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210、莹 娥（二）

　　天保七年春正月甲辰，皇帝高洋自晋阳回邺城，于邺城西马射，大集众庶而观之。

　　皇帝高洋和臣下逐猎，太子高殷坐在高台上观望，他对这些不擅长也没有兴趣，虽然因为皇帝的命令不得不到，却选择了旁观。低头时，见到在人群中游走的长恭，长恭恰好也抬起头，高殷向他招了招手。

　　到了步障中，宫人上了酪浆，高殷请他喝了，问：“广宁王都去了，长恭哥哥箭术精湛，怎么不一展身手？”长恭咧嘴笑笑，不答。高殷也猜到他大概是畏惧高洋，不再强问。

　　长恭轻轻放下了杯，道：“崔姑娘今日也来了，太子可知道？”果然，高殷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长恭笑道：“我在步障之外偶然遇见的。”

　　“那她为何不来见我呢？”高殷心中顿感一丝的难过。

　　“她是姑娘，怎么能主动来求见殿下呢？太子殿下若想，何不亲自去见她？”长恭不知什么时候也爱开这样的玩笑了，高殷含笑摇头。长恭问：“皇后近来可安好？”

　　“长恭哥哥问的是静德皇后，还是我母后？我母后自然无恙，静德皇后——”高殷忽然止住了话，抱歉地看着长恭。

　　长恭一怔：“静德皇后怎样？”

　　高殷怅然垂首：“如今的情况，哪里有好的可言呢？长恭哥哥和河间王许久不曾入宫了，是怨恨静德皇后吗？其实静德皇后，才是最可怜的啊。希望长恭哥哥想想清楚，也劝劝河间王，偶尔也去看望静德皇后吧，不要让静德皇后更加难受。”

　　长恭听得一头雾水，不祥的预感已经笼罩头脑，种种疑点浮进脑海：“太子所说为何？静德皇后到底出了什么事？并非是我不去见她，我两次请求与夫人入宫拜见，都被她回绝。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高殷一愣，迅速明白过来：“静德皇后近来抱恙，颇为思念你们，不过并无大碍。”

　　长恭摇头，不接受他敷衍的言辞：“太子请直言。静德皇后拒不见面，一定是另有隐情的！太子若知道，请太子如实相告。”

　　高殷离席：“不，我不知道。”顿了顿，又道：“长恭哥哥，并非我诚心隐瞒。有些话不该由我说出，你若想知道，问你的哥哥吧。”

　　“哥哥……太子！”高殷走出了步障，长恭追出步障，看着太子向高台上走去，止住脚步没有向前追去。

　　延宗好不容易找到一样猎物，将箭头对准之时，却横来一支箭射向丛中野雉。孝琬纵马驰过，捡起那野雉得意地朝延宗晃了晃。延宗扔下箭，不屑道：“就会在这里跟只鸡逞能！”

　　孝琬把野雉拴在马鞍上，蹙了蹙双眉：“你说什么？”

　　延宗大声重复道：“我说，四哥你也就会跟只鸡逞能，连亲娘被人睡了都不敢吱一声。”

　　孝琬“哼”了声：“谁教你说这样的话的？在皇宫里待了那么久，就学会了这个？”勒马转向别处，还不忘回头警告：“下次不要再叫我听见你说这大逆不道的言语，否则——”他狞笑着扬扬手中马鞭。

　　“是不及四哥你能耐，缩头乌龟做到这份上。你们平时说二叔不好，二叔干了坏事你们敢说一个‘不’字？还不是得乖乖听任他做。呸，一个比一个没种！”说罢勒马要走，一把带鞘的剑横在他胸前，孝琬目光凛凛。延宗丝毫不惧怕，昂首。

　　孝琬喝道：“我不想对你动武，你给我解释清楚！”

　　“解释什么？还不就是静德皇后，不止二叔要她干嘛她就得干嘛，二叔的那些奴才，哪一个她不得去伺候？”

　　孝琬用剑鞘敲延宗的胸口：“你再敢胡说！”延宗用弓去击打，孝琬剑鞘一扫，打在延宗手上，弓被延宗丢下。

　　延宗不服气，把头扬得更高：“怎样？你敢让她去做，还不敢让我说？”

　　将要拔剑出鞘，孝琬的手肘被人制住：“你们干什么？”孝瑜一手捏住孝琬的手肘，另一手迅速夺过他手中的剑。孝琬夺不过孝瑜，生气地撇过头。孝瑜看着气得满脸通红的延宗，问：“你们怎么回事？”

　　“延宗出言不逊！竟侮辱我和母后！”孝琬指着延宗恨恨说道。

　　“延宗……”不等孝瑜问出口，延宗“哼”了一声，重重抖了一下缰绳飞速驰马跑开。孝瑜向跟随而来的孝珩使了个眼色，孝珩立刻去追延宗。“下马，我有话对你说。”孝瑜跳下马时不忘拽着孝琬的缰绳。

　　孝琬一眼也不看孝瑜，冷冷问：“说什么废话，非要下马不可？”孝瑜拽紧缰绳不放，僵持了片刻，孝琬只得下马。走到一棵树下，孝琬狠狠一挥马鞭，甩在树干上打下几片树皮。他背对着孝瑜始终不曾转过来。

　　孝瑜将两匹马系在树上：“延宗对你说了什么？”孝琬不吭声，孝瑜又问：“他是否把静德皇后的事都对你说了？”

　　孝琬蓦地转身盯住孝瑜：“你想说什么？想说延宗说的是真的？”孝瑜默认。孝琬大怒，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不可能！我娘怎么会是那种人？她是一国之母，庄重自持，岂会自甘下贱？”孝瑜拽开他的手，镇定地抚平衣襟。孝琬浑身向后倒靠在树干上：“延宗知道，你知道，还有谁知道？”

　　“孝珩，崔妃，还有——”

　　孝琬瞪大了眼睛：“你们都知道？你们都知道，为何不告诉我！”

　　盛怒之中孝琬拳头乱挥，接连好几拳打在孝瑜身上，孝瑜也不躲不闪，淡然道：“是我和你二哥决定的不让你知道。就是因为知道你会有这样的反应。”孝琬猛然一怔，停住了动作，两眼已经通红，泛着光。孝瑜按住他肩头，按在胸前：“静德皇后是为了你才委曲求全的，你如果去触怒皇帝，会把你、静德皇后、崔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起葬送掉！”

　　孝琬靠在他的身上很久没有动静，突然扳着他的手臂埋首在他肩上，啜泣着：“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