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244、文 宣（八）

　　天保十年，冬，十月甲午，齐国皇帝高洋暴崩于晋阳宫德阳堂，谥文宣皇帝，庙号显祖。太子高殷即位，大赦，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皇后为皇太后；诏诸土木金铁杂匠一切停罢。

　　“太子本命儿留守晋阳，后来又改命九弟留守，让臣随驾同去邺城。今晨又再下诏，要九弟与臣一起去邺城。”常山王高演走在娄太皇太后身后三步，声音极低。

　　“必是那些汉儿，意见不一，才如此朝令夕改。把你们捆在身边又如何？帝位该是谁的，还是会到谁手里。”走到这里，正好能看见长广王高湛站在宣德殿门外，偶然回头之时望见了他们，便停留不入。

　　“儿臣不敢觊觎。”

　　太皇太后盯着高演，能看透他心思般地笑着：“知子莫若母，你和九郎的那点心思，能瞒得过我的眼睛？母后在晋阳，等你们的好消息。”高演垂首。宣德殿里传出呜呜笛声，太皇太后一愣，怒道：“是什么人敢在大丧之期弄乐？”

　　站在宣德殿门前的长广王高湛回头向里探视了一番，转过头来对太皇太后喊道：“是十一。”献武帝第十一子，正是高阳王高湜。高湜机智狡黠，又擅长奉承，因此格外得高洋喜爱，常令他随侍左右。高洋杀人、打人，经常也是让他动手，高湛就有过这样的经历。

　　太皇太后的脚步疾速，直入宣德殿。高湜坐在高洋的棺木前，此刻已经不在吹笛，而是敲打着一面胡鼓。高湛上前，一脚踹开他手中的胡鼓。高湜反应不及愣了一下，才抬起头看高湛。

　　太皇太后嫌恶地皱眉：“先帝大丧，宫中禁一切娱乐，你竟敢在此吹笛击鼓？此罪不惩，有负先帝地下之灵。长广王，带他出去杖打。”

　　“是。”高湜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高湛召唤侍卫拖出殿外。

　　“九哥！”高湜被扒了外袍按在地上时，抬头喊了一声。高湛走到他身旁，抬脚踩在他的背上：“记得你当时打我的事吗？因果循环，今日母后把你交到我手里，你大概没有活路了吧。”

　　高湜辩解道：“那是主上命我打的！好歹我乃是皇帝亲叔、堂堂高阳王，九哥你何能伤我性命？”

　　“我要你的命又如何？”高湛揪住他的发髻提起他的头，附在他耳边说，“听好了，皇帝是我侄儿，我才是皇帝亲叔、太皇太后之子，我还会是将来的皇帝。”

　　“你……”一语未出，高湛将他的头狠狠砸在地面，侍卫手中的杖立刻落下，不间断地捶打在高湜的脊背。

　　高湛进入宣德殿，太皇太后微眯着双眼对着他。高湛表情冷淡：“儿有不好的消息要带给母后。是儿之过，高阳王毙于杖下。”

　　太皇太后幽幽转向皇帝高殷：“高阳王冒犯于先帝，哀家杖打他，本只是想给他一点教训，希望他能痛悔前非。不料他却因此死于杖下，哀家痛悔非常。”

　　“孙儿知道。大丧过后，会再行封赏补偿。”高殷温和的回答声让娄太皇太后不屑。常山王高演与长广王高湛分别蹙起了眉，殿中一时静寂下来。太后李祖娥见此情景，露出了不高兴的神色。

　　高洋在世时百官人人自危，高洋去世，好像悬在头顶的一把刀终于消失，大家心底暗自高兴，只差没有额手称庆。百官在殿中，向着梓宫号哭，却没有几人看得出伤心之色。唯有杨愔涕泗横流，呜咽不成声。太皇太后抚着梓宫：“文襄、襄城，如今又去了一个。”

　　“太皇太后节哀。”杨愔作揖，哽咽道。

　　高演为太皇太后递上丝巾，太皇太后擦拭去眼泪：“我知你为何如此伤心。不论如何，还有人肯为哀家这儿子哭一声，对哀家而言，总是一种安慰。遵彦，想向先帝哭诉的，尽快吧。”

　　十一月，齐皇帝高洋的梓宫送到京师邺城。

　　“自天保八年以来，先帝封多滥赏，长此以往，对国家不利。臣请陛下先解臣开封王之位，削减天保八年以来的无功受禄者。”杨愔奏道。

　　高殷迟疑：“所言甚是。此事就交由姑父去办吧。”杨愔俯首受命，高殷又说：“永安王叔、上党王叔屈死，我想为他们平反，为他们收葬。”

　　“陛下贤孝，既然陛下认为应当为之，就去做吧。”杨愔鼓励道。

　　高殷点头：“我已经问过，永安王无子，想从王子中为他选一位后嗣。上党王的爵位应由他的子嗣继承，而现在的上党王是文襄帝子绍信，我想将绍信改封。永安王妃是自愿与永安王离绝，也就作罢，上党王妃应该敕还本第。”

　　“陛下考虑得很周全。”杨愔赞许地点头。

　　获得夸赞的高殷露出欣喜的笑容：“既然您认同，那我便派人去执行。另外，我将派人往四方巡察。这些年政治昏乱，百姓一定不好过。也多亏了有姑父在，才使四方安定。”

　　杨愔仍旧点头：“体察民情，人君所应当为之。”

　　“元氏威胁已解，疏属、妇女为奴和赐人的，也应放免。”

　　“诚如陛下所言。”杨愔沉吟半刻：“陛下，您考虑的诸多事情，都是在为他人着想，您是否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件事？”高殷当然知道他所指为何，连忙别过了头。杨愔不理会他的逃避：“如果您的地位都无法保全，您所设想的一切，都将成为虚幻。”

　　“我会仔细考虑您的建议的。不过二位叔父到目前还没有不轨之举，我们是否应再等待一段时日？也许他们根本就没有其他意图——”连高殷自己都不相信，所以他说不下去了。

　　杨愔摇了摇头，黯然叹了口气。“我……”高殷的脸色微红，显然是急了。自从在金凤台被高洋恐吓过以后，高殷出现了一紧张就会口吃的毛病，有的时候还会精神昏扰，出现幻觉。

　　齐改封上党王绍信为渔阳王，广阳王绍义为范阳王，长乐王绍广为陇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