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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一剑力千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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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泓清泉边,白衣女子临石独坐。
长发漫湿,如瀑般泻开,她轻阖秀目微仰螓首,被金灿的午阳踱上熠熠仙光。
玉手搁上小腹,樱唇露出一丝温婉的笑容,苍翠间有男子回眸,正好目睹这迷人的一幕。
静驻一墓碑前,“娘,她就是我心仪的女子。”上官羽歆远远望着泉边女子,向净空幽叹,“可惜,她爱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雪衫雾雾,蓝萱提着裙裾拾山路而上,叉道口,遇见了对方。
相对无言,多少往事时过境迁。秋风拂卷,会有枯叶自枝头凋落。
男子很自然地伸手,拿下她头顶的落叶。
“你还好吗?”上官羽歆问候,带着淡淡的忧伤。
“恩。”蓝萱顺着他来时的方向眺去,“来看你母亲?”足下黄土被发梢落水滴湿。
“恩。”羽歆望着晶莹璀光的女子,微微失神。须臾,掏出那半块龙珏递予她道:“你的玉。”绳结已换上全新。
蓝萱接过,“谢谢。”收入掌中握了握又由衷轻叹,“谢谢你替我解毒。”那天,是他从伍熙昆手中救下她,后来又为她求情、替她解毒。而今,她能与妹妹相守,又何尝不是他的苦心。
欠他良多,过去、现在、或许还有将来。
羽歆淡淡一笑,喉间夹着丝丝苦涩道:“我能做的只有那么多,若要回家你还得自己想办法。”
蓝萱轻轻颔首,未致一言与他擦身而过。
然而,“等等!”羽歆却忽然拉住她手。
蓝萱回眸,静静望着他。
上官羽歆目光凄凄,问道:“我……我可不可以永远恨你?”
蓝萱微怔,许久,终于释然浅笑抽手离去。
再相见的理由如果不是因为爱,那就用恨去维系,她明白,所以用笑带过。
用恨去惦念,远比爱来得铭心刻骨,他不想忘,当伤痛凝结到心口时,不如选择——画地为牢。
爱与恨,原只一线之隔,你我种种,孰对孰错。
秋风扫过,当倩影隐去,男子又一次心碎地落下眼泪。
翌日,半山腰,“二小姐!”几十个幻氏门人向来人恭敬行礼。
上官钰离摆手问:“免了,诸位可否行个方便?”
“这个……”为首之人迟疑一阵,方道,“还是请二小姐回庄。”
“哼!”钰离立时瞪起杏眼道,“本小姐来去自由,岂容你们限制!”
“二小姐息怒,我们也是遵循城主的命令,小姐也是师尊弟子,望念在同门之谊,莫要为难属下。”那人解释着。
钰离却冷笑一声问:“若是我非出去不可呢?”
“那么……”那人朝身后比了个手势道,“就休怪我等无礼了。”在场幻氏门人俱齐齐抽出佩刀。
“我怕你们不成!”钰离清叱一声,纸伞亦闪电般弹开。
那人厉啸,“布阵!”众人便迅速散开。
只见钰离蹂身而上,堪堪跃入阵法中道:“本小姐就不信没一次打得过你们。”
紧接着,“叮叮叮———”数十把刀锋欺近,伞面居然奇迹般没被划破。
此伞乃天蚕丝所制,薄如蝉翼却坚硬无比,漆缀星星水墨,不识之人真真将其当成一把精致的纸伞。
钰离这时呵呵笑道:“看清楚了,冥蛇幻阵一个人是这样用的。”身形竟如灵蛇般游动起来。
步伐轻盈,腰肢扭转间,手中宝伞对器利啸无绝于山空。
辗转,水袖扫出堪堪挡开刀锋,螓首急侧,寒光映刺眼眸,她快速眯了一下双眼,丝伞一收,竟低滑攻向为首之人下盘。
“啊!”一声惨叫,那人猝不及防吃痛跌倒。
钰离暗笑,就见密林中隐藏的幻氏门人俱已奔出。
“很好!”她心道,右手旋伞,左手出掌,招式变幻莫定起来。
其攻翔不按章法,幻氏门人纵多,一时却也拿不下她,不仅如此,竟还和她越打越往山上去。
揪斗有一阵,“喀!”钰离微一侧腰,收伞时正巧夹住身后刺来的短刀。
“连我也敢伤,你当真活腻了!”她面色阴霾斥责,眼眸却闪过一丝笑意,扭身一飞踢,带着众人又往山上移动几步。
乍见一抹白影飞至山脚,“糟糕!调虎离山!”为首之人忽然大嚷,“大家停手,追山下的人!”
上官钰离娇喝一声,“想走,没那么容易!”天蚕伞“唰唰”疾旋挡住众人去路。
山风在耳边呼啸,司徒蓝萱点步掠飘,不时回望山上的战况。
“谢谢你钰离。”她心道,扬起怡人的微笑。
山路尽头旁边的树干上,居然拴着一匹深棕色骏马。
只在心里讶了一下,蓝萱便迅速解开绳结跃了上去。
清叱一声,她催动马儿跑了起来。
蹄声得得,绝起漫天落叶,一路无阻,只半个时辰,她竟奔到了北城外郊。
四旷无人,偶尔可以听到几声农家犬吠,蓝萱放慢马速,秀眉不由自主拧在一起。
忽然,地上的沙砾抖动起来,她勒马端坐,就见一支军队由前方地平线整齐行来。
踏地之声愈来愈近,她粗略一瞧,对手约摸千余。
近了,为首的上官蘅阴鸷地盯住她道:“面临此景依然面不改色,果不愧是齐武第一女将!”
蓝萱平静道:“在下已喝过毒药,上官城主这架势莫非是要出尔反尔?”继抚一下马脖,冷冷扫过众人道,“真是多谢城主馈赠的战马,在下觉着自己离黄泉又近了不少。”
“哈哈哈哈……”上官蘅大笑,狂态毕露。接着直直看她道:“不错,我根本就没打算放过你,留你多活这些日子不过是安抚钰离罢了。”神色转为狠绝,“其实我一直在等你,你坏我大事在先,今日我便叫你万—箭—穿—心!”最后四个字几乎是用吼的。
只见他一挥右手,身后的三排□□手便立时上前。
蓝萱这时抽出佩剑,拉紧缰绳凛然笑道:“上官蘅!只要我司徒蓝萱有幸存活,他日必带千军万马踏平你东夷!”霞光映亮宝剑,她如神邸般端屹于马上,巾帼气概,直叫千余对手折腰悚容。
“射!”上官蘅厉声下令,□□手们便仰首拉弓。
箭羽密密麻麻由斜上方袭来,剑刺马腿,蓝萱的坐骑忽然人立而起。
马嘶凄绝,回荡在旷野上空,血柱喷薄,激射方圆。她稳稳落到地上,只看了一眼身前扎满箭羽抽搐挣扎的战马,便以雷霆之势飞身前掠。
长剑重重刺入对面一匹战马马脖,马儿吃痛,嘶鸣甩下背上骑兵,她踩着众人肩胛,在四散慌乱中蹂身上马。
众人早已被她避过乱箭的一幕惊呆,此刻她近在咫尺,当下再无一人敢迎击,上官蘅脸色阴郁,望着她如入无人之境披斩远去,终于抽箭开弓。
“锵——”箭矢被斩落,只见蓝萱回眸冷笑道,“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上官蘅重哼下令,“给我上!再有畏缩者,斩!”众人一震,皆朝女子的方向围涌而去。
美目骤寒,蓝萱旋削着利剑,招招夺敌性命。
一人力千军,杀得昏天暗地。
抽出敌膛的长剑,剑身鲜血未落便又没入一人脊背。
仇怨自内心深处涌出,剑风辛辣,气势如虹,不到一顿饭的工夫,雪白外衫竟被沾染上狰狞的猩红。
难道,她和孩子注定命丧于此?
可笑。
那就在临死前尽可能多消灭敌人吧!
终于,蓝萱飞身踏上马背,荡剑出‘龙—啸—天—下’。
内力催动,剑身红芒剧盛,真气一注,‘朱光’便破空凤鸣,人潮被生生切开一条道,惨绝哀嚎一时震天。
见效果惊人,蓝萱便毫不犹豫再出一剑。
战况惊心动魄,在她冷漠无情的对抗下,千人此时已折损三百。
额间冷汗沁出,终于,蓝萱苍白着脸,脱力落入战马。
“龙啸天下”虽威力无比,但极耗精元,她又顾及腹中胎儿,着实不敢以命相拼。
便在此时,上官蘅又朝她连发三箭,然而“叮叮叮!”翎箭居然又被击落。
众人惊看空中回旋的银光,再一次乍舌。
只见来人飞身落入蓝萱战马,将蓝萱圈在身前。
“少主!”众人停下齐声呼唤。
上官蘅亦是厉斥,“歆儿!不可胡闹!”
上官羽歆不理众人,径自催马动起。
上官蘅怒不可遏道:“给我拦住他们!”众人这才醒过神。
士兵怕误伤羽歆不敢动真格,而羽歆早有此料,只是毫不避闪,护着蓝萱催马前行。
不久前,他在前往碧秀山庄的途中制止了钰离与幻氏门人的激斗,打听之下才知蓝萱已从山庄脱身。大呼不好,他知为安抚自己和妹妹,父亲才迟迟未对蓝萱下手,如今蓝萱出逃,性命势必受到威胁。于是他马不停蹄赶到此处,果见蓝萱孤身一人力敌千军。
怀中之人呼吸艰难,无力地靠着自己,左手捂着小腹,蓝萱神色有些痛楚。
“你哪里受伤了吗?”羽歆皱眉问,见她摇头不答,便加快了马速。
身后,有数百骑兵的追逐,前方,是茫茫沄水河。
“该怎么办?”他喃喃了一句,见怀中之人却忽然挣脱起身,不由紧紧揽住纤腰惊声问,“你想做什么?”
“跳河。”蓝萱声音有些缥缈,背对他,看不见神色。
羽歆一慌,脱口道:“你疯了!难道真想死?”
“才不是。”蓝萱左手依旧捂着小腹,“如此死掉岂不正中你爹的圈套。”继回眸悲戚望住他质问,“杀了我,你东夷就可以名正言顺和帝都开战了是吗?”
“你竟都知道。”羽歆脸上闪过一丝歉疚。世上到底还有什么事瞒不过她。
蓝萱苦笑,“遗憾的是,你们都太高估我了。”
“什么意思?”羽歆不解,感觉坐骑的体力渐渐不支。
“意思就是,我的死绝对不会成为战争的导火线。”蓝萱淡淡道,“梁王夜臻麟绝无可能因私人恩怨置天下苍生于不顾!”便用力掰开他钳制飞身而起。
“不要!”上官羽歆高呼向她掠去。
大手拉到柔荑,半空中,他抱住对方道:“这样做实在太危险了!”
蓝萱却露出一个恬淡的微笑道:“放心吧,我还要为我的孩子活下去,而你,也要好好活着。”侧首看了一眼水流,终于发力将他推向河岸。
女子坠入河中,“孩子?”上官羽歆跌落岸边,怔怔望着远处的漪轮。
百余骑围到身边,他竟浑然不觉。
这一别,何日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