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246、常 山（二）

　　上党王妃李氏在上党王高涣遇害后被赐予冯文洛，高殷登基的乾明元年终于得以回至家中，而冯文洛尚对李妃念念不忘，盛装打扮一番跑到上党王府求见，李妃命侍卫、亲信尽出列于左右，将冯文洛带到阶下，厉声斥责：“我不幸逢难遭受了奇耻大辱，不能自尽，是因为我意志薄弱、操守不够。如今幸有主上隆恩，让我得以返家。你是谁家奴才，竟胆敢再羞辱于我！”李妃拍案怒指冯文洛，命人杖责一百，丢出门外。

　　“冯文洛该打!”郑良娣在听闻此事时高兴得差点抚掌大笑。高殷虽已经登基为帝，后宫却还没有正式册封，郑季姜依旧称“良娣”，正妻李难胜也只称“夫人”或“殿下”。

　　高殷望着她轻笑，因为她稚气的神情。宦官在外禀报：“陛下，侍中宋钦道求见。”高殷站起来，抚着衣裳上的褶子：“一定是催我来了，我在此处逗留太久，该去听听政事了。”郑良娣起身相送。

　　先帝高洋让宋钦道教导高殷官吏任用方面的事务，宋钦道本人爱好文学，和高殷以及高殷身边的郑颐等人意气相投，因此也站在高殷的一边，主张铲除常山王高演、长广王高湛。见过礼之后，宋钦道开门见山地说道：“臣听闻太皇太后即将到邺城。”

　　“是。大约还有三日。”高殷答道。宋钦道一开口说的竟是这事，高殷有些意外。

　　宋钦道脸色阴沉：“陛下，太皇太后一至，除掉二位王叔的事情将更加棘手。”

　　“宋侍中！”高殷近来听得最多的就是有关铲除二王的事，他已经不胜其烦，要他送自己的叔叔去死，他做不到。宋钦道阴沉的脸色没有半点转好，他刚一张口，高殷便站了起来：“您同诸位大臣商量去吧。”不是同意，语气却是妥协。

　　“二王不诛，少主之位难安。太皇太后此来邺城，必定是为了二王而来，诛灭二王之事刻不容缓。”可朱浑天和的妻子是献武帝高欢的东平公主，同尚太原公主的杨愔、尚阳翟公主的燕子献一样，是高殷的姑父。

　　燕子献看着开门进来的宋钦道，众人一齐望着他，宋钦道摇了摇头，同时叹了一口气。燕子献道：“主上仁慈，不肯允准。那便不要通过主上了，我们直接向太后请旨，杀二王！”

　　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杨愔幅度极微地点了一下头，立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投来，只等他一句话。杨愔思索着开口：“若当真诛杀二王，恐怕主上怪罪。留二王一条生路，外放为刺史，让陛下良心得安，也成全陛下仁德之名。”

　　“太皇太后再过数日就要到邺城，看来此事她非干预不可了。”可朱浑天和出声。

　　“为天下大计，只有强请太皇太后退居北宫养老了。”燕子献颔首同意杨愔所言。

　　“此事得请平秦王出面了。”平秦王高归彦也是托孤重臣，但杨愔等人对他一直心存疑忌。高归彦忘恩负义、告发养父等事让他们对此人的品性有所怀疑，最重要的是，高归彦是宗室疏属，宗室诸王几乎一律站在常山王一侧，让他们对高归彦不得不防。可是高归彦握有兵权，冲突一起，少不得要动用兵力，可朱浑天和因此才提出这个建议。

　　杨愔静默了半晌，似有疑虑，考虑到现实情况，不得不点头，对燕子献说：“此事交由您去办吧。”

　　迎接太皇太后的仪式结束，太后李祖娥回到宫中，自袖中拿出密函，读到一半，便听见宫女禀报李昌仪在外候见。太后放下了密函：“请她进来。”

　　李昌仪多年跟随在太皇太后身侧，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得力女官，太皇太后这次到邺城，也让她跟随。这些年李太后在晋阳宫的时间虽然不多，和李昌仪的关系却相当密切。因为同为赵郡李氏的缘故，太后难免对她心生亲近。

　　“太后。”李昌仪行礼，李太后匆忙将她扶起，拉她到床上坐。瞄到几上的纸张，李昌仪好奇问：“那是什么？”

　　李太后拍了拍手边的几：“书信而已。杨愔写来的。”

　　“杨愔？尚书令杨愔吗？”李昌仪当然知道鼎鼎大名的杨愔。

　　太后点头：“他们净拿些我不懂的来问我。我说，都由他们去办好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什么治国呢？”

　　李昌仪笑道：“他们拿国事来询问太后吗？怎么不问主上呢？”

　　“是有关两位王叔的事。按信上说，陛下是晚辈，做不了主。要我下诏，更加名正言顺。”

　　“两位王叔吗？昌仪自幼读史，对政事自认略懂一二，不妨告诉昌仪，昌仪愿能为您分忧。”

　　李太后把信举到她面前：“不是什么大事。他们希望让两位王爷出任刺史，因为陛下初登大宝，需要有一番作为才能令众臣叹服。二位王爷德高望重，若在朝中，不利于主上树立声望。”

　　“大臣们的顾虑不无道理。不过，两位王爷肯配合吗？”

　　“这……君是君，臣是臣，诏书一下，不去也得去吧。”

　　李昌仪点头：“太后所言甚是。”

　　太皇太后娄昭君倚在榻上小憩，连日奔波，年迈的她十分疲惫。李昌仪的脚步落在门槛内，她本以为睡着了的太皇太后突然出声音：“你去哪儿了？”

　　李昌仪忙行礼：“奴婢去了李太后宫中。”

　　“你与那个女人走得很近，哀家知道。但是昌仪，你是我身边的人，该认清自己的主人。多年来你一直是我的得力助手，不要在这种时候破坏了我对你的印象。”太皇太后始终未睁开眼，冰冷地说。

　　李昌仪跪下叩首：“奴婢不敢。奴婢此去李太后宫中，本来只为叙旧，却无意间让奴婢发现了一件事，奴婢正想，等太皇太后醒来再禀报的。”

　　太皇太后睁开了双目。李昌仪禀道：“尚书令杨愔私遗李太后书信，要李太后下诏，外放常山王、长广王。”

　　“皇帝不下诏，她一个汉女敢插手我高家的事？”太皇太后坐起来，望着李昌仪，“给我一个理由，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李昌仪垂目：“奴婢今日不说，太皇太后也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