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无边》黑*夭

25、第十三章 苏醒 （一）

　　从大城回到曼谷后，不论我吃什么都没胃口，呕吐却愈加地剧烈起来，我感觉我整个胃都在翻滚，甚至还有排山倒海的灼热感，火烧火燎。
　　又一次从浴室里走出来后，才发现自己头晕眼花的，看东西模糊不清，甚至很大一片都是阴影，要站立一段时间才会好点，可能是血糖太低了。
　　我的手指覆在肚子上，很轻柔，很轻柔，深怕吓着了孩子。
　　可是我的呕吐也太过于强烈，强烈到就差把肠胃吐出来了，而且我并不是对葱油有反应，吃过酸梅什么的，也没效果。
　　自己有推算过日期，应该是他的没错。
　　可是，我始终没有去医院检查过。
　　到泰国来以后，以为是旅途的疲劳，显得很是体力不支，加上右手会时不时的颤抖，给我带来很大的压力。
　　即使如此，真正到了夜晚要睡觉的时候，却根本睡不着。
　　醒着的时候疲惫乏力，眼睛几乎夜夜浮肿，不得不每日都化妆才能见人。

　　这样的孕妇，真的好吃力。
　　想到阿月，也是这般地走过来吗？
　　如果她还在这个世界上的话，我至少，还有一个可以诉说的人。
　　可是，牺牲了那么多性命换来这样的小生命，我可以接受吗？我能吗？

　　我并不想在这里多逗留，只是我还约好了一个据说在泰国国内很是出名的心理催眠师傅。
　　我要想找回我的记忆。
　　那段算是童年，也算是我落地生根的一段回忆。
　　并不是说这段记忆对我有多重要，只是，我想做一个杀手，已经是逼于无奈了，如果连她自己的往事都残缺不全的话，那还有何意义？

　　因为泰国是一座弥漫着浓烈宗教气息的城市，而催眠术在很大一部分程度上，被人认为是一种巫术，虽然经过证实，是一种心理学上的手段，能够治疗心理的创伤。但是，撒播出去的那种气味是没办法改变的，催眠，仍旧是一门古老而且隐秘的法术。
　　我要见的这位催眠师傅，其实是从香港移居过来的，他信奉佛教，对佛经有着一种近乎痴迷的眷恋，他当年是为了莲花教的高玉法师而来的，拜在老法师的门下没多久，老法师便去世，于是他决定终身留在泰国，不再回归故里。
　　认识他也算是机缘巧合，我曾有幸被他算过命，
　　他说我是，
　　‘重情如山，隐于止，’
　　问及婚姻，
　　他说我与我心爱的男人，
　　‘要不然就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或者，天南地北各一方’。
　　很久以前的我，只是嗤之以鼻，根本不信，现在，却觉得也许冥冥之中，定会有安排。
　　他除了信仰佛教以外，也是一位在心理学上很有建树的学者，最早提出“康恩”理论的学者就是他了，他就是卡特。
　　他和我所想的不大一样，我以为他会喜欢宁静清幽的环境，怎料他竟然住在曼谷的市中心，这里人来人往，相对嘈杂。
　　他不喜欢开诊疗室，他相信一切皆是缘，如同我与他一般，只要有心，定会寻觅到他的。
　　蛮有意思的一位老头。
　　敲开他的门，显然他已经等我多时了。
　　比起六年前我们的见面，他依旧没变，只是我的变化太大了，早就不是以前那个不可一世的女子了，眉宇间多了忧愁。
　　“卡特。”他不喜欢别人叫他大师。
　　“嗨，水，别来无恙。”
　　作势要给我拥抱。
　　卡特还是老样子，当初目睹我杀人，他只是眨了眨眼睛，然后就地给我算了一卦，我当时并不知道他在这方面颇有建树，只是不愿意杀无关的人而已。
　　没想到，多年后的今天，我再次联系到他的时候，他一副洞察于心的样子，仿佛知道，我有过不去的坎。
　　我把额头上头发撩起，露出伤疤给卡特看，“我想，我丢失了一段记忆。”我很坦荡，在他的面前没什么好隐瞒的。
　　卡特并不急于想要给我解开迷惑，只是笑了笑，他有些长的白胡子轻轻地抖动了下，眉眼间，都是慈祥。
　　“水，你的精神状态并不好。”
　　我点点头，并不打算展开来去说，卡特却继续道，“水，这段记忆，也许会很残忍，也许会很优美，也许与你想要的出入很大，也许，在你记起后，你会情愿不知道的好，水，你要坚持吗？”
　　他说话说得极慢，棕色的眼眸，充满着智慧与吸引力，看到他，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话，叫做，大隐隐于市。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智者，没有避讳，却自成风度。
　　“卡特，你知道，我是一个有今天，没有明天的杀手，我只是想要一段回忆。”
　　我说得很平静，只是想要记起，那个声音，每当我困乏，难堪，无力支撑的时候，在我半睡半醒的时候，唤醒我的那个声音。
　　“若水 ，若水。。”
　　如此轻柔，如此关切。
　　卡特不再说话，如果他没有剃度的话，我想他的头发也该是花白了，可是此刻，我却觉得他有决定聪明的智慧，能把我灵魂深处的那段记忆，唤醒。
　　“来，水，你先把这个喝下去。”
　　转身拿给我一杯透着明黄色的液体，混摇了几下，我仰头就喝光了它，没觉得有什么味道，淡淡地，好像酸甜苦辣都各有一点，却又不够多。
　　我不疑惑，只是等待。
　　“好了，水，现在，你躺到那张椅子上去。”
　　他的声音在此刻，如同被赋予了魔力一般，我只看到阳台边上有一把椅子，藤制的，他把阳台旁边的窗帘拉上，明亮春色的房间顿时变得昏暗起来。
　　“好的，水，亲爱的，放松。。。”
　　“放松。。。”
　　“放松。。。”
　　他边说着边不住地朝我的四肢舒缓起来，“凝视着我。。好的。。”
　　他的眼睛如同一个水晶玻璃球，那里面记载了无数珍贵的宝典与秘密，我有无尽想要挖掘的力气。
　　“好的，亲爱的，深呼吸，深呼吸，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想。。。”
　　此刻，我的耳边传来他事先准备的音乐，是雨水的声音，嘀嗒，嘀嗒，嘀嗒，然后是成串往下滑落的声音，很轻柔，很舒坦，
　　“看着我，看着我，带你进入另外一个世界。。。”
　　“好的，现在，闭上你的双眼，很沉重，很沉重，你该休息一会了，累了。。”
　　曾经我尝试过的催眠术，催眠师都只能进行到这里，我就会醒来，所以一到这一段，我就特别的害怕，
　　“水，你脑子里，最想见的人是谁。。”
　　他开始问我问题了，
　　“三爷。。”
　　“好的，水，你说了实话，真是个乖孩子，你最爱的人是谁？？”
　　“三爷。”
　　“好的，水，我们继续，现在，我们到了一个沙滩，这里四下无人，没有三爷，只有你一个人，你看到了什么，来告诉我。。”
　　“什么都没有。”
　　“水，那我们继续往前走。。”
　　“啊，我看到了火光。。。”
　　那熊熊的大火，好烫，好烈，烧得我好疼，好疼，我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叫喊，
　　“若水，若水。。。”
　　那么亲切，那么亲厚，是谁，是谁？
　　“好的水，没关系的，放松，放松，现在，你的神经也疲惫了。。”
　　“眼皮也越来越重了。。好的，放松。。。”
　　流水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卡特的声音几乎闻所未闻，我的意识好像留在了那里，没有一齐跟进来。
　　我似乎见到了一个身影，在微笑，他们一直都在微笑，他们笑的那么欢快，这个地方是，是，是，半山路。
　　我只是跟在他们的后面。
　　急剧的刹车声，转弯，然后是欢呼。
　　迷惑间，我的意识，回到了几个月前，草原上，那片后面有海的草原上，在车子里，是霍三和我诉说的空间。
　　“曾经有个女孩说，如果我赢了比赛，就许我终身。”笑脸。
　　然后是我用手遮住眼睛，却忍不住偷看他们的亲吻。
　　“泽琛哥哥，泽琛哥哥，泽琛哥哥，抱抱我，抱抱我。”
　　“啊，不要，不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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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很短暂，很短暂的一段时空交错，待我醒来，卡特正笑眯眯地望着我，然后递给我一条干毛巾，
　　“擦擦汗水吧。”
　　“卡特，”我很无奈地叫了一声，“为什么这么短暂？”
　　“水，你的意志力特别的强，如果不是最近身体的缘故，我想，连这么短暂我都不一定做得到。”他倒是实话实说。
　　“卡特。”很显然，我并不清楚我该如何是好。
　　“嘘，不要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你自己心里知道就好了。”他真的是一位智者。
　　“卡特，我想，我能凭借这一点，来猜测的，谢谢你。”
　　“水，这是我送你的卦，还有这个，”我看了看他手中的三角形红色的，用泰文写成的小布包，我想这应该是平安符，果然，“愿你平安。”
　　我双手合十，微微弓起身子，把头垂得很低，“谢谢，谢谢你，卡特。”
　　他只是笑了笑，我再接过那个卦，“等走出这个门以后再看。”
　　我点点头，“好的，卡特。”
　　“这一世，我们不会再有缘，你、我今生的缘分，已尽，来世再见。”
　　“愿你走好。”
　　等我走出他的房子下了楼之后，我竟然，再也想不起，他的容貌与声音，我并不是一个信佛迷信之人，可是在这一刻，我还是觉得额角有汗渗出来。
　　卡特，只是因为一个缘字，这样帮我，可是如今，却和我说，我们之间来世再见的话。
　　心沉甸甸的，摊开掌心间攥得极紧的卦，
　　“玉壶冰心”
　　只有四个字，我其实不是很理解这到底什么意思，也许有一天，会明白。

　　走在曼谷陌生的大街上，我想，我的思维已经变得清晰起来，霍三就叫霍泽琛吧，而我以前，竟然喊他泽琛哥哥，足见有多亲密。
　　也许是上一世，我是一个悬壶济世的医者，所以这一世，要给我足够多的扭转。
　　每一世，都有不同的命运，世界才会有轮回一说。
　　那么阿琛，你和我之间，是过了多少个轮回，是你或者我的多少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相遇呢？
　　可是，我们之间，已经全无可能了吧？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他房间的门口，看到阿鬼守护在他的门口，我的心竟然开始紧张，他在里面。
　　阿鬼看到我，并没有想放我进去的意思，而是淡淡地说，“三爷现在不方便见人。”
　　“我有事找他。”我口气坚决，然后撞击房门，就算我的身体再不济，没有硬闯进去的本领，也还是能碰到房门的。
　　门没多一会打开，霍三拄着手杖，皱着眉毛，看着我。
　　“阿水。”这一声唤得我心潮澎湃，却害怕听到更多的以后。
　　“泽琛哥哥。”
　　我的这一句，让面前这个俨然如同中国新一代教父的男人的脸上，立即苍白了起来，他修长的指尖忍不住的颤动，好看俊美的容颜，没有任何表示，只是侧过身，想让我进门。
　　可是我，却听到了一声，长久的叹息。
　　还有低声的嘱咐门外的阿鬼，“不要让旁人来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