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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寻人的刀(2) ...


  •   夜更深了。
      一老一少复又在小面摊上坐了下来。
      长夜漫漫,江湖茫茫,能有一个落座的安稳角落便是莫大的幸运,哪怕天为穹顶地为床。
      青年的手按在小桌上。桌上的面碗也已冷了,冷得牛油都在汤面上结成了薄薄的一层膜。
      青年手按着桌子,眼睛不住往街首瞟去。
      那老者像是瞧出了他的心思,忍不住道:“小子,你别看了。‘刀灵鬼使’不会来这条街。”
      “怎么?”
      “刀灵要去哪,他们便送它去哪。刀灵只去寻用刀的人,它一直在找,它要找一个能驾驭它的主人。你带的是剑,不是刀。”
      “你觉得这条街上没有用刀的人么?”青年轻笑道。
      “照我看是没有。”
      “那他用什么切面?”青年转脸一瞥面摊老板。
      老者猛地回首,恰看见面摊老板板着那刀削面似的脸孔,手里拿着一把快刀,正在切他揉好的那一团面。
      “啊……”
      “这里至少已有了一个用刀的人,所以今夜‘刀灵鬼使’一定会来。”青年说着,霍地站起身,手掌已按在了佩剑的剑柄上,“而且我知道,‘他们’,已经来了!”
      “啊?你怎么知道的?”
      “我闻到的。”

      果然!
      吹进这条空街的风,一瞬间已带上了不寻常的气息……不,是气味!
      这风,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并不浓烈,就仿如利刃划开皮肉,才渗出了第一滴的血。
      黑沉沉的浓夜贪婪地吸吮着这稀微的血腥,却不餮足。它便静静地张大了吞噬一切的巨口,等着什么自己走进来,好给自己填喂更多的血,更多的孽。
      长街尽头,远远地响起了空竹般的声音,瓮声瓮气,似呻吟,如鬼语,窃窃地反复吐露着一句话:
      “圣刀还灵,圣人降世!寻道寻主,真君眷顾!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负命求刀,天下易主!”
      来了,来了!
      那声音愈发地响亮,似从四面八方传来,那无数地底怨灵的耳语,连大地也被震得浮土剧颤尘灰起伏。这分明是某种诡谲的内力催动发声,由远而至。
      浮土扬起在街首,那街首忽然亮起两盏莹绿的小灯,一闪一灭浑如鬼怪一开一阖的魔眼。尘灰如雾,幽绿的灯照开一条生人勿近的鬼路,灯后飘开一叠叠的轻纱轿帘,夜色中看去就是蒙白,也辨不得详实的着色。
      再细瞧,原来灯在人手,轿有人抬,那掌灯的人,抬着纱轿的人,无不是一身如墨的夜行衣靠,且连脸孔也用黑巾蒙了,只露两个招子看路。难怪在夜色中瞅不见人,还道这灯这纱轿都是自己飘在半空的。
      那老者眯着眼睛细探了探来人,接着便鬼哭狼嚎地嚷将起来:“啊呀呀‘刀灵鬼使’呀!”
      他抱着老琴抽了竹板,一头又扎回小桌肚子里,直把那桌肚就当了安乐窝。
      面摊上的三个活人,只他一个缩壳进去了。他见那桌底还有空位余剩,忙不迭又招呼那青年人道:“萍水相逢值千金,我让半个桌肚给你,速来同躲!”
      不料一声丢出去连个水泡也不见冒,老者伸头左右瞅了瞅,那青年原来已不见了。
      老者叹一口气,转头又向那面摊老板招手道:“年纪轻轻,怎恁般急着投胎——老板!这个空位便宜了你……”
      他这才发现,那老板也不见了。
      一同不见的,还有他用来切面的那把快刀。
      ※M※O※U※S※E※
      “圣刀还灵,圣人降世!寻道寻主,真君眷顾!”
      幽灯引着纱轿,一步一步,在这长街上前行。鬼哭神咒般的吟哦,忽高忽低,时而如私语,时而若歌吟。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负命求刀,天下易主!”
      这声音不知究竟是何人所发,那些蒙面的鬼使,只是慢慢地走着,看不出有否出声吟诵这些荒谬却惊人的句子。
      “站住!”一道人影,握着一把钢刀,自老者匿身的街角跃出,落足街心,横在路前,挡住幽灯纱轿,断了这神路鬼路。
      老者爬在桌下,用竹板遮着脸孔,露出一双骨碌碌的老眼向街心瞥了瞥,不由又是“呀”的一声惊叹。
      那执刀挡道的人,细条儿身量平板儿脸,可不就是那貌若面条的面摊老板么!
      那老板横刀身前,喉音朗朗道:“我乃南七府总捕头卞九城,久闻此地刀灵作祟,为害乡里。卞某也是用刀之人,今日就要以刀试刀,探探你这鬼怪的虚实!”
      老者听见这番话,忙忙地从桌子那头钻了出来,蹑手蹑脚,将身隐在暗处,直奔那卞九城下面用的炉子。他把老琴竹板背在背上,也不怕烫,扑上去端了煮牛杂的大锅便闪身蹿进了一旁的深巷。
      他端着那锅煮得喷香的牛杂,身倚着冰凉的砖石墙,兀自在喘,冷不丁地就觉得脑后寒光乍现,激□□人发颤。

      那老者颤巍巍回头,连惊叫也堵在喉咙里,险些把手中端的锅子给砸了。
      原来那墨蓝箭袖的少年人,早就隐身在这巷口。只见他背贴巷壁敛身静立,一身暗色几与夜色交融,惟露一张年轻的脸孔,和着天光看去,也是半明半晦辨不清楚。
      他手中的长剑,业已拔出了数寸,那寒光便是剑光。
      “巨……阙?”老者稳了一稳心神,双眼盯着青年手中的剑,禁不住喃喃自语。
      那青年望着他微微点头道:“老先生好眼力。”
      老者脸上又露出了那种醺然的表情,笑着喃喃道:“后生小子……”
      他蹭着墙壁盘膝坐地,将牛杂锅搁在面前,用锅里的勺子舀了满满一大勺红烧牛杂,吃了一口,才叹道:“煮得真香!这般人才,为何不好好卖这份面,偏要做什么总捕头……”
      他叹罢,向佩巨阙的青年一晃勺子:“小老弟,来一口?”
      那青年摇了摇头。
      巷子里的穿堂风飒飒地吹着,渐吹渐急,吹动老人青衫上洗得褪色的碧绦,亦吹起对面那少年人纷乱的额发。他的真容终于显露,正是天庭饱满浓眉秀目。他那一双眼睛里像有什么在灼灼燃烧,连这浓墨般铺陈的夜色,也掩埋不了。
      一阵风去,那些青丝落定,遮了他的眉眼,便也藏了他的锋芒。
      老者打量了他一阵,又道:“我既认得你的剑,我便认得你。你姓展,你爹爹也姓展。你爹叫展文翔,你哇,叫展昭。”
      那姓展名昭的青年纳剑还鞘,冲老者抱拳施礼:“原来老伯伯是家父的故人,失敬失敬。老伯伯在此慢用,侄儿去给您望风。”
      他一揖完毕,身形蓦地拔地而起,双臂略展,直似一只墨蓝色的大鸟一飞冲天。这腾跃之术江湖上会者众矣,然则论及速度和高度,这青年显然堪称翘楚。
      他一跃而上便有两丈挂零,却在半空里将身子一缩,直直地坠下,双足落在巷边一座房屋的楼宇上,脚踏青瓦,悄然无声。
      他立时伏低身形,手按住巨阙剑柄趴在瓦上,目视街心,似如灵猫捕鼠,连一呼一吸也屏住了,要与这夜这风这身下的瓦片都混成一块。他就像长在了瓦上,黏着在上面,这就纹丝不动了。
      老者仰头望见他这一跃一伏间的真功夫,自是满面醺然乐陶陶。他低下头吃着偷来的红烧牛杂,笑呵呵自语道:“小展昭呀小展昭,你这都长成了人啦!须知道你的名字还是我给你取的呢……”

      【注1】:历史上关于鸣鸿刀的记载如下:古代名刀。《洞宴记》:“武帝解鸣鸿之刀,以赐东方朔,刀长三尺,朔曰:此刀黄帝采首山之铜,铸之雄已飞去,雌者犹存,帝恐人得此刀,欲销之,刀自手中化为鹊,赤色飞去云中。”鼠曰:“DM江湖还玩什么一雌一雄,当然一雄一雄实在比较变态,合二为一独一无二罢!”是故本文中提到的鸣鸿刀只有一把。

      【注2】北宋的时候面条不叫面条,叫“索饼”。为了阅读方便,本文中此类名词都跟现代统一,非学术文,非历史文,玄幻小说耳,大家且将就将就我吧,反正三五原文也是历朝历代文化常识大锅烩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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