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8、第十六章(中) ...
-
李寻欢这一醒,杨逍却是始料未及的,手中抓着李寻欢的衣襟还没来得及放开,却听得李寻欢轻轻咳嗽了两声,道:“杨兄?”
杨逍听得他开口,心下一直忐忑的感觉忽而散去,带了些淡淡的安然,挑眉笑道:“醒了?身上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我还未来得及替你驱毒,先别乱用真气,以免毒素扩散。”
李寻欢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有劳杨兄。只是……”他眼角一扫杨逍手腕,“杨兄打算这样抓着在下衣衫多久?如要更衣,在下尚有力气,可以自来,不敢烦劳杨兄。”
饶是杨逍一向爽落不羁,听得李寻欢这话,也不由得面上尴尬,讪讪道:“失礼,只是方才我替你运功逼毒之时,发觉你胸前有血迹,不敢耽搁,打算查验。”
李寻欢低声问道:“不知杨兄可曾查得蛛丝马迹?”杨逍见他如此,旋即也就释然,他本是光明磊落之人,自是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尴尬纠缠,当下笑回道:“我尚未验看,飞刀你便醒了。你身上这毒非同小可,稍有不慎,便可能引起极坏的后果,因此……”他话未说完便住口不言,以他对李寻欢的了解,仅仅如此,已经足够。
果不其然,李寻欢闻言点头道:“那便有劳杨兄。”
杨逍也不答话,李寻欢的腰带和衣扣方才已被他扯开,杨逍伸手揭开那已被连番激战弄得脏污破碎的衣衫,那人削瘦挺拔的身体显露出来。杨逍顿了顿,李寻欢的身体是淡淡的蜜金色,不同于江南人多数的白皙,行走江湖,远赴大漠,虽然身带顽疾,却仍旧让他有了比旁人看来更坚韧的体质。可是如今,那浅浅的蜜金色上,却有一抹鲜红,蜿蜒流淌。
杨逍眼中一利——他正思索这个伤口是如何出现的,李寻欢力抗六大派,光明顶上一人独揽大责,却被成昆的幻阴指伤了……念及此处,他也不多想,低头细细察看伤口,却见那伤口甚浅,上面还有几点未褪的旧痂,若非方才自己不小心将其震裂,只怕过不得几日便可痊愈了。
杨逍想到这里不禁面上一热,如不是自己一时乱了手脚,岂会白白担这一场忧心,当下道:“飞刀,这伤口上似乎没有喂毒。”
李寻欢轻咳了一声,淡然道:“那是成昆那恶人用指甲划的,他并非未卜先知,岂能在指甲中□□以伤我?便是他想要下毒,也要顾及万一伤及自身,激斗中,岂能让他服下解药。”
杨逍笑道:“是我多虑了,不过你身中剧毒,还是尽量避免再受创伤。”说罢弯下腰去,榻边原有本教弟子送来的净水手巾,杨逍拧了巾帕,小心翼翼地拭去那鲜红血迹,连同那未净的旧痂也一并轻轻擦去,李寻欢也不动弹,含笑看他替自己料理伤口。
杨逍将伤口附近都擦拭得差不多,这才道:“你身上可有金创药?若是没有,便只好用我这里粗制滥造的充数罢了。”
他话音未落,却见李寻欢眼中忽有些尴尬之色,不禁一愣,旋即发觉手下碰触的肌肤有些异样,省起那是什么之后,也是一阵尴尬,咳了一声道:“飞刀你意下如何?”
李寻欢淡淡笑道:“在下身上药物之类,这一路来尽数散失,只得跟杨兄打打秋风了。”
杨逍微微一笑:“也好。”探手入怀,摸出个小小瓷瓶,打开来伸指挑了些药膏,轻轻在李寻欢胸前伤口上抹匀了,道:“这伤口不深,不用包扎,否则捂了伤口,反而不好。”
李寻欢点头不语,杨逍略顿了顿,手心里触感带着一丝淡淡的酥麻,下意识地攥紧手指,请了清嗓子道:“飞刀,你身上中毒,想必是知道了。”见李寻欢略一点头,杨逍接下来又道,“此药非同寻常,并非一般毒药,乃是西域流入中原的奇毒,名唤‘永生之门’。”遂将中毒者的症状后果详细解释了一番。
李寻欢眼中光华一闪,低声道:“杨兄不必为此挂怀,若是在下当真殒命于此,那也是命中劫数。但望杨兄看在不悔面上,对小云多看顾些,在下虽死无憾。”
杨逍一愣,哭笑不得,虽然自己话说得有些危言耸听,只是李寻欢这般自暴自弃的态度,让他心下着实有些不满,谑笑道:“飞刀你倒是会偷懒,早就听不悔说过,你家那小子全身上下没一块顺服骨头,就这么扔给我你也当真放心。”
李寻欢笑而不答,杨逍狠狠剜他一眼,伸手到他背后,一用力托他坐起,将他上身衣衫三下五除二尽数扯脱了,露出肩上乌黑狰狞的伤口来。
李寻欢一怔道:“杨兄?”
杨逍没好气道:“算你福大命大,多年前我听教中一位兄弟说起这毒,也就问了他解法,如今只好费点力气治好你,那小子的事情你自个儿操心去,我可不趟这浑水。”
李寻欢闻言轻挑唇角,眼中似有些许安心的神色:“不知杨兄需要在下怎样配合?”
杨逍却已起身走向桌边,从怀中抽出一把短刃,放在灯火之上烘烤,淡淡道:“也没什么好配合的,只是这毒需要内外同疗,也只好让飞刀你今日学一学关云长刮骨疗毒了。”
李寻欢一愣,道:“好。”
杨逍也不多话,走到李寻欢身边,手指灵活一弹,那把短刀已被他反执在手里,正要对着李寻欢肩头划下的时候却忽而停住了,李寻欢一愣,道:“杨兄?”
杨逍脸上却有些尴尬,半晌道:“飞刀你需不需要我拿个东西给你咬着。”
李寻欢略眨眨眼,有些调皮地反问道:“杨兄莫非三国读得不熟?既要在下作关云长,咬东西做什么?”
杨逍一愣,旋即笑道:“是我多虑,飞刀你一会儿切不可胡乱运气抵御,放松身体,以免毒走全身。”话落再不多言,一刀划下,李寻欢眉尖略略一跳,闭上了眼睛。
那一刀再次划开李寻欢肩头的伤口,乌黑带着腐朽甜腥的血沿着刀尖一滴滴滑落,缓缓落入方才盛水的铜盆之内。杨逍看也不看,右掌按上李寻欢心口附近,缓缓运气护住他心脉,左手握住李寻欢右手,真力沿着手腕经络一点点推将过去,走尺关,少冲,经少阳三焦经,缓缓汇入心脉,又经右掌换力,游走全身,再由伤处将余毒逼出体外。
这一折腾足有顿饭功夫,饶是以杨逍内力修为,也已额上见汗。李寻欢脸色却略缓和了些,杨逍眼见伤口流出的血变成鲜红,仍不放心,再度运气查探李寻欢筋络,确定再无余毒,方才缓缓收了内力,李寻欢睁开眼来,喘了口气,低声道:“多谢杨兄。”
杨逍正取了药替他包扎伤口,闻言也不抬头,只淡淡道:“你这伤势原本因我而起,杨某岂能放任不管?”
李寻欢淡淡笑道:“是在下说错,可惜此处无酒,否则便当罚酒三杯。”
杨逍将药物绷带之类收拾了放到石桌上,弯腰端起地上铜盆笑道:“飞刀你嗜酒如命,若是罚酒三杯岂是惩罚,理当罚你戒酒一月才是。”眼见李寻欢正要穿衣,不由得皱了眉头,“你且等等,我去找套衣服来给你替换,这身衣服且略披着,别再穿了。”
李寻欢抬眼望来,笑道:“不敢劳烦。”
杨逍和那眼光一碰,连忙移开,却不经意瞥到李寻欢未及着衣的胸口,手心便是一阵燥热,当下一低头,转身出门去了。
李寻欢被他的举动弄得一愣,正大惑不解,伸手拉了拉肩上衣服,手指碰到肌肤,忽而省起适才杨逍查看他胸前伤口时,不经意碰触到的……李寻欢轻叹了口气,略垂眼皮,眸中却有浅浅光华流转。
却说杨逍出得门来,手心里的异样感觉仍在,心下一阵烦乱,李寻欢和他相遇以来,两人自误会而成朋友,更是因为有着相同的坎坷经历而惺惺相惜。加上不悔和小云的缘故,几可说是能托生死的知己。可是,方才虽说是因疗伤而肌肤相接,可两人皆是男子,手中心中那种感觉又所为何来?
略一停步,杨逍晃晃头,不愿再多想下去——此刻大事未定,李寻欢身上毒伤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变故,自己却在这里胡思乱想——当下再不迟疑,大步转向密道深处去了。
李寻欢在床上终是躺不住,才起身下了床,便见杨逍推门进来,正要招呼,杨逍手一扬,一团白乎乎的物事便向他掷了过来,李寻欢伸手接过看时,却是一身干净的白色衣衫,式样看来,却是时下常见的寻常款式,当下笑道:“多谢杨兄。”也不避人,背过身去径自宽衣解带,将身上衣衫除下,换了新的。整束停当方才转过身来,却见杨逍背向他坐在石桌旁,正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寻欢玩心忽起,转至杨逍身侧,伸手在他肩上一拍道:“杨兄?”
杨逍猛然回神,却见眼前之人白衣翩然,全然不似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反倒像是世家公子,自有一股风流态度,不禁笑道:“飞刀,你作如此打扮,果然更似我光明右使了。”
李寻欢一怔道:“为何?”
杨逍一指他身上衣衫,再掸掸自己衣襟笑道:“你我一黑一白,可不正是那些名门正派嘴里的黑白无常?只是那黑白无常相貌丑陋得很,哪有你我这般风流倜傥?”
李寻欢被他一句话噎得不上不下——见过脸皮厚的,却没见过这般夸耀自己相貌还硬要拉上别人,且半点羞愧也没有的。只是他生性洒脱,一噎之后旋即抱拳笑道:“承蒙抬爱,在下能和杨兄比肩,幸甚幸甚!”话音未落,两人一起大笑起来。
杨逍笑道:“我本以为我的脸皮已经够厚,没想到飞刀你也不逞多让。”
李寻欢笑道:“岂敢岂敢,杨兄看得起,在下也只好厚颜,免得枉担虚名。”略一顿,转身取过先前衣衫,摸索片刻,取出杨逍先前交给他的那块铁焰令,“此刻大局已定,这铁焰令还是请杨兄收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