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浮沙铺满海》张乔姜

5、两两相望，谁与谁念念不忘（5）

　　Derek抱着秦泺下电梯来到15楼的套房。一路上他们都沉默不语，也或许太多的话压抑于心，不知从何说起。
　　秦泺窝在Derek的怀里，心绪久久难平。Derek沉稳有力的心跳告诉他，一切都不是幻觉。可这些年来，她已经经历过太多次的失望，惟有紧紧抓住他胸前的衣服，才能相信他不会再消失。
　　在最初的激动和惊疑过后，秦泺冷静下来梳理着一些杂乱的思绪。而最大的疑问，莫过于他为何会从端木屿变为Derek，又为何会帮助梵斯诺对抗桑雪莱。她仰头望着他不苟言笑的俊朗面容，是那么熟悉却又陌生。四年，究竟改变了些什么？
　　很快他们来到1623号海景房。套房装饰成地中海风格，蓝白相间的主色调，半拱形的门廊设计，空间很大。透过大片的落地窗，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蔚蓝色大海。漫长的海岸线随着潮涨潮落瞬息万变。白天的时候，蓝得纯净的海天一色，映衬着银白色的沙滩，与房间遥相呼应，有一种至纯至简的美感。涉水而过的海鸥为这幅静谧纯净的水彩画增添了几笔灵动的点缀。
　　回到宁城之后，Derek便一直住在这里。房间里的东西不多，但看得出生活的痕迹。
　　把秦泺放在次卧一张米白色的原木床上之后，Derek打电话让客房服务找了个私家医生来。脚伤进行了初步的处理，但骨头内部要作进一步检查的话，还是需要去医院。
　　只是没想到一番折腾下来，秦泺居然窝在床上睡着了。她蜷缩成一团躺在床上，像一直脆弱的小鹿。他看着她沉静如水的睡容，伸手帮她拢了拢垂在耳边的凌乱发丝，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走向阳台。
　　夜晚的海边没有人声的喧嚣，只能听到惊涛拍岸的海潮声。仔细听，还能听到几声此起彼伏的虫鸣。蓝灰色的天空中只零散地点缀着几颗寂寥的寒星，一如他的孤寂。点了支烟，指间明灭的火星在夜间尤为显眼。他维持着指间夹烟的动作，却没有吸，似乎只是需要一点东西的陪伴。
　　秦泺醒来的时候夜已深沉，周围很静，没有其他人的身影。她披了件外衣，赤着脚走出了房间。找了一圈才在阳台看到他。夜深露重，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本就颀长而挺拔的身姿，立在苍茫的夜色里，犹如一棵孤傲的寒松。她没有出声，反倒是他有所感应似的回过头来，发现了站立不动的她。
　　“要不要喝点葡萄酒？”他笑了笑，秦泺这才注意到他手中拿着一个高脚酒杯，杯中已经见底。她点了点头，走过去和他站在一起。夜风有点凉，呼啸着如同压抑的呜咽。
　　酒入口清甜，没有酸涩微苦的感觉。秦泺只觉得味蕾愉悦地舒展开来，情不自禁笑得眉眼弯弯。“真好喝！”对着Derek倒了倒空酒瓶，她满足地喟叹道，脸颊因为酒劲微微地泛起红晕。
　　“傻瓜，我酿造的时候虽然特意降低了酒精的浓度，可喝多了还是会醉的。”Derek笑了笑，眉眼间好似落下繁星点点。秦泺只觉得这一刻他的微笑才变得温柔而生动起来。重遇之后，她总觉得对着他，似隔着千层纱，万重雾，看不真切，触摸不到。
　　“这是你酿的？你居然会酿酒？”秦泺惊诧道，明澈的眼眸水汪汪的，宛若碎晶。
　　“几年前在巴黎学了一段时间，所以就酿了一些。原本也打算留给你喝的。”他似乎不愿多谈，避重就轻地将这个话题一笔带过。
　　秦泺有些失落。她其实有太多太多的话想问，可他不说，她便不问。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离开？又为什么回来？”他说得随意而笃定，望向远方的目光却有些飘忽。
　　“啊，你怎么会知道？”秦泺惊呼。
　　Derek有些失笑地转身望向她：“也许我会读心术也不一定啊。”他敛了笑意，正色道，“如果我告诉你，你的哥哥端木屿已经死去。站在你身边的，不过是受他所托、和他长得一样的人，带着他的记忆和仇恨回来，展开疯狂的复仇呢？”
　　“死去？怎……怎么可能？”秦泺下意识地否定。也许他说这话的模样太认真，目光太深沉，秦泺一时呆住了，连说话也变得不利索。“还有，是什么仇？向谁复仇？”
　　“不知道啊。也许有人有想杀他，也许是父辈的仇怨。也许，只是回来拿回本该属于他的东西。”他蓦地笑了笑，眉眼舒展开来，如同恶作剧得逞一般，“电影里不都这么演的吗？”
　　秦泺有些无语。她把酒杯一股脑塞进他的怀中，气呼呼地想跑回房，赤足踩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就在即将进门时，她听到身后低沉的声音携着夜风过耳，缥缈得如同悬浮在云端：“泺泺，不要问，什么都不要问。你只需知道，我现在回来了。从今以后，再也没有谁可以伤害你。”
　　她愣愣地回头，他的目光太过深邃，像是引诱她沉沦的黑洞。她的心莫名一滞。他是哥哥，从小将她奉若至宝的哥哥。不管他要做什么，都不会伤害她的。这一点，她深信不疑。
　　直到再次入睡之前，她才想到，这场对话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她却隐隐觉得，也许他是在暗示什么。究竟是什么，她却捕捉不到。仿若悬在云端的游丝，飘忽不定。辗转反侧了很久，她才浅浅入睡。
　　而在另一边的23层依旧衣香鬓影，人影交织。虽然作为主角的Derek提前离席，但成楚宇还是稳住了场面。对于发生在门口的那场混乱的冲突，他也有所耳闻。只是他奇怪Derek和小泺的关系。看起来他们的相识由来已久，关系并不简单，可他却从未听Derek提起过在国内的事情，也没有从他口中听到小泺的名字。
　　那天小泺在秀场发生意外，Derek急忙将她送往医院，事后让他封锁消息并查明原因，随后宣布封杀Julia，却拜托他不要告诉她。对于这个合作者，他还真是有些好奇。
　　酒会进行到一半，他找了个无人的地方打算透会气。松了松领带，听到手机铃响，是Derek打来的。“今晚的事，我很抱歉。还要麻烦你跟媒体说一声，我不希望这件事流传出去。”Derek的语气有些冷硬，态度却还好。
　　“你放心，我已经打点好了。你不过来了吗？”成楚宇声音沉稳。
　　“不了。你也知道，我不喜欢应酬。”Derek有些淡漠地说。
　　“小泺……她还好吗？”成楚宇试探性地问。
　　“嗯，她已经睡下了。”似乎想了想，他继续道，“如果我要她做‘L系列’的代言人，你会不会答应？”
　　成楚宇有些意外。“L系列”在宣传初期，拟定的候选代言人中，不是国内一线明星，就是蜚声国内外的名模。而秦泺，目前并不具备这样的人气和号召力。“我能问下原因吗？”
　　Derek沉默了半晌，才低声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只不过她想要的，我都会为她实现。而这，本该是属于她的。”最后一句话声音有些沉闷，似乎还夹杂着几许叹息。
　　如此掷地有声的一句话，让成楚宇震撼了。看似简单的承诺，却可能穷尽毕生之力也无法抵达。而他，竟不敢许下这样的承诺。不是害怕做不到。而是，只怕将所有心意捧在那人的面前，也只会被弃若敝屣吧。他自嘲地一笑，然后说：“我答应。”
　　晚风轻拂，酒醒了一半。正要回去，却发现端木凌向他走了过来。一袭银白色的抹胸裙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完美地展现出来，长长的卷发随意披散在肩头，有一种优雅随性之美。成楚宇微微摇了摇头，待看到她的身影越来越清晰时，他才缓步迎了上前。
　　“端木小姐也是来吹风的吗？”成楚宇似笑非笑道。
　　“不，我是专门来找你的。”端木凌将一杯威士忌递给他，自己拿着一杯香槟，与他相对而立。他们所站的地方是一个阳台的转角，位置比较隐蔽，但视角却很开阔。凯菲亚酒店靠山临海，从他们的角度，恰好可以看到阴翳起伏的山峦。夜间山色有种诡谲之美，似乎正适合各自心怀鬼胎的两个人。
　　“你来找我，不只是喝酒这么简单吧？”成楚宇眉梢轻轻一挑，颇有几分风流倜傥。嘴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淡笑，似嘲弄，偏偏又带着一丝难言的温柔。
　　心思被戳破，端木凌也不见尴尬，反而挂着得体的微笑与他碰杯。“那我就直话直说。短短两年，梵斯诺势如破竹，的确给桑雪莱带来了一定的压力。但我们两家未必就有相争的必要。握手言和，共荣共存，如何？”
　　“骄傲如端木凌，也会避战求和吗？”成楚宇畅快一笑，眸中却寒芒微闪。“可是我从来就没有把桑雪莱当做目标。我的目标，是你。”
　　端木凌脸色微变，握住酒杯的手紧了紧，樱唇轻启，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所以抱歉，你的提议我不能答应。现在，一切只是个开始。”成楚宇留下一句“失陪”，便转身回到衣香鬓影的喧嚣中。
　　端木凌怔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神色复杂。山风吹乱了她的发，她垂着眸，摇晃着杯中的残酒，自嘲般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