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310、河 间（七）

　　这一次，才终于请来了孝琬。“哎呀，二位何时到来？让二位使君久候，是孝琬之过，使君莫怪。”孝琬责骂身边的仆人：“两位使君来了，怎不将我唤醒？”然后把仆人赶了出去。看到两人面前已经空了的碗，笑道：“怎么不再叫人上热的酪浆呢？”

　　“不必劳烦。”和士开制止了孝琬叫人：“在下唐突造访，乃是有要事相求。听闻殿下得一佛牙舍利，太上皇想要一睹其形，特命在下来借去一观。此刻太上皇恐怕正在宫中等待回复呢，我实不敢再耽误。”

　　“佛牙舍利？”孝琬惊奇道，“我何曾有这样的宝贝？使君从何处听闻？”

　　“祖孝征，你应该亲眼见过吧？”和士开斜眼盯着祖珽。

　　祖珽听到孝琬的话，知道孝琬不想将佛牙献出，但自己昨日在高湛面前的确承认了，此时又不好改口，只好道：“确实见过。”果不其然，孝琬狠狠瞪了他一眼。

　　和士开依旧赔笑：“士开知道要殿下难舍，但太上皇的要求，殿下也要拒绝吗？”

　　孝琬一看到和士开的笑脸就恶心，于是别过了头：“你去告诉九叔，我没有这种宝贝。往后也不要拿这种道听途说的小事来烦我。”孝琬低头看拽着袖子的手，冷冷看着祖珽，抽出衣袖。

　　祖珽向孝琬使了个眼色，孝琬明白他的意思，却冷冷反问：“你挤眉弄眼做什么？”祖珽一下觉得无地自容，愤然甩袖告辞。

　　膳食都已经准备好了，崔妃坐在席上和大家一起正等着孝琬回来用餐。孝琬走进餐厅，到崔妃旁边的席上坐下，握起筷子，接过婢女递上小碗——

　　“你怎么了？”孝琬停了下，摇摇头。崔妃笑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平日你哪有这么安静的？我早说了，你不想见，就不必见，让我去打发了他走。看这又把你气着了吧？”

　　“你知道和士开是来做什么？居然是问我要佛牙来的，我怎能把那样东西给他？”

　　崔妃赞同似地点了点头：“不过，你那么宝贝那东西干什么？”孝琬还专门建了豪华壮丽的屋子来供奉佛牙，用金镶玉饰的檀木盒子盛放，除了他自己，谁也不可擅自触碰那宝贝。孝琬信佛，但对这些事物原本不是那么上心，崔妃因而觉得迷惑。

　　孝琬一笑：“这绝世的宝物竟能来到我的手上，莫不是天意有所归？”孝琬偶然从某个幕僚处听说了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寺庙里供奉有佛牙舍利，抱着好奇的心态前去一观，将它买了下来，想不到请人一鉴定，果真是佛牙。

　　“你少得意。”崔妃刚拿起了碗，又放下：“孝琬，和士开有那么大的胆子，敢上门来向你讨要佛牙？”

　　孝琬咽下口里的食物：“他当然没有，是太上皇。九叔一直病怏怏的，大概是怕自己活不够长。”

　　崔妃“呀”了一声，连饭也顾不上吃：“果真是太上皇要，是否要呈上去比较好？”

　　孝琬撂下筷子：“你别这么胆小。怕他作甚？我的东西，我不交，他也不能派人硬抢。”孝琬不愿听她再讲，即刻起身走人。

　　祖珽在河间王府受了气，坐上牛车后就一言不发，双手拢在袖子里，斜眼向外。安静的车厢里忽然响起和士开的几声大笑，祖珽瞥他一眼，和士开无奈叹道：“孝征这样生气，气到的可是自己，又能将河间王如何？”

　　“你以为我要将河间王如何？”祖珽翻了个白眼，几分暧昧又几分不屑地说，“我可没有和使君你神通广大，能令太上皇言听计从。”

　　和士开忽略他嘲讽的口气：“神通广大不敢讲，在太上皇面前说话倒有那么一点分量。今日孝征为我受了委屈，我不仅铭记在心，还有心想为孝征出一口气，孝征可愿领情？”

　　“可惜在下并不值得使君铭记在心，更不值得使君为我出头啊。”祖珽告诉自己再气也得忍了，算是看在他二哥孝珩的面子上。

　　和士开冷笑：“使君可要考虑清楚。你莫非不知河间王对主上心有不满？使君是要待到河间王造反被诛给他兄弟陪葬，还是要趁早与河间王划清界线，再在主上与太上皇面前立一大功？”

　　祖珽冷眼看他：“你所说之事，我一概不知。我倒知道，你当初在太上皇面前构陷河南王，致河南王惨死，河间王似乎说过，必要为兄长洗清冤屈的话。即便河间王心存异图，与我何干？”

　　“使君说的不错。士开这么做是为了自己，使君亦可从中得益啊。”和士开拍了拍祖珽的手背，祖珽厌恶地缩手回去：“使君与河间王兄弟过从甚密，河间王之事一旦事发，你脱得了干系？还是你以为，河间王他们真的可以如愿以偿？”

　　“与河间王兄弟过从甚密之人为数不少，我若记得不差，和使君你与广宁王也很有些交情，你还接受了不少广宁王的赠礼呢。”

　　和士开“哼”了声：“我也不与使君绕圈子了。孝征若肯相信，我便告知你一个事实，河间王昨夜和哪个姬妾共度良宵，我和士开都知道。”

　　河间王府的一处厅堂里供奉着高澄的画像。孝琬往炉里添了香，站在案前，摸到了一手的香灰。孝琬叹息了声，望着父亲的画像，不由又笑了起来。听到身后窸窣的轻响，孝琬猛然转身：“陈琼萼？到这里来做什么？”供奉画像和牌位的屋子，除了负责打扫的仆人，和孝琬叮嘱要定时来焚香祭拜的崔妃、正礼，很少有他人来。

　　孝琬的语气不善，陈氏很是害怕：“妾身只是、只是好奇这么晚了怎会有人在此……想不到是王爷……”

　　她的模样憔悴，也不敢直视孝琬，一直低着头，两手绞着裙子。孝琬也不知道自己多久没见过她了，他心里更觉得，自己有些害怕见到她。两人对面，应该说些宽慰她的话，可是她的这种神情，让孝琬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好摆摆手：“出去吧，我也要去休息了。”

　　“嗯……”陈氏没有立刻离开，孝琬也没催她，等了片刻，陈氏还是什么都没说，走向门口。孝琬静静走在她后面，看着她走远，转身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