烟好不容易才找到厨房,好说歹说才讨到一捆湿柴,瘪着嘴回来,沈念曦见此也只不甚在意,安慰寒烟几句便自去摆弄药瓶了。
几人又收拾了大半早上才堪堪将院子内外打理干净,临近未时才有丫头拎着食盒来送饭,亦是满脸的不耐烦,放下东西便走,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般满脸的嫌弃。
沈念曦收拾了一早上的东西,只喝了两碗凉水,这会儿腹中空空,也没精神计较那么多,让寒烟将饭食拿出来,招呼两人坐下一起吃。
寒烟将几个硬馒头和一盘素白菜端出来时沈念曦彻底傻眼,她如今还没落魄到人人践踏的地步,便有人上赶着来找晦气了。
沈念曦被气笑,面色不虞将筷子放下,深呼了口气才道:“寒烟,把咱们包的点心拿来,先对付这一顿再说。”
寒烟苦着脸起身,点头下去拿了。
就着凉水用点心草草垫了垫肚子,沈念曦便去箱子里将那把旧剑翻了出来,虽说是旧东西,剑刃也不再锋利,但刺几个人却还是不成问题的。
寒烟见沈念曦拿着帕子在擦剑,顿时来了气势,凑在沈念曦身边握拳兴奋道:“姑娘,奴婢陪着你去,一定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沈念曦扔下剑鞘,朝空中比划了两下才道:“嗯,你和我去,山荷留下看屋子。”
不等山荷说什么,寒烟便已跟着沈念曦气势汹汹的往外走了,别院原本也就没几个人看守,沈念曦踹开厨房门时,两桌人凑在一起吃得正欢呢。
管事一眼便看见了沈念曦手里提着的家伙,放下手中的鸡腿胡乱擦了擦油腻腻的手,硬着头皮上前问道:“夫人这是做什么?”
沈念曦只是盯着桌上的好酒好菜感叹出声:“没什么,想着山里清苦,如今又添了我们这几张嘴,怕你们委屈着自己,所以来看看各位。”
管事笑容僵在嘴角,他是没想到素来柔弱的王妃竟然是这么个硬茬子,来的人说她早被王爷宠坏了,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性子高傲,又是不肯低头的货,如今沈念曦遭王爷厌弃,家族式微,太子妃也不知死活,还不知怎么意志消沉,只消稍稍搓磨一番便怕是撑不住了,所以他才爽快接了银子,既然是被废弃出来的,那就是得罪了比沈家还要厉害的角色,只怕还不等回去就会被解决,眼下怎么揉捏都不过是稍带手的事儿。
可眼下瞧沈念曦这精神奕奕的模样,明媚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言谈举止皆透着贵气优雅,哪有半分被抛弃的愁苦,虽然不顾身份提着剑来厨房找他们理论,但她人俏生生往这暗漆漆的房里一站,竟比那东珠还要耀眼,满屋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好在他识时务,只得赔着笑脸道:“夫人这是哪里话,到是您金尊玉贵的,可是这儿的饭食不合口味吗?”
身后的寒烟将手中食盒提到面前打开,板着小脸尽可能严肃道:“你们倒是有心,特地送来这些!”
管事看了一眼便皱眉连连哎呦了几声,朝身后假意怒道:“这是谁送去的?”
送饭去的那个丫头好半晌才磨磨蹭蹭起身,瘪着嘴走上前来,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被管事一巴掌扇跪下了。
“糊涂东西,连个饭食都能送错,要你有什么用,只知道吃白饭的废物!”
丫头被打得晕头转向,捂着脸呜咽着哭起来,忍了又忍才哭着认错,“奴婢、奴婢知错了……”
管事重新换上一副笑脸,将脚边的小丫头踢开,上前和善道:“夫人别生气,都是这该死的奴才不懂事,您放心,您今后的饭食我定会亲自盯着,肯定让您满意。”
沈念曦将剑杵在地上饶有兴致的看戏,笑眯眯将剑抵在他脖子上慢悠悠道:“这个就不必了,我今儿来只是提醒你一句,太子妃还在,沈家还在,所以我做不做这个梁王妃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吩咐你这样做的人显然没将你的身家性命放在眼里,你拿人家好处的时候不知道我是做了什么才会来此地的吗?”
管事被沈念曦的举动吓得冷汗直冒,外头只说沈念曦跋扈责打刘侧妃才被梁王厌弃,惹得皇帝不快,所以才被赶出来思过的,可具体是如何打的,他还真是不知道。
但不管是怎样,总之他还真惹不起就是了,管事抖着身体双手合十求饶:“是是是,都是奴才一时糊涂,是奴才狗脑子不中用,奴才知错了!奴才再也不敢了!”
沈念曦持剑拍了拍管事那张老脸,满意点点头道:“这就对了。”
满屋子的人吓得不敢吱声,等到回过劲儿来才发觉空气之中一直飘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似花香又似果香,总叫人不由得多吸两口。
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沈念曦慢慢收回剑不咸不淡道:“忘了说了,你们方才闻到的香气其实是噬心香,每三月需得服解药一次,否则便会肠穿肚烂而死,今儿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若有不服的,便回家去挑一个风水宝地,准备后事吧。”
听见这话屋内顿时躁动起来,不安的、质疑的、不满的嘟囔不绝于耳,所有人都一副七个不平八个不忿的模样,沈念曦是来这里受罚的,都沦落到这般田地了,凭她是谁,怎么能这般嚣张呢?
怪不得王爷会厌弃她,真的活该!
不过这样的傲骨并没有持续多久,他们在发觉自己掌心的乌青时不满的情绪统一变成了哀嚎,服不服的都只能乖乖跪下朝沈念曦磕头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