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136、高 阳（三）

　　高湝建议的方法并没有奏效，不知道是因为毒发溃烂，还是因为山中寒气的浸染，次日清晨孝珩就发现自己发起了热。昨夜因为十数位契丹人的突然出现，很多人都没有睡好，见到孝珩脸色惨白，眼圈发黑，孝瑜以为他也是昨晚没有休息好，只叮嘱他注意等下好好休息，没有多问。

　　长广王高湛和孝瑜在前方远远地走着，任城王高湝和孝珩则在队伍的偏后方。路上高湝反复看了孝珩好多次，问：“可是身体不适？”

　　孝珩轻轻摇头，阳光透过树杈照下来，射在他的脸上，让他突来的一阵晕眩，抬手扶额。高湝怀疑地看他，又劝说：“不可勉强。行军反正不急，若有不适，就让长广王、河南王停下歇歇。”

　　“不必了。军机不可为我贻误。”孝珩想如果那样做的话，难免又要看孝瑜皱眉，他更加不想看到的是长广王高湛阴冷的目光。

　　停下休整时，孝珩找了一处溪流，洗了一把脸，尽量打起些精神。高湝和几个士兵在溪边装着水，这里的水流极小，好不容易才能装满一袋。高湝把水袋凑到唇边，停了一下又拿给孝珩：“我见你大半日没喝一口水，应该渴了。”

　　孝珩的嘴唇发干，因为天气干燥，下唇的中央一竖干了的鲜红。孝珩说了声歇歇，伸手去接。“你的手很烫。”高湝突然拿回了水袋：“发烧了？不可以喝凉水。我让人煮点热水来。”

　　孝珩夺过他的水袋：“不用麻烦。”仰首大口喝了一些。

　　孝瑜走了过来：“手上好些了吗？”孝珩的手腕已经缠上了纱布，看到那臃肿的一大块，孝瑜摇了摇头：“你有些不对头啊。”

　　“他发热了。”高湝不顾孝珩的眼色说道。

　　“是吗？”孝瑜反应的漠然出乎高湝的意料，他只是说了句，“走不动了就说声。”然后转身又走开。他身后的孝珩苦笑了一下。

　　高湝把水袋拿回来：“河南王对你们这些弟弟很严厉？”

　　孝珩点头回答：“差不多吧。”所以从他回来的那天起，家里对他的抱怨就没有停过。不过自己年长，很少受到孝瑜的“关照”，反而孝瑜把自己不想做的事能推给他的都推给了他。

　　现在不是该吃饭的时候，但是士兵们已经各自扎堆在生火煮食，看来今天的路程到此为止了。孝珩和高湝所站的地方越来越多的士兵来取水，两人便沿着溪流向上走。走了不远，发现了一处平地，在这里恰好能看见下面的情形，两人便停了下来。

　　孝珩用剑割下几把枯黄的野草，铺在地上，盘腿坐下。山势陡峭，从这里往下望去，那些人好像垂直的就在自己脚下。四周少树木，多是半人高的杂草，在这里可以将开阔的天空尽收眼中。在蜿蜒的山路上行走的孝珩好像许久没有看到这样的天空了。他取出笛子，放到口边。

　　笛声响起，士兵们纷纷奇怪地抬头张望，看见吹笛的是孝珩，又好像松了一口气继续做自己该做的事情。闭目冥想的高湛睁开了眼睛，孝瑜站在前方也正好奇地向山上望。高湛于是问：“是你弟弟？”

　　“是。”他们所处的位置离那边较远，又因为几棵树木的遮挡，恰好无法看见。但是孝瑜能听得出这笛声。他也认为不会有其他的什么人在这样的境况下还随身带着乐器。

　　“哀怨的曲子，缠绵多情。”高湛的嘴角挂起不太好看的弧度，那是嘲讽一般的冷笑。孝瑜蹙眉，转身看着士兵生火。

　　“孝珩，”高湝打断了他的笛声，“大敌当前，奏这样的曲子，很伤人哪。”

　　孝珩一笑，收起笛子：“抱歉。远望可以当归，在此眺望，忽然有些怀念家中。”

　　高湝笑着问：“你家中并无妻小，想念的就是曜璎姑娘了？”有几分调侃的意味。孝珩含笑不语，却轻轻地摇头，不像否认。高湝忽然敛起了笑容，悄悄皱了皱眉头：“孝珩与王家姑娘定亲了，曜璎姑娘如何安置呢？”

　　孝珩望着下面的山上，几许凉风迎面吹过来，孝珩难过地眯了眯眼睛，高湝想起他还在病着，叫道：“起来下去吧。你正发热，不要在这吹风。”孝珩也正想离开，点头就站起来。

　　天开始转阴，未到傍晚就连太阳的影子都见不到。这一路没有带太多粮食，四位王子和士兵们一样吃肉饮水，头一天吃得还好，第二天孝珩就开始感到厌腻，吃得一顿比一顿少。用完餐，四人坐到了简陋但勉强可以御寒的帐篷里，孝珩愈发感到不适，靠着一个布包裹沉沉睡去。

　　长广王高湛看着手中的肉，皱着眉头咬下去。孝瑜道：“长广王也吃腻了？”

　　高湛嘟哝着：“往日行军，也没有这么个做法的。二哥说什么此番定要同士兵共甘苦，他乐意自己去好了，我们什么缘由要跟着受这份累？”

　　高湝拿出一个小布囊丢给高湛。高湛打开一看，眼神古怪看了高湝一眼：“想不到向来被人夸赞老实的任城王，竟然还有这样一手。”布囊是满满的一袋盐，看分量还没有动过。

　　高湝不介意他的嘲讽，笑笑解释说：“正是怕对着这样的肉块难以下咽，临行前做了点准备。”给他们吃的肉都是最好的，烤的技术也不差，但肉里没有任何的调味，让他们难以下咽。

　　高湛往肉里撒了一小点盐，孝瑜伸过手来将布囊夺去，也撒了一些盐在自己吃的肉里。孝瑜把布囊还给高湝的时候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高湝摆了摆手。想了一下，他又拿起旁边的烤肉，淋上盐，摇醒了睡在一旁的孝珩。

　　孝珩一睁开眼就看到高湝举在他面前的肉，胃里一阵翻腾，但终因为腹中空无一物，没有呕吐出什么来。他对高湝摆手道：“我吃不下。”

　　一直没有过问他的情况的孝瑜也说话了：“放了盐的，吃下去。明日还要赶路，你这样撑不到与大军会合便饿死路旁了。”孝珩没有说话，看也没有看他。孝瑜冷哼道：“我倒不顾惜你，但你若回不去了，我回去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