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第 17 章 ...
-
两句争执的话下来,二人的脸色都急转直下,由白转黑,众人瞬间禁了声,紧张兮兮地瞧着剑拔弩张的二人。其实,大考临近,方叙禁止我们出入藏书阁,大家都颇为不满,只是,这么久以来,也没有人愿意出头,如今长宴出头了,也没有人愿意为他说一句话。
说白了,就是三个和尚没水喝的道理。
方叙正是抓住了这个现象,讽刺道,“藏书阁乃大事,非是我出口伤人,你们要不想被罚,日后就安分守己些,别不把书院的财物当回事。院长信任我,让我打理藏书阁,大家都好好的遵守规矩,是你一人非要破坏规矩。”
方叙的言语向来刻薄犀利,赵长宴已气得双拳紧握,我牵住他的手,对上方叙愤怒的目光,说道,“方兄此话不对,当日之祸并非因赵兄而起,你怎可诿过于他?罪魁祸首是谁,大家都心照不宣,你虽受书院所托,管理藏书阁,却无权让我们代那一个罪魁祸首受罚。”
我心里笃定,那日院长的态度让方叙不敢再次将此事闹大,即便闹到了院长那里去,院长一心只惦念着我们大考的课绩,他若知道方叙禁止我们出入藏书阁,也不一定会偏帮方叙。
是可忍,孰不可忍!书院资源有限,若真抱着得过且过,忍气吞声的日子,那将会一辈子窝囊,而走在仕途之路上的人字典里就没有窝囊二字。
我更笃定,即便我这样说了,闻盛心中即便再有不满,也不敢跳出来,这里,就他最会明哲保身。
方叙咬牙道,“顾兄,你二人今日如此胡搅蛮缠,我看那日的罪魁祸首不是赵兄,就是你吧?你们若不遵循规矩,自己去跟院长说别念这个书了,这文怀书院留不下你们这两尊大佛。”
我早就知道,与方叙起争执,定会惹得一身腥臭,张念猛地摔了摔书本,高喊道,“吵死了,我去藏书阁了,你们慢慢吵。”
他的话,让方叙的脸色瞬间红白交映,这书院暗里虽有一套规矩,譬如说,张念仗着自己的学问,可以不遵守书院的一切规矩,可大家都是睁只眼闭只眼,这些都是不能放到明面上来说的,方才张念此言,显然是在说方叙嘴上说着规矩,自己却偏私,欺软怕硬。
我心里感念张念的帮助,心里也没了怒气,只道,“方兄,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没意思了。如今大考在即,你和张兄都照常出入藏书阁温书,却不让我们进去,时间久了,难免会让人怀疑你的用心。”
赵长宴点点头,“皆是同窗好友,方兄的用心是什么,或真,或假,我们也不想点破。忘记跟你说了,进藏书阁的事,我去请示过先生,得到了先生的应允,先生并不想惊动院长,若方兄心中不满,咱们便同去找院长。”
说罢,我与赵长宴便一道出了学堂,到了外面,深吸一口气,仿佛那些恼恨就能一消而散。
赵长宴像我抱手行李,笑道,“方才多谢顾兄仗义执言!”
我还了一礼,“赵兄客套什么,本就是关乎你我,我还得谢谢赵兄,有勇气去找夫子。”
我确实感念长宴的勇气,今日,他为其他同窗们争取了进藏书阁的机会,可我知道,他们不会心生感激。而且,长宴今日的行为定是让方叙认定了他在背后告状,而背后告状的行为并不是光彩的。
因此,在书院里,纵使受了什么委屈,大家都只能暗暗忍下委屈,再让自己多长出个心眼,不再落入别人的算计中而已。怎样在这个闻名遐迩、德馨双全的书院里生存,全靠自己,这也是为什么大家明明恼怒于方叙的行为,这么久以来,却没有人敢出头的原因。
我二人交谈之间,梁珏也出来了,自然的就勾住了我的胳膊,说道,“顾兄,赵兄,你们还没走呀,赶紧去藏书阁占个好位置吧。”
“我方才听着方叙的话,也太气人了,书院又不是他家的,他口气倒大,还能让你们不读了,哼!要是敢这么说我,我定是要与他好好理论理论,你们方才也太好说话了。”
我道,“梁兄,一件小事,何必多作口舌之争?”
梁珏激动地窜到我跟前说,“顾兄此话不对,方叙为人刻薄自私,又很狂妄,大家私下早有怨言,本就应该教训一番。你看看藏书阁在他的管理之下,简直成了方叙和张念的私人地盘了,再下去可怎生得了,顾兄,你犯得着跟他客气,方才就不该那么轻易放过他。”
赵长宴神色僵住,正要理论,幸好我及时抓住了他,又和梁珏道,“梁兄说的是,方才我们实在是词穷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怕别人看出我们才疏学浅,才赶忙出来了。梁兄能言善辩,才情过人,下次有机会,还得请梁兄为我们争口气。”
梁珏尴尬一笑,“方才也不是我故意不开口帮你们,现在也后悔的紧,不说了不说了,你们赶紧温书去吧,我先走了啊。”
待他一走,赵长宴轻哼一声,“可真会借刀杀人,他自己与张念和方叙不合,还想着我们去替他出头。”
我摊开双手无奈地说,“起码你能瞧见他的心思,那就不可怕,也不可恨了。”
赵长宴垂头丧气道,“是啊,日后入了朝廷,还不知怎么明争暗斗呢,人人都带着伪善的面具,还不如梁珏这样子的真小人。”
...
夜色来的很慢,温书之际,我脑中又想起递交策论时闻盛怪异的行为,我该不该提醒曹晚度呢?我脑中片刻就想到了这两种行为所带来的的结果,若我告诉曹晚度,没有证据,曹晚度自是不信我,我不过又落了一个挑拨离间的小人之名,即便他信任我,也要去找闻盛对质的,闻盛此人我太了解了,策论已递交上去,没了证据,他定会一口否定此事,届时曹晚度依旧会觉得我挑拨。
若是我当作不知道的话,此次大考成绩一出,曹晚度便会知道闻盛戏耍了他,以他冲动不肯吃亏的性子,定会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众人皆知。当年,我与闻盛曾因策论之事争执过,只不过没有证据,大家只会以为我冤枉了闻盛,我白白受了这么多年的屈辱误解,如今,只要曹晚度与闻盛又因策论之事产生强烈的冲突,就会有人质疑闻盛的品格,昔年谣言的风向必然会变。
只不过,若我不说,曹晚度必然会落榜此次大考,无缘本届的秋闱试,可是,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在这书院里,人人都沉沦在自己的地狱里,痛苦难堪,奋力挣扎,自己尚不得自救,又怎顾得了他人?
夜里,我留宿在了庐舍,温完书后,突然很想念沈若,便借口出去散步,在夙晏斋附近徘徊,没遇见沈若,倒是碰到了教我诗赋的王先生。
这位王先生,可是我们学子们畏惧的存在,才气虽享誉京城,可为人严肃冷漠,不近人情,又喜欢挑刺加打压学子们,我背过去抹了一把脸,才悠悠的转过去,行礼道,“学生顾沾见过王先生。”
王先生瞄了我一眼,低“嗯”了一声便自我身边走了过去,我刚松了口气,又见他突然转身冲我道,“不去温书,在这里瞎晃荡什么?老夫往日没见过你们这一科如此差劲的学生,此次大考考不好,老夫的一世英名就要断送在你们这群人身上!”
我连连抱拳低首,噤若寒蝉道,“先生说的是,学生骑射课程不佳,方才从校场回来,路过此地,正想回去温习呢。”
我双眼紧闭,心中默认着,苍天保佑,王先生可千万不要突来兴致,让我以此刻的夜色作诗。
“倒是勤勉,不过夜色醉人,出来逛逛,也能培养培养诗兴。”
我心中暗道,完了完了。
“顾沾,你就即兴来首七言诗吧?”
“王大儒!”
这作诗哪能说作就做作,正在我踌躇无措之际,一阵天籁之音解了我眼下的困局,我激动的抬头,看着渐渐走来的沈若,忙行礼道,“学生见过沈先生。”
他淡然地扶我起身,又同王先生道,“大儒今日这么有闲情逸致,顾沾,你就作一首诗,让王先生教导教导,我也学一下。”
王先生道,“沈公子别折煞老夫了,老夫怎敢在大才子面前班门弄斧。”说罢,又瞪了我一眼,“赶紧回去温书吧。”
如此短暂急切的一面,我虽不甘心,却不也敢逾越礼仪,只得忍下心中的不舍,回去温书,回到庐舍,便遇见了曹晚度,我一进门,他便拉着我问,“顾兄,你去哪里啦,今夜我和你住一间屋子好吗?”
我没有回答,只问,“晚度,怎么晚上来了?”
他抱怨道,“还不是因为要大考了,哎,我得抓紧时间,白日里家里着实有事。弦之,你一会儿跟我讲讲,白日先生们都说了哪些重点吧,然后还有好些我不明白的地方,你给我讲讲?”
我打了个哈欠,说,“曹兄,白日里先生讲的东西太多了,我一时也说不完,大考临近,我需要温习功课呢。”
曹晚度明显急了,“啊?很多吗?顾兄,你要不给我讲,我可怎么办?今日陈员外家酒宴,我必须过去,也结识一下商界的人,你不懂,生意场上,这些人怠慢不得,可我是商贾之家出生,我一定要取得功名的。顾兄,三年前,我们家有一笔生意失利,幸得一位刘员外仗义相助,那个刘员外和那个陈员外是...”
他的话,聒噪的很,让人心烦意乱,我有些情绪的打断他,“曹兄,还有几日大考,我想安静的温书,有些问题不明白,我去找长宴问一问,这间屋子留给你了。”
他错愕的看着我,“啊?你要去和赵长宴住,哎,我这可怎么办,大考到了,我都抓不住重点,我...”
我抱着书走到门口,向他投去温和的一笑,“好好温书,明日课堂上见!”
说罢,我头也不回的奔向了赵长宴所在的庐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