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清水比奈

3、二、用刀者死于刀（1）

　　秋夜沉沉，连一声更鼓也无。
　　此刻街心，两点碧灯引着一顶纱轿。纱轿迎面，便是那南七府总捕头卞九城。
　　只听那鬼哭神咒般的声音住了吟诵，回应卞九城道：“用刀的人，圣刀在此，你为何还不上前一拜？”
　　卞九城怒道：“姓卞的拜天拜地，焉能拜你这妖魔鬼怪！”他一声吼罢，将手中快刀一抛。那刀柄上早栓了一根铁索，卞九城牵着铁索，将一把短刀舞得滴溜溜飞转如轮，他用这链子刀护了周身，愈舞愈急，就要迎上那纱轿去。
　　“是鬼是神还是刀，掀开帘子看看便知！”这一声却不是卞九城所发，而是来自他的身后！
　　卞九城的身后，突然有一道璀璨白光急飙而至，笔直地向着纱轿袭来！
　　这光来势汹汹，如惊虹、似闪电，这光连夜风也劈破，刹那间划出刺耳尖啸，似要在虚空中擦出火花来！七府总捕卞九城亦不得不收刀闪身。纵然如此，他还是被这飞来之物挟带的余劲扯裂了身前的衣襟。
　　“又来了个夺刀的！”
　　“咄！圣刀是我们的！”
　　紧挨着长街的数扇大门亦在此时一一破碎，木屑纷飞炸向街心。门后冲出四个短衣招扎的持刀汉子，齐声一叱顿作四散。一人拦截白光，一人阻击卞九城，另两人分了左右，各向那轿子扑去。
　　漫街飞舞的尖锐木碎有的已将卞九城的手脸衣衫划出道道裂痕，以他的修为，，他本可一一避过，但他此刻有比避开这些木屑更为重要的事——
　　那白光势如奔雷，业已疾射入轿，拦截它的大汉扑了一个空。其余人等，尚未近刀灵鬼使三步以内。他卞九城就是要看看白光入轿，将会发生什么事……

　　也不过是一弹指间。
　　那白光已射入纱轿一弹指，却如泥石入海，非但没有发生什么异象，甚至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这一弹指过去，飞舞的木屑还没有一片着地，跃起的大汉尚未有人一刀劈下，卞九城保持着戒备的姿态一动不动——只见纱轿突然平平升起一丈，层层的轻纱绽放如雾中昙花，那些引灯抬轿的刀灵鬼使们便在此刻，统统不见了。
　　卞九城及四名大汉，只觉眼前那轻纱小轿甫升，飘飘渺渺仿佛登仙一般。轻纱层叠，在夜风中一开一合，怎的不似那仙花绽放，一片片一重重，像琼楼玉宇间最深的迷梦。然而风中那一丝淡淡的血腥仍在，勾引着嗜血的刀锋，诱惑着用刀的人，教那些刀与那些人，惊恐万端又跃跃欲试，蠢蠢欲动却怯懦不前。
　　众人眼前那两点幽幽的碧光终于一闪即灭，定睛看时，原来那两点小灯已消失了。
　　灯不见了，持灯的鬼使亦不见了。他们一身尽墨，本就若隐若现。这一刻忽然彻底消失，简直就似被天光夜色吞没了一般，又或是，本就没有那些鬼模鬼样的使者，这纱轿就是夜风送来的一个诡谲至极的梦，之前以为确实的那些判断都是幻觉。

　　而此时向着卞九城迎面劈来的那一把钢刀，方才真正劈到他的跟前。刀风虎虎，虽不及方才的白光迅疾，亦是快、准、狠，力道方位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这一刀的方位，准是要将卞九城那刀削面样的一张脸，从中剖个两半，改做冷切面。卞九城却不急闪，他待那刀刃上的寒气都掠动了自个儿鼻尖上的汗毛，方才身向一侧略略一让，手头一扽铁索，将快刀扽起，恰拍在劈来那把刀的一侧，将它震偏了去。
　　“看清楚了！”卞九城一壁舞起链子刀，一壁大声道，“迎敌切勿慌张，这闪避的时机最难把握。若你避得太早，敌人也有变招，若是让得太晚，刀子可就砍到你了！”
　　他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但他又何必这般自言自语。他这番话倒像是在教诲什么人，这人却到如今还没有现身。

　　这一刀没有劈中卞九城，这一刀的间隙，那余下的三名大汉皆已包抄到了悬在半空的纱轿周围，占据左右前三方，人刀蓄势积锐，就要一齐发作。
　　那纱轿似在空中一顿，便要缓缓飘落。轿子终是死物，三名持刀大汉见这轿子不是坠落而是一寸一寸降下，脸色都有些不善，心道必然是轿子里有什么古怪，总有些众人还不知晓的东西发力止住了这轿子一坠而下。
　　刚刚那一道白光，分明是什么兵刃利器，瞧那发射的速度手法，使那物的人手头功夫应不算弱。白光入轿却不见血也不见什么动静，活像被怪物一口吞吃下去了，这一层层的纱里头裹着藏着的“东西”绝对不容小觑。
　　各人心照不宣，同时将手中的钢刀一挥而下，运足蛮力自那三方齐发，都想这一下就算不能把那安放“刀灵”的鬼轿一碎三瓣，至少也能割开几层纱，瞅一瞅里面那“东西”的真面目罢！
　　“铮——！”
　　一声金属嗡鸣，震得所有活人的鼓膜都是一瞬的锐痛，这近乎撕裂鼓膜的鸣响声似从纱轿中发出，而那接近纱轿的三人，此时刀仍在手，身仍保持着跃起的状态，脸孔上，却一一陡露出惊、惧、悔、痛、悲、愤、不甘的种种表情！
　　他们的眼睛，无不瞪到极大——目眦欲裂！
　　他们的眼睛，已不能合上！
　　他们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