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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永 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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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主,可以起行了。”牛车里的婢女说道。孝珩侧首看了一眼长恭,长恭默然垂首,连孝珩的目光也没有察觉。孝珩心底暗自叹了一声,抖动缰绳,马儿心不在焉地在地面上寻找着什么,颈上被施力,懒懒地抬起头。长恭在一行人身后深深作揖。
正在宫门外等候,传召的人未到,却见孝瑜匆匆而来:“你怎么来了?”孝珩垂睑避开他的眼神。孝瑜一怔,绕到他身后掀起车帘:“郑夫人——王妃呢?”他回身盯着孝珩。
孝珩颔首:“我正是代王妃来谢罪的。”
孝瑜拂袖,小声的一声“哼”:“主上要降罪,你如何担得起?你们可真会惹麻烦。”
到了庭中,孝珩才知道孝瑜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一个一身青翠的华服女子站在廊下,面色焦急,远看以为是孝琬的妻子崔妃,走进了才发现只是形貌相像,孝瑜瞥了一眼女子略有怒意,女子畏惧地垂下头,双手在身前拧着。孝珩和郑夫人疑惑地看了一会儿,突然明白过来。孝琬跑过来,赌气地瞪了孝瑜一眼,拉起那个女子走了开。
“我和你一同进去。”孝瑜对郑夫人说。望了一眼孝珩:“你在此候命吧。”
侍官为孝珩领进殿中,眼前景象令孝珩几失惊色,不知多少个男男女女浑身精赤在众目睽睽之下□□。惊讶之余,孝珩一眼不敢多看,只跟着侍官走,到躺在台阶上的男子面前。皇帝高洋爬了起来,搭上孝珩的肩:“朕虽未邀请广宁王,也不介意你现时来此同乐。”
酒气扑鼻而来,更兼一股令人作呕的奇怪气息,孝珩忍着没有推开他的手,在他的面前跪地:“臣是来向陛下请罪的。”
高洋愣了愣,酒好像醒了几分,把酒壶扔给侍官:“你犯了何罪?”
“臣妃王氏,抱恙在身,无法动身,只能辜负陛下美意了。”
高洋泛着红的眼睛一眯:“你打算如何赎罪?”
“任凭陛下处置。”孝珩平静地回答。
“广宁王连有来无回的准备都有了?可是否想过,朕不会满足于你一个人的命。”高洋弯下腰,把脸慢慢靠近。孝珩默不作声,因为高洋的压迫,慢慢将头越垂越低。高洋冷笑:“你甘愿赔上你全家人的性命,为保一个女人?”
“臣虽死无憾,望众兄弟能不受牵连。”
高洋嘿嘿干笑了几声:“你把朕当作是暴君?朕怎会做如此无理之事?”忽然脸色一沉:“即日起,剥夺广宁王爵位,停其俸禄,今后不得入朝任职。滚!”
这么轻易就过关了?“谢陛下。”孝珩赶紧退出,不敢有片刻迟疑。
孝瑜站在殿外,就是为了等候孝珩:“愚蠢之极。”才一见面,他冷冷吐出四个字。孝珩无言以对。“剥夺王位,永不录用,你与一个废人还有什么区别?”
孝珩作揖:“大哥看见的,只有权力,前途已断的我在大哥眼中自然与废人无异。”
“你以为呢?”孝瑜的语气尖利,愤怒和失望不言而喻。
“从此恬淡生活,孝珩以为并没有不好。”
“果真要求的是此,怎么不跟曜璎走?”孝瑜反问,“送走高曜璎是让她逃出生天,自己却打算和王妃共死?”连孝瑜都觉得莫名其妙。他不会为一个女人设想那么多,更不用说两个。孝瑜向前走,走过他的身边:“不走,就不会是绝路。”
“多谢大哥援手,但是,孝珩不会成为大哥的左膀右臂。”
永安王高浚向尚书左仆射杨愔招了招手,转身消失在屏风后。杨愔疑虑地望了一眼酒醉倒在静德皇后身上的高洋,把酒壶给侍官,悄悄跟随到屏风处。
“主上□□如此,你位高权重,贵比三公,为何不谏?”劈头一句大骂,杨愔愣足了一小会儿,连忙谢罪。
高浚背后的墙壁上靠着一名男子,容颜俊美,是长广王高湛,此时正悠悠转了过来,望向他们。高湛的妻子胡妃怀着第二胎,侥幸没有被征召来此。杨愔一怔,趁着向高浚道别的机会,躬身作揖,高湛远远地好像点了一下头,他知道杨愔是在对他作揖。
高浚绕过杨愔走,始终背对着高湛。杨愔走出屏风时仍回头看了一眼,高湛似笑非笑,将手按在颈上。杨愔一个激灵,远远绕着那群人行走。
皇帝高洋正在四处寻找杨愔,杨愔听见他的喊声,三步并作两步小跑到他面前,搀扶高洋起来。高洋由杨愔搀着,推推拉拉向后边走过去。
“遵彦,厕筹拿来。”高洋迷迷糊糊地说。
杨愔从宦官手里拿了厕筹,递进里边。刚开始的时候他为这件事也非常为难,更被同僚们嘲笑过,不过到如今也习以为常。高洋日日酗酒发疯,所有人的生命都没有保障,只要高洋不杀他,递厕筹这等小事,又有什么所谓?杨愔并非胆小惜命,他一腔抱负,不能因此落空。
高洋久久没有来接厕筹,反而颇有闲情逸致地哼起了小曲。杨愔举着厕筹的纸一直没有收回来,心里盘算了几千遍,终于开口:“陛下,臣有一事禀报。”
“嗯?何事?”高洋从他手上拿了厕筹。
“方才在殿中,永安王私召臣,责备臣不向陛下进谏。”
“哦。”高洋停顿了一会儿,再起的声音突然带了怒意:“永安王私召朕的重臣,意图为何?他仅仅是责备你吗?”
杨愔慌忙道:“是,臣不敢有半点隐瞒。”
高洋出来了,眼神阴郁:“遵彦,忠心可嘉。依你看,永安王可有不轨之心?”
“这……臣不敢妄下定论。永安王确有出言不逊,但是否有谋反之心,事关重大,更是陛下家事,臣不敢臆断。”
“长广王认为有,你如何看?”
杨愔的话又堵住:“果真如此,是臣不察,望陛下宽恕。”长广王高湛与永安王高浚素来不和是人尽皆知的事,而且在杨愔看来高湛气量狭小,挟私报复也并非不可能。但帝王的家事,他知道永远是不干涉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