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140、高 阳（七）

　　随着人流沿山道走了一段，孝瑜忽然意识到少了什么人，拉住一名侍卫问：“长广王呢？”皇帝高洋就在前面不远，孝瑜可以看到。皇帝与自己的中间不过走着数十人，其中没有高湛。侍卫摇头，也是不知。孝瑜想了一会儿，道：“你往山下去，看看长广王是否在后头，见到了，催他上来。”

　　在他和和侍卫说话的空当，几个人陆续经过他们身边。孝瑜转身回到山道上，正看见高阳公元斌。元斌也见到了他，微微有点意外，打招呼道：“河南王。”

　　孝瑜见他拿剑撑着地，想起来有人讲过高阳公元斌在战争中受了点轻伤：“高阳公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吧？”

　　元斌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腿：“小伤，只是近日连番奔波，没能好好休养，还未痊愈。二殿下伤得很重？”

　　“主上已命他回去休养，只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孝瑜刻意放慢了速度，走在元斌身边。前后多是元姓公爵，有意无意躲避着孝瑜。元斌也好像有些不自在，不住地装出眺望远处的样子。孝瑜识趣地保持着沉默，时而远远看一眼走在前头的宗室王爷，始终没有离开追上去。

　　走到了山顶，孝瑜向元斌道了别，往被高姓宗室聚集的地方走去。海风很大，挟带着盐粒拍到裸露的肌肤上，一阵阵轻痛。孝瑜戴上头盔，偏过头。

　　这样空旷的天地只有草原可以比拟，但是孝瑜从未见过空无一人的草原，而这片沧海之上，不见片帆，远远的海面上弥漫着雾气，让人不由得联想在那一片云雾缭绕之后是否有什么奇异的景色。

　　“传闻海上有蓬莱仙山，秦始皇曾派徐福前往海上仙山，向仙人求长生不老之药。”孝瑜转过脸，看着皇帝身边讲述的文官。这个人面生，应该是营州地方上的。

　　皇帝哈哈大笑：“秦始皇平定六国，外御匈奴，不失为一代豪杰，却磕绊在生死之上啊。”

　　“那徐福入海，之后又如何？”上党王高涣问道。

　　彭城王高浟道：“七弟莫非不曾听过这个传说吗？”

　　“自然听过的。只是那书上得来的，与民间流传的，又要生出许多不同。不知道在这里所能听到的，又是什么样的故事呢。”上党王高涣看着海面：“徐福东渡，不是从这里入海的吧？”

　　那官员答道：“正是。徐福入海，应该在南方的黄海。”

　　“徐福找到那仙山了吗？”高阳王高湜忽然生出了兴趣，跑到了那官员的身边问。

　　官员苦于不知道该怎么样回答，彭城王高浟笑道：“徐福真的找到了仙山，求得了仙药，怎么会不敢回来呢？”

　　高湜摇头表示不能理解：“没有找到仙山，又没有回来，徐福到哪里去了？”

　　无人回答他的问题。听得津津有味的皇帝此时开口了：“海上何曾有什么仙山？即便真的有，又岂是凡夫俗子能遇得着的？向神仙借药，不过是秦始皇的痴心妄想。”

　　彭城王高浟突然对高湜笑了起来：“十一弟也想找那仙山？妄求长生不老之药，不如学梁武帝吃斋念佛，自求多福。”

　　“梁武帝一生崇信佛道，妄施仁慈，才导致如今南朝的混乱。”上党王高涣说道。

　　皇帝很赞同似的点了点头，深沉的目光扫过了众人，孝瑜心里一阵寒。好像是喃喃自语，又好像确有所指，皇帝侧首半仰向海天交接之处：“仁慈，不可妄施。”

　　这时姗姗来迟的长广王高湛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一脸疲惫不堪的样子，看见脚下无涯的海面，也是厌恶的表情，趁着皇帝没有注意到他，走到靠陆地的一面找了块石头坐下来。孝瑜看到了他，他招了招手，然而孝瑜觉得面前难得一见的大海比经常都可以见到的高湛好看得多，对他笑笑，并不多加理会。高湛脸色一沉，百无聊赖地拔起了脚边的野草。

　　通往此处的山道上，熙熙攘攘站了许多人。孝瑜向下看去的时候，一眼就瞥见了站在一起的彭城公元韶与高阳公元斌，指着海面正说着什么。

　　“彭城公、高阳公！”皇帝的喊声让山道上两人和孝瑜一起回过了头。彭城公元韶和高阳公元斌对视了一眼，立刻走了过来。

　　“你们二人，同朕到下面看看。”皇帝说完，就由那位当地的官员引路，沿着另一侧的小道下去了。上党王高涣追了几步喊道：“陛下！”皇帝住了脚步，回头看着要跟过来的几个弟弟和大臣，摇头示意他们不许跟来，指了指仍然站在那里的彭城公元韶和高阳公元斌。元韶和元斌互相看了一阵子，在高浟等人频频递过来的眼神里，忐忑不安地跟下了小道。

　　看着四个人的背影渐行渐远，孝瑜莫名地感到不安，似乎从某个时候开始，他觉得皇帝出现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古怪变化。

　　上党王高涣向下探视，不安道：“让那两个元家的跟随，却让我等侍从，主上不会有危险吗？”

　　“谅他们没有那个胆子！”彭城王高浟手一挥：“这漫山遍野，都是听命于我们高家的。他们敢对主上有半点举动，便将这些姓元的全部丢到海里喂鱼！”最后一句声音猛然提高，站得近的几位元氏公爵看了过来，表情是诚惶诚恐的，然而眼睛里藏了并不明显的厌恶。

　　坐在石头上的高湛，左手扶着剑，右手机械地一根又一根拔着草，眼睛却不知道在看什么方向。孝瑜走到他面前，高湛抬起了头，“哼”了一声。

　　孝瑜看他这样子，是对之前自己的不搭理生气了，他没有多管，问：“主上把元韶、元斌单独带走，莫非有什么事？”

　　“什么事？不可告人之事？”高湛的口气极不好，然而经常跟他接触的人都知道他的这种个性，对孝瑜而言也不太介意。

　　孝瑜面无表情，在高湛坐的石头旁边蹲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高湛，仿佛就在等他的解释。高湛没有看他，望着远处，冷冷地说道：“我可不知道什么，只是主上最近对元斌似有诸多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