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309、河 间（六）

　　高湛天生体寒，今冬以来怕冷得愈加厉害，在殿里一步也不肯踏出。和士开挨着他身边坐，畏寒的高湛不由自主地朝和士开温暖的身上靠过去，直至抱住他的一条手臂。胡皇后与诸臣皆侧目。

　　和士开看着倚在他手边瑟瑟发抖的高湛，关切道：“陛下……”

　　“近来愈发体虚，怕是藏了什么大毛病呢。”高湛不允许包括太医的任何人提及自己的身体情况，但在和士开面前却很坦诚。他不对别人承认自己有病，和士开知道他是心里害怕。

　　和士开忧愁的时候目光漫无目的地流动，忽然灵光一闪：“陛下，臣听说河间王得到一颗佛牙，不如请河间王将佛牙献出来，陛下供奉宫中，日夜使人祈祷，相信陛下得到佛祖护佑，不久就会痊愈。”

　　“佛牙？”高湛似乎也听什么人说起过，之前并没有放在心上，“孝琬怎么会有那种东西呢？一定是他编出来骗人的。”

　　高孝琬这人爱慕虚荣，和士开也知道，唯唯诺诺道：“是……祖孝征曾目睹此宝物，陛下不妨问他一问？”

　　高湛凝视他一会儿，斜眼看了下祖珽：“祖孝征！”色迷迷盯着舞女动也不动的祖珽一个激灵，爬到案的另一边跪着。高湛讪笑：“朕问你，听说河间王得了一件宝贝，你可曾见过？”

　　祖珽这时喝酒喝得醉醺醺的，脑子里混沌不清，思索了一会儿慢悠悠道：“宝贝——佛牙吗？”

　　“果真如此。”高湛接着问：“你见过吧？依你之见，那佛牙，是真是假？”

　　“臣见过……它在夜里，会、会发光呢……”祖珽打了个饱嗝，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高湛一怔，喃喃自语：“会发光……那便是真的宝贝了……”高湛转首，握起和士开双手：“士开，明日劳你上一趟河间王府邸，替我取来那佛牙吧。”他的精神突然间恢复了，想到佛牙，便觉得希望无限。

　　和士开与高孝琬的交情不深，甚至可以说是关系极其糟糕，高湛的这个要求教他百般难为：“陛下何不下道诏令，令河间王送进宫来？”

　　高湛摆摆手，笑道：“那岂不要被说成明目张胆夺人所好？你去见一见河间王，低调替我取来就好。士开不必担心，我知你与河间王并不融洽，明日让祖孝征陪你一道，他与河间王算是熟识。”

　　和士开劝高湛杀了高孝瑜，孝琬对和士开恨得咬牙切齿，满朝无人不知，因为孝琬即便当着和士开和高湛的面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恨意，不仅对和士开冷眼相对，还公然扬言要杀和士开报仇雪恨。和士开不愿惹事，而且孝琬气焰太嚣张，逼得和士开只有处处避让，委屈得很。这些高湛都看在眼里，和士开也偶有对高湛诉说愤懑。

　　祖珽靠着车厢壁睡得迷迷糊糊，等牛车停下来，和士开抬手推了推他的肩：“祖孝征，宿醉不醒吗？”祖珽整整衣冠，居然先和士开一步下了车，精神抖擞站在车旁看着和士开。和士开下到地面，冷笑道：“幸好你还记得有正事要办。”

　　大白天的，河间王府竟然大门紧闭。和士开猜得到，一定是高孝琬得到消息知晓他要到来，故意让人关上大门以示不欢迎。都到了这种时刻，他可不乐意低声下气去求人，不过高湛交给的任务在身——

　　祖珽已经差人去敲门了，和士开瞥了祖珽一眼，反正不受欢迎的是自己，祖珽不怕受奚落。开门的仆人在门缝里向外头打量了会儿，问清了来历，说了声“稍等”，转身就关上门。

　　“知道是陛下派我等来，竟敢如此无礼。”和士开虽然压抑着，但还是听得出他的愤怒。祖珽好似没听到一般，神情闲适地四顾。

　　好不容易进了门，只是让二人在大堂等候，河间王依然不见形影。和士开挨不住渴，向仆人要了两碗酪浆，过了一会儿就离席。祖珽站在大堂门外，见和士开出来，开口正要问，和士开在自己肚皮上画了个圈，祖珽便明白了。

　　“河间王府真不小，若没有你带路，恐怕我得在此迷失呢。”和士开从茅厕出来一身舒畅，对着前头领路的仆人说。仆人嘿嘿笑了几声，没答别的话。起先走得匆忙，没仔细观察，现在才有闲情观赏这一路上的建筑与庭院。和士开是头一回进河间王府，看得出来，这府邸的建筑受河南王府的影响颇深，屋舍精巧华丽，亦有水池沟渠。

　　三个草人竖在空旷的庭院中，和士开一愣，走下廊到庭中，假山一角赫然躺着几个插满羽箭的草人。正待上前看个仔细，仆人过来阻拦：“使君，这边走。”

　　“哦。”和士开指了指地上的草人：“河间王经常练习射箭？”

　　“是啊。我家王爷爱好骑射，以往经常与广宁王、兰陵王他们相约打猎。不出去打猎的时候，也要每日在此射草人的。”仆人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草人：“王爷的技法可不错呢。”

　　和士开假意赞道：“令人钦佩。”

　　回到大堂，祖珽已在大堂前的庭院里逛了一周回来，坐在席上等了良久，看到和士开也没说话，端起了酪浆，喝几口，又向门外张望几眼。两人坐了许久，还不见孝琬人，祖珽脸上出现了愠色。和士开瞧见，暗讽道：“原以为孝征是河间王府座上宾，有孝征引荐，一定不会遭遇冷落。想不到，连孝征河间王都不看在眼里。”

　　祖珽脸色一变，迅即收了愠怒：“河间王想必是有事耽误了。”勉强沉住气，心里暗暗诅咒。

　　和士开看了一眼天：“你看，这该是用膳的时辰了。在下肚子都有点饿了，孝征呢？”

　　祖珽憋着一口气，倒感觉不到饿。和士开这么一激，祖珽立刻跳了起来，喊门外的仆人：“去请你家主人，我等还需回宫复命，莫要叫我不好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