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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十四章(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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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断喝,灭绝师太话音未落已腾身而起,僧袍一拂,兜头便向李寻欢头上罩去。谁也没料到她说动手便动手,众人都是一声惊呼,却见那缁衣之下黄影一闪,“蓬”地一声闷响,两人已极快地对了一掌。李寻欢身形轻闪,已接下了灭绝师太近乎于偷袭的一掌。借力后仰,卸去了这一掌之力,旋即立起身来。轻弹手中折扇,冷然笑道:“师太这便发怒了么?”
灭绝师太眼见自己一掌无功,当下翻回手便向背上倚天剑扣去。
李寻欢眼中忽而一厉——倚天出鞘,不染鲜血誓不能归。这一仗,他能有几成胜算?忽而想起那个下落不明的人,心中慨然一叹——杨兄,若我今日亡命于此,你切切珍重,否则不悔和小云在这世上,便再没半个亲人了。
一念及此,李寻欢心下便是微微一痛,肘微沉,指尖已多了一抹冷硬。以他功夫,和灭绝师太尚有一战之力,只是对上那传闻中削金断玉的倚天剑,除非攻其不备,否则别说全身而退,还能留得性命与否,都要看天意如何了。
指尖习惯性的轻触袖中的刀背,那种冰冷的无锋感让他觉出了一点点安心。
便在此时,忽有一个声音自灭绝师太背后传来:“且慢!”
李寻欢眼角余光扫向说话之人,却是个身材长挑的老者,不由得一愣。他对明教的一切了解,都来自李园的手札和杨逍的陈述,对于和明教同存于世的六大派却所知甚少。今日在这光明顶上,他竟是连这些人的来历出身,模样功夫都无法一一对照起来,此刻听得有人开口,更全然不知是何方神圣。
灭绝师太却是一愣,来人正是崆峒派中崆峒五老的老大关能,论辈分灭绝师太远在崆峒五老之上,但崆峒五老无论如何也是一派掌门,今日六大派围攻光明顶,自己也不能出言喝叱,弱了己方声势,当下冷冷道:“关大侠有何指教?”
关能拱手道:“不敢。老夫本不应当阻止师太屠灭妖人。只是杀鸡焉用牛刀?没得让这些污秽脏了倚天剑。不如就由老夫代为出手,师太以为如何?”
灭绝师太方才和李寻欢对过一掌,心下已觉得此人决不可小觑,只是她生性骄傲,岂肯就此罢手,当下道:“不必。”
关能此刻已走到灭绝师太身侧不远,若是就此退回去,只怕崆峒派的面子便要扫地。只是他久知灭绝师太性如烈火,若是此刻正面冲突起来只怕灭绝师太会连他一起砍了,当下卡在那里进退不得。正没计量间,却听得李寻欢嘿嘿冷笑道:“好个名门正派,原来即便是一派掌门,打起架来也要人在旁帮手掠阵不成?在下孤陋寡闻,倒真是头一次得见。便即把命送在这里,也得饱此眼福了。”
他一句既出,便见关能脸色猛变,噎在当地,呐呐的不知如何收场。他强自出头原本只想为崆峒派挣些面子,岂料反倒让自己陷入尴尬境地。
关能正不知如何是好,灭绝师太却忽而一拂袖转身走开,将空地留给李寻欢两人。
众人皆是一怔,只听灭绝师太冷冷道:“贫尼可当不起如此身份的掠阵之人。关大侠,便请尽早收拾了这魔教妖人,咱们早早事了,也好早些下山。”
原来方才变起仓促,灭绝师太虽觉李寻欢修为不浅,但毕竟不知这人究竟有什么能耐。若是自己出战,只怕也要留三分谨慎,如今既然关能愿意打头阵,便再好不过,既可探探此人虚实,又可全了崆峒的面子。念及此处,灭绝师太便再不多言,负手回归本阵,静待场中两人较量。
关能心下这才一松,虽然不明白为何灭绝师太忽而离开,但李寻欢方才的话,让他陷入尴尬境地,这个场子无论如何他都要找回来了。当下再不迟疑,冷声道:“出招吧,老夫今日便叫你见识见识,崆峒派的七伤拳!”
李寻欢这才明白对面这老者乃是崆峒派中人,当下便是一愣。他听杨逍说起过金毛狮王当年和崆峒派的恩怨,心知这七伤拳乃是崆峒派的镇门武艺,当下轻颔首收起手中折扇道:“原来是关先生,请。”
关能也不多话,沉肩拔背,左掌轻轻一晃,右手成拳,一拳便向李寻欢面门招呼过来,李寻欢身子一侧,手腕疾伸,借着手中折扇,轻轻在关能掌缘一拨,登时将这一掌带歪,关能拳势用老,却不惊慌,手腕回勾,右手来夺李寻欢手中折扇,左手却由掌变拳,侧贯李寻欢耳后。饶是明教众人看在眼里,也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李寻欢淡淡一笑,并不躲闪,手中折扇斜挥而出,避开关能抓来的右手,正点在他手臂内侧,登时让他手臂酸麻,那一拳也落得个徒劳而返。腰间一弹而起,身子凌空,折扇下挥轻点,关能尚来不及反应已被李寻欢挥扇击在颈侧,登时一口鲜血喷出,向前倾倒。
此时早有崆峒弟子冲上前来将关能扶下,六大门派中却是一阵大哗,谁也料想不到,不过短短三招,眨眼之间,崆峒五老之首的关能已被眼前这个人击倒在地。
崆峒派其余四老登时大怒,齐齐拔步便欲奔来。岂料不待他们自本门阵中出来,一声断喝已然响起:“大胆妖人,竟敢对关施主暗下毒手,待老衲来超度与你!”
李寻欢闻声回头,但见一个魁梧僧人,手持铁禅杖,身披红袈裟,径向自己杀来。那铁禅杖少说也有四五十斤,那僧人提在手中却浑若无物一般。李寻欢心下不禁一凛——方才他胜关能实是因为对七伤拳招略知一二,且七伤拳本为内家功夫,招式古拙,稳而不乱,但关能修为未到,又是羞怒交加之下含忿出手,十成功力里所使出来不过二三成,自己方能趁突袭之际连下重手,胜得着实侥幸。
如今这僧人显是少林出身,且身披红色袈裟,其在少林众僧中的地位不言而喻。此人能以铁禅杖为兵器,武功当是走刚猛一路,自己则长于机巧,两人对上,怕是有一场恶战。自己胜了也就罢了,若是自己败了——他下意识扭头去看自己身后,却见韦一笑半靠在殷天正身侧,轻轻笑着对他点头,殷天正则正闭目调息。再看其余的明教教众,却见他们均是满眼信任地望着自己。
李寻欢一闭眼,塌腰缩肩,躲过那僧人袭来一杖,伸掌在杖头轻轻一按,喊道:“且慢!”
他这一句让在场之人皆是一愣,那僧人道:“你想怎样?莫非要求饶不成?”
李寻欢淡淡道:“在下怕是没那种心胸,能做到识时务者为俊杰。只是想向列位求证一事——今日各位为诛我明教中人而来,自是不能如此罢手。只是在下既身为光明右使,弘我明尊之愿,不愿看这大殿中血流飘橹,因此,不妨你我双方各出一人,单打独斗,车轮战亦无不可。若我明教之中,至无人再可迎敌之时,我们索性便束手就缚,任由处置便是,如何?”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大惊,韦一笑却桀桀笑道:“痛快痛快,这么做我老蝙蝠欢喜得很。”明教中人听得此语,也不再开口。明教上下向来对光明使者都是言听计从,自是不会违拗,且有蝠王如此推崇,自是不会再有二话。当下人人噤声,只希望能托得明尊之力,解去此次灾厄。
六大门派中,听得此言却是反映不一,正纷纷议论间却听得灭绝师太冷声道:“和魔教众人讲什么条件?他们哪一个是会守信用的?我们只需将他们尽数剿灭,免除后患便是,和他们单打独斗,也要看他们配么?”
此言一出,便有人纷纷附和。武当少林两派,赞同此议的却不在少数——若只是几位高手下场一战,避免伤及门人子弟,自是再好不过,只是灭绝师太这么说话,等同已然断了他们的退路,若不能将这些人尽数杀了,不仅不是慈悲之心,反倒要背上和魔教勾结的罪名了。正犹豫间,却听得一个清泠的声音道:“师太莫非怕了不成?”正是李寻欢。
灭绝师太冷声道:“竖子敢尔?就凭你的本事,老尼姑岂会怕你?这便送你上路!”长袖一摆便要过来。却听得那僧人道:“灭绝师太息怒,不然只怕中了他的暗算。待老衲先料理了这人,再行商议大事。”
李寻欢淡淡道:“看来,果然是从在下开始。请!”
声未坠地,但见一袭黄衫一团红影同时腾起,同时向对方冲去。
韦一笑若非中成昆那记幻阴指在前,以他修为,足可与灭绝师太一较高下,如今虽然失了武功,但眼光还在,眼见得李寻欢与那少林僧人斗在一处,不免凝神看着。不过片刻,忽而侧头问身旁殷天正道:“鹰王,依你看来,这位‘范右使’的功夫,比起当年时如何?”
殷天正笑道:“只怕要高些。”
韦一笑道:“这秃驴只怕是少林达摩堂里的,不知这两人动手,哪个胜算大些。”殷天正凝目看了片刻道:“范兄用的是折扇,和这镔铁禅杖动手竟是半点不落下风,时间一长,当无大碍。蝠王你素来眼厉,今日是怎么回事?”
韦一笑摸摸鼻子,笑道:“关心则乱,让你见笑了。”
两人正说话间,场内变故陡生。两条人影一触即分,但听“呜”一声尖啸,那条铁禅杖飞起半空,打了几个旋重重落在地上,砸起漫天尘土飞扬。那少林僧人一手按在右肩琵琶骨处,脸色惨白,冷汗直流,牙齿紧咬着唇,看得出来是极力忍着不要痛呼出声。
李寻欢左臂上一片血渍正慢慢晕开,在黄色长衫上分外惹眼。
少林寺弟子连忙将那僧人扶下检查,李寻欢望着那背影冷笑起来——琵琶骨已经被捏断,若是不仔细医治,只怕他一身功夫,都要废了,以那僧人的心性,受此惩罚,当不过分。以手掩口,李寻欢心下不禁一叹,轻轻咳嗽起来,全不意外地在掌心看到了丝丝红痕。
灭绝师太见己方连败两场,都是败在这光明右使手下,当下回手便要拔剑,忽听有人道:“师太莫急!”
灭绝师太循声看去,却见身侧少林队伍中,一个灰袍中年僧人向她行了一礼道:“师太,此人伤关大侠在前,害我师叔在后,且和我少林有血海深仇,恳请师太,允我全力,为师报仇。”
灭绝师太“哼”了一声再不言语,那僧人缓缓自少林队伍中走出来,直到李寻欢面前,忽而一笑:“阁下,好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