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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冥想 ...

  •   飞来横祸
      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几乎毁掉我的一生。
      这天,我抱着画具穿梭于来往的人流中。当横穿马路时,不想,却让迎面驰来的黑色轿车撞到,倒在远处的血泊中。后来怎么到了医院,不知道;怎么保住了性命,不知道。
      只是,这辈子的林林总总,忘得干干净净。我保持此姿,静静地沉睡。
      呈现的,却是另一份记忆。

      影子男孩
      睁开眼,看不真切。
      我就是这样迎着阳光,没命地奔跑着,来来往往冷漠的人群,我一身褴褛,抱着我的画具——那是我生命中惟一值钱的东西。奔跑的我嘴里不自觉地响:“齐川大人的画要送迟了……”
      生活在那样一个纷乱的时代,像我这样下级的女孩儿命是不值钱的。从小被父母遗弃的我没人照顾,被人贩子卖给一个画师做童工,后来才慢慢学到画画这门能养活自己的手艺。对我来说,绘画就是我生命的全部,所以画具是我生命中最值钱的东西。平时画师对我不好,我便逃走,每天有上顿没下顿。今天又没吃东西,已是饿了三天肚子了,阳光对我来说都过于奢华,而在世间显得格外刺眼。
      低头走路没看到前面,我一下子撞到那个飞奔的人,全身再也无力站起。我跪在地上不住地道歉,再屈身捡拾散落一地的画具。被我撞到的是个着黑衣的男孩,红红的眸子里透着不羁和不满。我不敢再望他,垂头。哪知他伸出一只手,把地上的画具拾起,不动声色地放在我的怀里。我语塞……
      “谢谢……”我迟迟从嘴里吐出舌尖二字时,他人已消失在人海中。
      这个如影子般的男孩……
      我掐断自己的幻想,继续前行,总算把画送到画师吩咐的地方。齐川家的花园太大,我无法马上找到齐川大人,所以把画送到他手上时比画师约定的时间晚了些,便耽误了他很重要的事。于是,他要惩罚我。
      已经数十鞭,我再也支架不住。刚要倒下,身边所有的人却都跟着倒下,而我却像有了依靠一般,稳稳栽入一个人的怀抱——是那个黑色的身影,屠戮了齐川所有的生灵……
      我支持住在最后一秒睁眼——是影子男孩……

      我与你,原来如此相似
      待身上的剧痛令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夜晚。我静静倚靠着一棵高参入天的大树。身上被人搭着一件黑衣,面前是一团暖暖的篝火。心中突然如那跳跃的火焰,被人焐得暖暖的。是他救的我,如果不是他,我可能此时已命丧黄泉……可是我在篝火的四周搜寻过无数次,依旧是没有动静的黑夜,没有他的影子。
      我软软地起身,折好那件斗篷般的外衣,抱在胸前,向前走——我心中笃想,我要找到他,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不能跟随他,至少也要知道他的名字吧……
      身体的伤让我走得很慢,有些蹒跚,有好几次都差点摔倒在地。我勉强着刚要走进森林,身后一阵风的声音,出现一人。我不敢回头。
      “喂,你别走。”听身后之人开口,我才怯怯回头——是他,一身黑色的劲衣,两臂强壮有力,他头发如团燃烧的黑色火焰,赤色的眼睛炯炯有神,项上一颗冰蓝的坠子。
      “是。”我转过身来,怀中依旧抱紧他的衣服。“我只是想去找你……”
      “我一直在树上。”他说,走到我身边,看我乖乖地重新坐在树下才纵身一跃,腾空到树上。
      又安静下来。久久无声。
      我怀里依旧是他漆黑如夜的外衣,狡辩急救是那图案燃烧的祸,森林依旧静悄悄。我愣了愣说:
      “大人,你的衣服。”他纵身跃下,从我手上接过衣服反倒又搭回我的身上。
      “使不得……”我不停推开,努力把身体蜷成一团。他愣了一下,不懂。我只听到他嘟囔了句:“逞强的家伙……”我不敢看他,我的推辞肯定让他发怒了。我怯怯把头转向一边,手抱住膝盖,露出背来受凉。时间又停滞很久。
      背上突然变得很暖和,身边之人冷冷地说:“伤还没好就又想找感冒受……”我的余光看到那件黑衣和他不屑的表情,突然感激又惭愧——感激突然有人关心我,惭愧我不识他的好心还没命地推辞。肺里一阵不舒服,我开始咳嗽。
      “哼,感冒发……”他走过来,在我身边盘腿坐下,很久不说话。我只管侧过一点点头,静静地望他。他好似觉察到了,侧过头看我——我瞬时脸红,急急把头埋进膝间,不敢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他看我害羞,便无语地抬头望繁星夜空,轻轻吐出这句。
      “京……京城殇……”我头埋在膝间,声音仍是止不住地颤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就脸红,听他说话就紧张。
      “殇……”他从身后拖出一根干木,扔进火堆,“好好休息,我睡觉了。”顺手在地上放下一件新的和服。“明天穿上。”
      “是。”我听他的话,牵了牵背上的衣服,翻身轻轻倒下。我思忖,抬头向上准备问:“大人……”
      “叫我飞影。”
      “是……”我埋头,“飞影大人,晚安。”
      其实,我自己,一夜未眠。

      第二天开始,我便被允许一直待在这个叫飞影的影子男孩身边。
      飞影。人如其名。他总是走得很快,快到我无法追上。休息时,一眨眼就不见了,连个影子都没留下。
      一直就这样,我追逐着他的背影,持续了足有半个月之久。据飞影大人自己说,他是在找什么东西,但可能是个人,或是个家族——他要报自己的仇。
      刚见面时,他寡言少语,不过现在他会给我说一些话,他说我是个好的聆听者,可他不是个好的倾诉者。他不向其他人表达自我——或者说,他不善于表达自我。
      后来他说我伤一直都不见好,便找了个地方定居下来。他替我找来画具,要我继续自己的生活。
      我说好不容易有个人跟着,有了个家,可以不再受苦受难了。他便点头同意,我与他同住。
      他找到的是个山洞,构居很简陋,不过是个很温馨的家。我愿意称这个地方为家,因为是第一个有温度的地方。但飞影大人他好像不太习惯,他说以前一直都是睡树上的。习惯是他很多年前养成的。
      我哧笑:“说着像是您很大年岁了。”
      “对,刚满66。”他平淡到司空见惯的口气,我却一人吃惊半天:虽然看起来年龄相仿,而我才14岁,他的年龄却都可以当我父亲的父亲了。我埋头半天,没法说句话。
      “别奇怪,我们的记岁跟你们人类不一样。”他突然淡淡地微笑,不经意。我抬头望他,半天回不了神。他便继续说:“我是妖怪,妖怪的寿命很长的……”没有温度的语言。说完,他便去拾柴了,离开。
      我想像中的妖怪都是面目狰狞,奇丑无比……他,是第一个。他每天也怪怪的。我心里嘀咕。有时会莫名其妙地叫我躲进洞里,有时还会拿剑出去好一会儿。是挺奇怪的。

      这天,他又外出。我便悄悄跟在他的身后。他出奇般缓缓前进,没有飞速地奔跑。我小心地追,生怕被发现,惹他生气。却突然发现他停下脚步:“喂,出来,我知道你一直跟着我。”
      我只好乖乖地出来,默默跟在他继续前进的身后。快到森林的尽头,他脱下外套给我:“不论发生什么,藏在那里不准出声。”
      “是,大人。”
      森林尽头站着一个面红耳赤、头发蓬乱、四肢强健且面目狰狞的妖怪,手中提着一根很粗的鬼棒——这是飞影大人告诉我的。他见飞影大人一出现就急急攻来。
      大人倒是满脸的镇静,轻轻让过身来,差点让那红鬼摔一趔趄。红鬼也不甘弱,伸出右手就往飞影大人打去。一道冷光一过,大人的剑准确地挡住红鬼攻来的右手。却不料红鬼左手尖利的指甲划过大人的脖颈。大人倒是一让,脚却踩到悬崖边的石头,似是马上就要坠下去。
      “大人!”我急得大叫,扶着树向前跨过一步。大人见状,神色一阵慌张,一个闪速就把红鬼刺杀在地。落地的大人,轻轻抽掉插在红鬼身上的剑,向悬崖下望去,满眼的着急。
      正在踌躇是否要上前的我却不料背后一条强壮的臂膀勒住颈脖,无法喘气,无法呼唤。我感到自己快要窒息了,很是难受,身体没办法动弹,仅有一点扶住那手臂的力都没有了。
      “人类的气息,好久没有闻到了。”那有一个令人感到浑噩的声音从我上方传来。突然我感到自己掉落在地上,背上一阵疼。我低吟一声。接着手臂突然像背五道利刃划过,痛到无法呻吟。“啊……”我软软趴在地上无法动弹。
      我快要昏死之际,一声“找死!”响过耳畔,仅数秒大人的体温传入我的身体——我无法说话,只是睁看一眼他着急的脸,便再也没有力气睁眼。
      “喂,女人……”
      “殇,殇……”
      殇,殇……
      衣服落在地上……

      醒来已是傍晚。
      抱剑盘腿而坐的大人在我身旁,安静地看着我,口中打着哈欠,一脸的疲惫,还是不是伸手替我盖身上滑落下的被子。
      “你醒了?!”我摸索着起来,却迎来他一脸错愕。他回神就把我压回床上,“不要乱动,好好躺着。”
      “是,”我乖乖听他的话,躺下后还顺手拉了拉被子,“让您操心了。”
      “妖怪一发现你就会把你吃了,”他声音中略带着生气,“以后不准这样。”
      “是……”
      “出去一趟,一会儿回来。”

      我几乎等了一个晚上,他还是没回来。破晓之时,他的影子被刚升上的太阳光拉进洞里。
      我起身,急急跑出,却傻在原地——他左手滴血,额上缠着厚厚的绷带。
      “怎么……”
      “小问题,没事。”他挥手,不耐烦地走开。突然,他转身对站在洞口的我说:“今天,搬到时雨那里去。
      “怎么……”
      搬家,搬家。
      我再次呆在洞口。

      其实就是飞影大人要出去找他的东西,他要给我一个栖身且不会让我受到伤害的地方。
      我知道,他在跟红鬼作战时,他挂在脖间的最珍贵的坠子因为躲避红鬼的进攻而掉下了悬崖。他要找回。而找回这东西在充满妖怪的魔界中并不是件易事。因此他特意在时雨那里安了个可以寻找东西的邪眼而成为了邪眼师,左手的伤也是因为恳求于邪眼师医生时雨而自伤的。
      他把我寄宿在时雨家。
      时雨大人告诉我,飞影大人与以前有了很大变化。他说这是我的缘故,让人更容易发现他是个外冷内热的人。时雨大人还告诉我,飞影大人是因为以前刻骨的经历才变成这样冷傲。
      他的母亲是美丽的妖怪雪女,而因为雪女又房事才会产下禁忌的男婴。而飞影大人就是禁忌的火族之子,遭到母亲的一起,流浪。而后他被一伙盗贼抚养。可每天都有盗贼里的成员来与他决战。倒因为他太强大,一生下来就有500年妖力,所有人都敌不过,所有人都排斥他。所以他遭到再一次的遗弃。后来就一直这样流浪,不停地奋斗,残酷地战斗而生存,冷血对这个世界,直至遇到我。
      直至现在。
      我自言自语:
      飞影大人,我和你,原来如此相似。只是你的经历,比我来得更坎坷曲折。

      愛,留下
      从那次与飞影大人分别之后,我本瘦弱的身体更弱不禁风了。时雨大人看过那个爪伤后也束手无策,只是叹自己医术还不够高,人类的身体太孱弱什么的。他说我染上了败血症,因为伤后没有及时处理,导致感染,现在没法治好了。半个月后,他说,我还剩下两个月的时间。而他要去把飞影大人找回来,留我一人在家。
      我天天孤独一人,不过有纸有笔就足够了——我的手还有力气在纸上留下痕迹,而我的笔似只为飞影大人存在的一样,每张纸上都勾勒下飞影大人俊朗的脸庞。冷静,颦蹙,微笑,愠怒,紧张,着急,无所谓,还有好多好多……每一幅,我都不忍离手。
      一天晒太阳时候,有一个雪女经过时雨大人家,年纪似与飞影大人相仿。她问我有没有看到火族妖怪。我点头。
      “你认识他么?”
      “是。”
      “他有这个东西吗?”她从袖中找出与飞影大人那颗遗落的坠子一样的坠子。
      “有,但是他弄丢了,时雨大人说把他找回来还要两个月。”我回答。
      于是她待了几天又因为无法继续等下去而离开。她告诉我她叫雪菜便离开了。
      我又一人度过剩下的日子。只是病情越来越严重,到后来我要起来走动都很困难了。
      这时,飞影大人和时雨大人回来了。飞影大人为我带回了一套崭新的和服——全是飞扬的红色樱花,绚丽之极。我穿上,飞影大人若有所思地说:“好看……”
      飞扬的红樱花,绚丽之极的死亡。
      我惨白地笑。

      飞影大人带走了我,他说带我回人间界过三月的樱花节,顺便看病。我很开心,走的时候还不忘开心地带走我这最后的两个月留下的痕迹——无数张飞影大人的画。
      在魔界与人间界交接的地方,我病情再次加重,我们只好停下来。不想有几个妖怪顿时围了上来。飞影大人只好放下无法动弹的我去作战。
      他舞动的身影,飞速的刀光剑影,无法描述的华丽与黑暗般的残酷。我躺在冷冰冰的地上,眼神只能模糊地看到他,自己已无法呼吸仍紧紧护着怀中的画。身上是他的黑色外衣。
      突然,一个妖怪一把把我提到空中,利刃瞬时穿过我的身体。我痛苦得无法呻吟,只是可惜那怀中的画,全波被鲜血弄脏了……
      “殇!”在我从空中掉下的那一刻,飞影大人一声急喝,本还在远处的他此时却稳稳接住我快要软骨的身体。
      “飞影大人极少叫我真名呢……”我勉强地笑着,脸色苍白,全身无力。
      “白痴,不要再说话了……”他一脸的愠怒,口气却随和到温柔。
      “是……”我喘气,“我画的……画的飞……飞影大人……”我从怀中摸出那一沓画,手不住地颤抖。“被血……血弄……弄脏了呢……”我轻轻抬了抬嘴角,努力睁眼看他。
      “……”他语塞,一时愣住,随即紧紧抱住了我的肩膀。
      我只剩下最后一点力气来脸红:“不……好意……思,飞影……飞影大人……”
      他看我,说不出话。
      “飞影大人,我……遇到了……一个雪女……她有你……你的……坠子,她……她叫……雪菜……她是……你的……的亲……亲人吧……”
      “殇,别说了……”
      “我……本来……就……就没……好命,是……飞影大人……给了我……家……”
      “殇,你……”
      “最后……说……一句,飞影……飞影……大人……我……殇好……好喜欢……喜欢您啊……”
      “殇……”
      “再……再等34年……殇又……又会在……在您面……面前的……”我伸手,努力向上想触到他的脸,却总是差一点点……“大人,我……想睡……了……”我的手终于不听使唤地滑落。
      “殇!”……
      再见,我的影子男孩……
      再见,飞影大人……

      你……
      手指好像能动了……耳边有人在说话。
      “飞影,你怎么来了?”
      “藏马,她真的是南野家你的表妹?”
      “是啊,南野殇,很可爱的画画高手。对了,你干嘛问……”
      “没什么……”
      “对了,以前她画过一个人,好像你啊。她说她自己也不知道是谁,但是就想画……”
      “藏马,你……”
      “我出去买点吃的……”然后传来打算离开的脚步声,突然又停住。
      “殇她在动!殇,殇……”是表哥秀一的声音。我忘记了一切,好像记得我的名字叫南野殇,秀一表哥是另外一个记得的人——因为好像自从那次大的震荡后就他一直陪在我的身边。
      “飞影大人……”我嘴唇没有真实感地喃喃。接着困难地睁开眼。
      “殇……”
      是秀一表哥和另一个陌生男孩的脸。
      “殇,你终于醒了,太好了!”秀一长叹一口气,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表哥,这位是……”我再努力向上抬了抬眼皮,看向床边。
      “我的一个朋友——飞影。”秀一淡淡答,却是用奇怪的眼神在我与那个黑衣男孩之间徘徊。
      空气尴尬地冻结了三秒。
      “藏马,你给我出去!!”那个叫飞影的男孩脾气暴躁地赶走了表哥。
      飞影,飞影……
      “飞影大人……”我若有所思地低唤。
      本转过身去的黑衣男孩回蓦。
      数千张染血稿纸上印着同一张脸。

      —THE EN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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