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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4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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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麦有些拘谨地坐着,跑来看热闹的村民,来了一波又一波。
进村的时候经过一家门口,秋收的玉米已经晒干,主人家准备用石磨碾点口粮,不小心将巨大的石滚子给弄到地上,老夫妻俩抬了半天都没抬起来。
走进来一个大高个,轻轻一拎就放到磨盘上,忽然醒悟过来,大高个逃也似的跑出门。
两人追出来正好看见祝灵儿一行,那人躲在祝灵儿身后,背对着他们。
“多谢小伙子,儿子们都出去打工了,要不是你,我们还不知道怎么弄起来。”
法麦躲躲闪闪,不敢回头。
祝灵儿看了看,认真地看着对方,“我朋友有些与众不同,怕吓着你们。”
老两口笑呵呵地说,“瞧灵儿姑娘说的,上次来你家的狐狸精长那么漂亮,哪有什么吓人的。”
狐狸精?
秦六娘!
她可没说人家是狐狸精,祝灵儿古怪地瞧着大家,这话到底是谁传出去的?
“你别看了,没人到处瞎说,那么漂亮,比电视上的明星还漂亮,又是灵儿姑娘的朋友,不是狐狸精是啥!”
老太婆也点头,“看起来是个正经的狐狸精。”
噗……
第二天中午,祝灵儿家又来妖怪朋友的消息就传开了,于是看热闹的人一波接一波。
白青看出众人为难,几嗓子将人吼了出去,妇女们又不怕她,推推搡搡闹成一团。
等院子里安静下来,祝灵儿拿出装在瓶子里的噬骨蚁,递到小草面前,巴豆抬起脚趴在法麦膝盖上看热闹,被小草一脚接一脚地蹬下去。
“能吃。”法麦点头,但是味道不好,法麦忽视小草皱的能夹死蚊子的竖纹。
“那什么时候开始?”
听到这句话,小草嫌弃地将整个身子都转过去,趴在法麦怀里一动不动。
法麦耐心地哄她。
巴豆,“我也要吃,汪!”
侯芝芝,“豆豆,小草说那是屎的味道。”
祝灵儿只听懂最后一句,就见小草拱着的身体颤抖起来,这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夜间,万籁俱寂。
一只粉色的犰狳走出村子,顺着一条羊肠小道慢慢迈进大山,一个小时后,它出现在半山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原地转了几圈,背对月光,面朝大山。
她忽然张大嘴,似有无形气浪朝大山涌去,一波接着一波,一浪盖过一浪,整个幽寂的大山突然躁动起来,隐隐约约,似有雷霆万钧之势从大山里奔来。
村里响起几声狗吠,一家灯火接一家的亮起,很快有人打开门,仓皇地想看个究竟,却见村中唯一一条笔直通往鱼鳞山的道路上,立着一个人。
高瘦挺拔,如劲松般屹立。
他单手背立,双目直视,凝望着漆黑一片的大山。
百步之后,立着一名少女,背插黑刀,双目凝聚,嘴角带笑。
再百步,一个巨大的石影,宛如沉默的灯塔,给人无尽的安慰和勇气。
再百步,坐着一条狗。
大约被挡了视线,歪着头望向深处。
村民的心瞬间安定下来,甚至有些胆大的,跑到巴豆身后去站着。
轰一声巨响,数千只,不,数万只犰狳从山上冲下来,遇路则分,犹如汹涌的潮水,瞬间席卷整个鱼鳞村,有些甚至搭成人梯,翻入院中。
祝灵儿回望,担忧的心一点一点放下,自噬骨蚁侵入村中,鱼鳞村夜间就会泛起诡异的红光,影影绰绰,据青都的人说,遥望这边,像一个血村,透着不详和危险。
现在,红光在一点一点的消失。
天亮了,不知谁家最先点燃爆竹,一家接一家,到处都是喜庆热闹的氛围,仿佛过节一般。
白青被叫去杀猪,据说晚点村长要摆流水席。
小草正在法麦怀里睡觉,溜圆柔软的肚皮一起一沉,偶尔还打个嗝。
“灵儿,这次除蚁多亏了你和你的朋友,今日开席坐到村长旁边,特意留了位子,别不好意思。”白青特意过来叮嘱,她担心那个叫法麦的害羞。
祝灵儿收回目光笑着点头,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她很担心法麦再无法融入人类社会,明明他这么喜欢这个世界。
流水席进行得很顺利,祝灵儿已经吃得八分饱,热气腾腾的新菜还在连续不断地端上来,没有昂贵的食材,都是乡野最常见的菜式,但就是特别鲜香美味。
祝灵儿心想祝久要是能来,不知该多开怀。
“想祝久呢?”一旁的江野突然问道。
祝灵儿喝了些村民新泡的果酒,入口香甜几乎没有酒味,但是后劲十足,白皙的脸颊泛着微粉,有几分娇憨。
“江野,说说你小时候,开心的。”
这个问题实在敏感,一个从孤儿院逃出来的孩子,能有什么开心的过往。
但是祝灵儿不觉得,江野脾气不太好,但并不是不能忍,他也没有因为境遇的不堪变得愤世嫉俗,哪怕遇见死亡这件事。
他身上似乎有股蓬勃的力量,指引着他,向光向明向上,正是这点吸引着祝灵儿,祝灵儿觉得自己就像一朵蒲公英,风一吹就飘远,飘到什么地方,她也不知道。
“小时候嘛……”
江野十二岁时遇见一个拾荒的老妇,老人看不出年纪,头发花白,眼中长满白翳,背驼的几乎垂到地面。
他参与街头斗殴,因凶狠被大他几岁的人给围了,七八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殴打一个十二岁的小小少年,无论他多么厉害,也很快倒地不起,出气比进气多。
少年们怕他死掉麻烦,将江野拖到垃圾堆里用纸板之类的废弃物堆埋,这样看上去更像一个流浪汉,即便几天后死掉,也不会被怀疑。
老人摸到江野附近时,江野醒了一会儿,看不清对象,只以为是那些行凶的少年们,用最后的力气发出类似野兽的低嚎。
老人以为遇见野狗,一棍子打过来,江野就彻底陷入昏迷。
说到这里江野笑了笑,似乎觉得是件有趣的事,祝灵儿却并不觉得好笑,“然后呢?”
“然后她发现我是个人,怕沾染官司,就将我拖到住的地方,如果能救活就不怕惹官司,如果不能,她就准备将我一点一点吃掉,反正不能留下证据。”
祝灵儿惊讶了,她以为江野会遇见一个善良的婆婆。
江野在发现老人的意图后,因重伤不得不虚以委蛇,对方眼疾又年迈,听力却不错,从不靠近半步,就怕这个小子突然炸起。
江野只要听见竹棍敲击地面的声音,无论多么的虚弱都会大声斥骂,骂她是个老东西,无耻之徒,自己能走动后一定要弄死她。
偶尔,江野还是被突如其来的竹竿敲得生疼,老人也会被江野手中的瓶子砸得踉跄。
试探,不信任,死亡,如影随形。
那是一个下雨的夜晚,老人很久没回来,他想或许死在了什么地方,而没有威胁的江野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他想睡,但不敢睡,担心这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
可能死于重伤。
可能死于老人之手。
强撑着,却抵不过身体的虚弱。
眼皮一点点垂下去,雨滴在门前的水洼里,显得粗鄙低贱,江野突然不想活了。
他的眼神变得死寂,暗无光采。
就连老人什么时候进来,他都没有察觉,直到被一个馒头砸中,江野茫然地摸向怀中的馒头,那点温热烫得他一惊。
“老人受伤了,我不知道她是摔的,还是因为那个馒头,但是我们住在一起那么久,她给我的感觉完全不像个老人,像只怪物,怎么打都不会死的老怪物,怎么可能因为一个馒头把自己弄得浑身是血?”
江野眼里透着嘲讽,慢慢垂下眼睛。
老人死在天亮之前,死前她从怀里掏出一只破破烂烂的大象玩偶,没来得及递给江野,就死了。
“你们在一起生活了多久?”
“三十三天。”
原来在江野的心中,三十三天是非常久。
“我一点都不觉得开心。”祝灵儿忽然发现她并不了解江野,她看到的江野与真正的江野,有着巨大的沟壑。
江野笑了笑,“过去那么多年,现在想来,我觉得开心,我不是没得到过玩具的小孩。”
“那只大象呢?”
“跟婆婆在一起。”
祝灵儿忽然有些明白,无论多么苦痛的日子,只要有希望,就还能前行。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突然村口方向传来嘈杂声,还夹杂着怒骂,席上的人纷纷放下筷子,村长让人去打听。
打听的人很快传来消息,是赵有德两口子,带了青都执法人,说这边有妖魔鬼怪作祟。
赵有德的堂叔正破口大骂,两口子不吭声,却没有退让的意思,显然冲着祝灵儿而来。
众人将祝灵儿护在身后,祝灵儿回头,法麦已经不见踪影,就连坐着旁边刚刚还说这话的江野也消失了,祝灵儿的心定了定。
身着暗红色统一制式的执法人很快站满街道两旁,这是祝灵儿第二次近距离接触他们,那种冰冷的像雕塑般的虚假感依旧扑面而来。
几个人从队伍的尽头走了过来,看着很慢,转眼就到跟前,这些人都是经过长期训练的格斗高手。
“有人举报鱼鳞村有妖魔作祟,已经出现受害者,现在我们需要对整个鱼鳞村进行搜查,希望你们配合。”
搜查令冷冰冰地出现在村长面前。
村长是个五六十的小老头,皮肤有些黝黑,却十分光泽,布满皱纹的脸颊上时常冒着红光,像个爱喝酒的人。
他爱笑,几乎没见过他不笑,一双不大的眼睛时常眯成一条缝,此时他高高兴兴地接过搜查令,问道,“长官呀,不晓得举报的是什么妖怪,我们鱼鳞村地处偏僻,如果真的闹妖怪,只怕年轻人更不愿意留在这里,到时候鱼鳞村荒了可怎么好。”
这几人的制服颜色要鲜艳些,显然有一定的话语权,却并没有理会村长,执法人的权势极大,跟他们硬碰硬犹如鸡蛋碰石头。
村长见状背在后面的手挥了挥,几个村妇突然就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起来,祝灵儿感觉被一只大手按了下去,然后有人将她朝后面拉走,很快裹在几名争吵的村妇中,转眼就要被塞进旁边的院子里。
“没什么大事。”一个风轻云淡的声音响起,众人望去,那几名执法人微微侧开身体,一个年轻人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