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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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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嘻嘻地说,“没有没有,这点小事,我不放在心上,顾兄可别跟我见外,同窗之间就是要平等和谐,你我都在此处干这个活,比起那些自认为特殊的人,已经算很好了,我怎会怪你不小心。”
我感激的点了点头,其实梁珏的口无遮拦我们都习以为常了。我们书院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便是学子的地位与学子的家世是没有关系的,完全凭借学问的好坏决定,谁能在大考之中为学院争光,院长就看中谁。
就是宰相的儿子来了文怀书院,学问不好,照样不敢肆意妄为,因为文怀书院和文桐书院是太子爷所承办,明令禁止学子们仗着家世在学院不守规矩,那样不止学子会受到惩罚,他家中为官之人也会受到御史的斥责。
这些年来,文怀书院与文桐书院一直在科考上竞争,斗的如火如荼,文怀书院总是稍逊一筹,自从张念来了书院,文怀书院隐见反败为胜之之势,一雪了多年的耻辱,可见学院里对他的看重,待遇自然要比其他学子要高。其实许多人早已习惯了这不平等的待遇,就算内心不服,也不流于表面,唯有梁珏,时常在人前人后,不顾场合的讽刺挖苦张念,也不顾及后果。
半个时辰后,同窗们都安排好了自己的马匹,将它们都牵进了马厩,赵长宴将门掩上后,并没有离开,而是过来同我说,“顾兄,你又帮曹晚度喂马吗?”
我点点头。
他很是激动,语重心长地劝慰我说,“如今课业那么重,谁有那个闲工夫,你都帮他第几次了?哎,顾兄,要我说,你就是太实在了。”
说罢,他又去边上拿了一把铁锹,帮我一起铲马粪,当我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时,忙过去抢过他的铁锹,感激说道,“长宴,我自己来就行了,大家的时间都很珍贵,怎好麻烦你,大考在即,你快去温习功课吧。”
我这人,能自己完成的事,是不喜欢麻烦别人的。更何况长宴心善,我兵不忍心耽误他的时间。
赵长宴叹了一口气,又从旁边再拿了个铁锹,说话间,已经干起活来了,他说,“赶紧搞完,我们一起回书院,两个人总要快很多,顾兄啊,这书院就没人喜欢跟曹晚度走太近,你怎么就不知拒绝他?有这功夫,能读好多书呢。”
长宴家境殷实,堂哥在大理寺任职,可他是个热情的人,对与他的提醒我很是感激,只是我心里还念着当年我初来文怀书院时,因家世不好,性格有些孤僻,不善交际,曹晚度总主动来跟我搭话,同我称兄道弟。
后来,我这毛病虽然改过来了,但曹晚度是我在这书院的第一个朋友,我不想在这些小事上同他计较。不过赵长宴的提醒确实有道理,再怎么样,我也不能为晚度耽误自己的课业。
我笑道,“多谢赵兄的提醒,我后面会记着些的,今日有劳赵兄了。”
喂完马的时候,刚到申时,同赵长宴一起去选完弓箭后,我们便一道去了藏书阁温书,临近大考,整个学院的学子来了大半,我们进去的时候,并没有多少位置,唯有我们的同班同窗闻盛边上还有两个矮凳。
赵长宴知道我与闻盛有隔阂,帮我端来的凳子,我便去为他找书。
我们班的学子都是集中在一处,像这种时候,曹晚度缺席已是见怪不怪,只是我却也没见到梁珏,那个说二甲对他来说小菜一碟的同窗。不过,他在课业上,他一向散漫,也不知未来是不是真像他所说,能名列二甲。
我拉了拉身边方叙的衣摆,八卦心生气,不由轻声问道,“方兄,梁珏呢?”
方叙噗呲一笑,说,“我猜他,现在定是去了隔壁的女学。我跟你说,他说二甲很容易的事,可不止今日说过,旁边女学的姑娘们也都知道了,偏偏信了他的话,如今他在那边人气可高着呢。哎,那些个姑娘家一个个被他哄得婉转多情。”
我轻轻捂住嘴,不让自己在这安静之地笑出声来,不知梁珏是不是缺根筋,这么早放出大话,万一会试落榜,可不知要丢多少脸面,这名声传出去了,也太不好听了。
“他说的有模有样,振振有词的,别人也难以不信,反正说大话又不用银子。”
赵长宴见我二人在讨论八卦,于是也将脖子伸了过来,说,“你们不知,梁珏是定了亲的,还在隔壁惹了许多桃花,这种人,哎,败坏斯文。”
我和方叙有些愕然,涉及到梁珏的私事方面,我们也不好再说下去,便纷纷收了心,温习去了。
翌日的骑射课是在书院后的校场,出了书院的西门就是。谢先生有事告假,只让我们自己去校场练习。曹晚度穿着一身飒爽的骑装走过来,向我道了谢,便揽着我一起走去校场。
一路上,他跟我说着他家里生意上的事,甚至盈亏多少都告诉了我,我整日里在书院烦闷的很,因此也喜欢听他说说外面的事解闷。
西门附近是夙晏斋,那是学院先生们平日小憩的地方,走到那里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一整日没有见到沈若了,心里竟为了此事失落得紧。
我往夙晏斋那边看了看,心中知道沈若就近在咫尺,若是不去见他一眼,我想,我一日的心情都无法愉悦起来。
迟疑了一下,我拉住曹晚度说道,“晚度,我落了东西在学院,你先过去,我马上就来。”
曹晚度不明所以的看着我,“骑射只用带弓箭啊,这不都带了?”
我脸色发红,将他推搡出西门,也不跟他多做解释,只让他赶紧先过去,自己便偷偷溜进了夙晏斋。幸而这里给每位先生提供的厢房门口都挂了木牌,写了主人的名字,我轻而易举的就找到了沈若的房间。
可走进的时候,我隐隐听见里面传出了争吵,迟疑了片刻,我便壮着胆子,刚走到门口,门猛地从里面被推开,险些砸上我的脸。
我吓的躲在了边上,只见房间里走出一人,那人身着锦衣华服,腰带环佩,容貌清秀绝伦,周身自带华贵之气,他目光落在我身上,打探之中带着一丝嘲讽,问道,“你就是顾沾?”
我无惧地对上他的目光,从容答道,“学生正是!”
那人没有说话,不懈的目光将我打量了几下,只冷哼一声后,便振衣而去。
屋内光线昏暗,我推门进去的时候,只瞧见沈若一人站在昏暗中,面对着墙壁,不发一言。
“是弦之吗?”
“是我。”
我听沈若重重叹了一口气,说,“弦之,我今日有些事要处理,你先离开吧。”
不知为何,仅仅是看着他的背影,我就知道此刻,他心中一定是落寞无奈的,我不忍心将他独自一人留在这压抑的暗沉之中,于是壮了壮胆,说出了心中大胆的猜测,“方才的那位公子,是不是...太子殿下?”
他浑身一颤,我瞧见他腰间双拳紧握,颤抖不已,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其实前日,沈若带我去鹿鸣宴,为我引荐张子厚时,我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与张子厚是同科,如今却并未在朝为官,又来文怀书院授课,还受太子看重的人还有谁?
沈太傅之子,太子殿下的伴读,昔日的沈少师。猜到了沈若的身份,能够与他起争执,让他这幅模样的人,我第一个念头便是太子爷。
沈太傅几年前因忻州东陵郡爆发瘟疫,他举荐的官员贪墨朝廷批下购药的款项而受牵连,导致东陵郡病人死数过半,而被皇上赐死。
这便是沈若这些日子以来的心事。
我没有听清沈若方才同太子殿下争执些什么,却能体会到,他一个罪臣之子,多在奉天府留一日,便多一日的身不由己,难怪他那日曾告诫我入朝为官也不一定是好事,经历过父亲被杀,谁不会对那个地方产生惧怕之感?
我渐渐走过去,握住他捏紧的双拳,说道,“沈兄,那日我不该开口留你在奉天府,你离开了这里,就不用面对这些是。”
他将头撇去一边,我看不见他的神色,许久,他才说,“弦之,你很聪明。”
我聪明吗?我如今明知他心中难解的结是什么,却没有能力去宽慰他。我想,太子殿下让他在学院授业,必定是念着伴读的情分,可今日的争执,莫非是来斥责他的?
我知道沈若不想跟我多说此事,或许是不愿我见到他如此狼狈的模样,我松开了他的手,说道,“沈兄,我先走了。只是不管沈兄心中有何难言之隐,只要你在奉天府一日,弦之便愿为你排解一日。”
他突然拽住了我的手,慢慢转过脸来。
那一刻,我心中猛地往黑暗中一沉,沈若的左脸有些淤红,他的泪水顺着那红肿留下,落到了唇角,与唇角淌出的血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