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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4、武 成(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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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在简短的一番话后又陷入了沉寂,只是鼻翼下还透露出微弱的气息。孝珩一刻不离地守在榻边,他知道他陪伴不了太久,今夜,也许明日,她就会离开。孝珩侧首,看着走进来的郑妃:“孝琬那边怎样了?”
“崔妃精神恍惚,什么话也跟她说不了。李妃在那边照顾,我得空便过来看看二嫂。”孝珩形容憔悴,尽管衣冠整洁,不知为何让人感觉像是多日没有梳洗了,举手投足间尽是倦意。郑妃拧了一把丝巾递给他:“二伯休息去吧,让我在这里照护。”
孝珩接了丝巾擦过脸,摇头:“她也撑不久了,让我在这里陪着吧。想不到出了这样的事情,你和长恭一定都很*劳,我这里还有吴姬,就不必担心了。”
郑妃点了几下头:“四郎问是否要给六殿下去信……”
“不必了。丧事都办不了,告诉他做什么呢?”绍信远在北边当地方官,很久没有联系了。高湛拖走了孝琬的尸体,丧礼没法办,也没人敢办。
郑妃颔首,转身,突然抽泣起来。孝珩失神地抬头看着,郑妃啜泣着低诉:“您是没有看到河间王府的情景。崔妃到处在找河间王的尸首,疯疯癫癫,也不知会不会好……找不到河间王,她就一个劲儿地念,说他还没死呢……谁劝她,她就打谁,连正礼都打了……四郎在那边待不下去,早带着解忧回家了……安德王又在发狠,谁都劝不住……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呢?”
孝珩咽着泪,默默别过脸。郑妃捂着脸夺门而出,她片刻也忍不住了。孝珩伏在榻边,不曾抬头。
解忧双脚一着地,马上追着小狗跑出去。“郎主,太上皇派使者到了。”长恭即刻整理仪容,前往大堂。
使者是冯翊王高润,高润是神武皇帝高欢的十四子,论辈分,长恭要喊他一声“十四叔”,实际上,他比长恭还要年轻一两岁。他的容貌就如他的名,珠圆玉润,煞是美丽。除了那早夭的八叔襄城王高淯,这位叔叔应该就是神武皇帝的诸子中最美貌的了,且是一种完全不同于高淯兄弟的美。
“冯翊王……叔。”长恭很不适应这样的叫法,皇帝忌讳宗室交结,他跟这些叔叔们很少有往来,见面也不一定会打招呼。
高润笑了,缓解了长恭紧张的情绪。他一拍掌,二十来个妙龄女子鱼贯而入,长恭错愕地看着一个个花枝招展的女郎从他的面前走过,在长恭的面前列成两队,一齐行礼问候。高润道:“太上皇闻说兰陵王子嗣单薄,特意挑选了这二十位美女给你。都是处女,身体健康。”
长恭慌忙摇头:“多谢太上皇的厚爱,但是、但是长恭担当不起。”高湛此举真是莫名其妙,最近他什么都没干,平白无故要送他二十个美女。
“我就说嘛,送兰陵王二十个美女,不如送兰陵王两车金银。”长恭一听,羞愧得满脸通红。众所周知高长恭对正妃郑氏十分钟爱,以至于后房空虚,子嗣单薄,但长恭有集财和收集珍贵珠宝、上等布料的癖好,不仅收下许多有心贿赂之人所赠的金银珍宝,还四处收购并为此耗费大量金钱。长恭收集这些贵重东西也是为了物尽其用,无论自己家人要用还是赠予他人都不吝惜。他们家的生活说不上奢侈无度,但长恭对很多细节都追求极致讲究。为了应付巨额开销,长恭便对外放债收取利息,这是许多官员和贵族敛财的方法。
其实高润并没有恶意,拍拍他的肩膀:“不过,这是太上皇的一番心意,兰陵王要谨慎考虑。”长恭一怔,长恭没有想到的,高润却替自己想到了。高润比长恭更明白,长恭在孝琬的死亡事件中那样不合时宜地出现,高湛再在此时给他赏赐,在别人眼里,似乎长恭就是在杀死高孝琬上为高湛立下了功劳。高长恭兄弟间的裂痕,将会越来越大。
一女子走进大堂来,未经通报,正是郑妃。郑妃向高润盈盈施礼道:“冯翊王爷。”
高润虽然不认识郑妃,见她妆容也能猜到:“王妃来得正好,兰陵王拿不下主意,你就替他决定吧。”长恭偷偷向郑妃摆了摆手。高润建议:“不如挑几个顺眼的?”
“是啊,太上皇的好意,又怎能轻易拒绝?”郑妃推长恭上前,“王爷不必顾虑我在这里,觉得哪些个姑娘好,尽管留下。”郑妃倒是真心实意要为长恭纳妾让他开枝散叶的。
长恭看过来又看过去,仍然拿不定主意。高润还在等待,长恭瞄了他一眼,心想也不能耽误他太多时间,对郑妃道:“你决定吧。女人看女人,眼光比较准——留一个就够。”长恭并不想要那么多的女人,留一个,让高湛放心。
郑妃来回看了几遍,唤出了一个女子,十七八岁,在这二十个美女中并无出挑之处。郑妃向高润谢道:“多谢太上皇的美意,耽误了冯翊王的时间,真是抱歉。”
高润颔首:“兰陵王这么不客气地拒绝掉十九个,我还得把她们带回皇宫去呢,不再叨扰。还有一事,近期太上皇要起驾去晋阳了,日子未定,你需得准备着。”
长恭送高润出门,郑妃细细打量眼前的姑娘,虽然近在眼前,形容却有些朦胧,眉目疏淡,说不清眼睛是大是小,说不清鼻梁是高是低,但总归是称得上美丽的,怯怯地垂着头,有几分楚楚可怜的神态。郑妃看中的,是她恬然与世无争的目光,不会搅扰了他们安宁的生活。一个看上去并不聪敏的女子,如果高湛送人到这里是为了监视他们的,这个姑娘应该也是容易糊弄的一个。
郑妃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姓韩,王妃请唤我采芝。”听到踢到门槛的声音,郑妃和韩采芝一齐看了过去,是长恭回来了。长恭似乎刻意地躲避她,一条弧线走到了郑妃面前。韩采芝发觉长恭避着她,沮丧地退了几步。
“既然要去晋阳,郎君还是先去河间王家拜访吧。也不知过多久才会从晋阳回来,去就当是道别。”郑妃说完这些就走了。
韩采芝还站在那里,长恭偷偷看了几眼。长恭不待见这种可怜兮兮好像随时都要哭出来一样的女子,并不是长久以来都如此,见到这样的人他就会想起惨死的元楚兰,就会想到那些不快的回忆。