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144、徵 容（一）

　　站在太后寝宫外，殿内嘈杂的声音让孝瓘微微感到厌烦，面对着天空降落的雪，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雪花落到掌心里便开始融化，转眼间成为小小的一颗水珠，孝瓘望着手心里的水珠出神，突然受到了警告一样抽回了手。

　　孝瓘转过身，面前站着两个男孩子，一个七八岁，另一个只有两三岁，一样的粉雕玉琢，稍大的那个表情有些冷漠，小的那个孩子歪着头，好奇地向孝瓘眨着眼睛，然后露出可爱的笑脸。大的男孩牵起小男孩的手：“进去吧。”

　　看着他们走进去，孝瓘才慢慢移动脚步进去。他们看起来是兄弟，然而并不亲密，孝瓘直觉那是哪位叔叔家的孩子，但他并不认识。

　　满堂衣香鬓影，孝瓘站在门口进来的一处角落，尽量避免被人发现。

　　太后娄昭君正搂着她的曾孙子笑得开怀，卢妃陪伴在太后身边，开心地向太后讲述着什么。孝琬坐在人群中接受着长辈们的问话与调侃。绍信在太原长公主和静德皇后之间来回跑着，好像在做有趣的游戏。对没见过几面的祖母绍信没有表现出亲密，对同样几乎不曾见面的嫡母和姑姑，绍信却很热情。

　　“娘。”绍信跪在静德皇后的席上，双手递上什么小物件。

　　明明屋里这样吵闹，孝瓘不知为什么将绍信的那一声“娘”听得格外清楚，甚至让他觉得刺耳。卢妃教绍信叫静德皇后“母后”，绍信知道“母后”就是母亲的意思之后，就将静德皇后叫做“娘”。

　　一样对绍信的这一声呼唤感到不舒服的，是坐在离静德皇后不远的一张席上鹅黄衣裙的贵妇，她垂着头，臂边的披帛被用力攥在手里。

　　一双小手捧着一小盘枣出现在她眼下，她抬头，看着眼前的孩子，厌恶的表情好像在催促着她赶快拿走一颗好让他可以离开。“小柔。”静德皇后温柔的呼声。燕氏忽然感到自己的心沉到了地狱，她摇了摇头，将面前的小盘轻轻推开。

　　绍信诧异地问：“阿姨，你不吃吗？”

　　“阿姨不喜欢这个。”燕氏没敢看着他，生怕一对上他的眼睛，自己就会无法控制地淌下眼泪来。

　　绍信回头看着静德皇后，静德皇后摆了摆手，示意绍信把枣送给燕氏。绍信为难地皱了皱稀疏的眉毛，再次面对燕氏：“为什么不喜欢？我可喜欢呢。”

　　燕氏这次抬起头了，看着绍信的眼中泪光闪动。她放在膝上的手一动也没有动。绍信转过身，向静德皇后走过去。才走了没几步，他又回过头来，揪着眉头很认真地说道：“嫂嫂说过，说话时不看对方是不礼貌的。”

　　燕氏有一种彻底垮掉的感觉，攥着披帛的手骤然失去了力量，整个人被抽离了灵魂一般木然坐在那里。

　　看见了这一幕的卢妃招了招手，绍信一蹦一跳地跑去她身边。卢妃一面为他整理着前襟，一面说话。才讲了没几句，绍信的脸色难看之极，不耐烦地扭开卢妃的手，原来要往静德皇后那边走过去，偶然瞥到站在角落的孝瓘，就朝他走过来。

　　绍信拉了一张没人坐的席子到孝瓘脚边，自己走到上面坐下来，一句话也不讲，显然他还在生气。过了一会儿，他抬头看着孝瓘，拍了拍自己的旁边，孝瓘会意坐下。

　　孝瓘揉了揉绍信不多的头发，明知故问：“是谁惹你生气了？”

　　绍信蹦了起来，大声说：“是嫂嫂不好，是嫂嫂不好！”不少人都被他的声音吸引，纷纷看了过来。孝瓘尴尬地别过头。

　　卢妃的脸色有些古怪，绍信瞪着卢妃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孝瓘在门口时看见的那个小男孩此时依偎在常山王妃元氏的身边，看见这场景转身抱住元妃偷笑。

　　太后突然对卢妃笑了起来，然后引起一片笑声。孝瓘把他拉近搂在身边：“嫂嫂怎么不好了？”

　　“明明是那个阿姨不对，嫂嫂还不许我批评她。”绍信说得理直气壮。

　　孝瓘有点想笑，又觉得笑不出来，于是一遍又一遍摸着绍信的脑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的眼神四处搜寻着，想找些有趣的事物。

　　孝瓘猜到了那个依偎着常山王妃的男孩是六叔常山王高演的嫡子百年，而起先同高百年一起的男孩正端正无比地坐在太后座下不远的席上，没有人找他说话，也没有人注意他。孝瓘莫名其妙地感到几许惆怅，看着他挺直的脊背感觉很累。

　　这时对方的目光也飘了过来，与孝瓘的眼神相对，点了下头。孝瓘也赶紧点头。无聊的绍信想起了今天最重要的内容：“曜珂姐姐呢？怎么还不到？”

　　“再等等，一会儿就到了。”

　　今天是曜珂出嫁三朝回门的日子，因此高家妇女都集中在这里，等着刚嫁出去的新妇和女婿到来。曜珂的出阁风光无比，她要嫁的是当朝大将斛律金的孙子、斛律光的儿子斛律武都，这场联姻受到满朝关注，婚礼当天，不仅有满朝文武的道贺，甚至皇帝亲临。

　　“啪”地一声，一根木棍被丢进门，就在孝瓘眼前不远。

　　“来啦来啦，姐姐到宫门了！”曜琳又蹦又跳地进了门槛，捡起那根木棍。

　　依照婚俗，新妇娘家女妇是要打新女婿的，而且绝不可以还手也不可以躲避。本来今天没孝琬、孝瓘的什么事，但因为是曜珂的兄长，孝琬又好热闹，强行把孝瓘拉了来。看着曜琳兴冲冲地抱着比她的手臂还粗上许多的木棍，孝瓘打心里同情起斛律武都来。

　　孝琬看到曜琳抱着的木棍也吓得不轻：“曜琳，你可不能让你姐姐才出阁就守了寡。”

　　曜琳得意地挥舞着棍子：“放心，妹妹我有分寸。斛律武都我姐夫，怎么也是个练武的出身，这么点粗的棍子，打不死他！”

　　想到孝琬不久之后也要遭受这种待遇，孝瓘忍不住靠在绍信的背后大笑。绍信很奇怪，刚要回头又被孝瓘按住了脑袋拧回去，着急地直叫：“三哥、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